寒冬腊月，鄂南边陲的富川县。

    随着年关的临近，街上呈现一片节前热闹而繁忙的景象，兴国大道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商家们的生意迎来了一年中最红火的时刻。

    自从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迅猛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走过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的腰包鼓起来了，此刻正好可以尽情地挥洒。

    在兴国大道的南端，是富川县的荷花湖小商品批发市场，此时的荷花湖市场可谓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80年代末，荷花湖便成了富川城区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随着经济的逐渐繁荣，现在，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以荷花湖为中心并向郊区毗邻乡镇辐射的小商品集散网。

    荷花湖的利源商品批发部里，黎大牛此时正在这里忙碌着，已放假回家的黎小牛此时也在帮爸爸打理着店里的生意。

    黎大牛自从煤矿里出了事，就想改弦更张另寻门路，等到儿子黎小牛上了大学，便举家迁到城里来专做布匹批发生意。做生意往往是年关和节后这几天忙，弄得好一天抵得上平时淡季时的个把月。这几天，黎大牛可谓是日进斗金，到晚上清帐时夫妻俩喜得合不拢嘴，发现这日子真是有奔头。他盘算着这样下去两年就可以在城区买上一栋房子了。

    正当父子俩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同行的一个生意人说：“黎老板，温州托运过来的布匹已经到了，我们去车站拉吧！”

    黎大牛看自己忙便叫黎小牛跟那人走了。黎小牛穿的仍是在校时的那身学员警服，他那英武挺拔的身材实在是无愧于那身衣裳，再加上那张年轻英俊和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人越觉得他是帅气十足，走在大街上不知惹得多少姑娘平添几多情思。

    黎小牛刚拉着货物往回赶，恰好在路上碰到左嘉嘉。自从黎小牛的家搬到了富川县，并和她家挨得那么近，左嘉嘉不知道有多么的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和黎小牛接触的时间就多了。

    黎小牛把左嘉嘉带到了父亲的店里，黎婶见了喜得合不拢嘴，热情地说：“姑娘，进来坐会儿……”

    “不了，我和小牛还是出去玩吧。”见店里很挤，左嘉嘉便和黎小牛走了。

    走在大街上，黎小牛说，就这样瞎逛多没有意思啊，我们去找米琼吧。左嘉嘉听黎小牛说去找米琼，心里不免有点不爽快，但她转念一想，让米琼看到她和黎小牛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米琼家就在建设街小东门，黎小牛对这里再熟悉不过，高中时，他由于和米琼在鄂南高中是同学，所以就走得比较近。如今和左嘉嘉走在大街上，青涩的记忆中往事如昨，只是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建设街在七八十年代属于繁华路段，而现在却变得有点冷清，这里原有的商家店铺大都已迁到宽阔气派洋溢着现代气息的兴国大道。建设街就像青春不再的老者把热闹和喧嚣留给了后起之秀，自己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从喧嚣繁华的兴国大道来到这条如今显得古旧逼仄的老街，你能深切感受到时光流逝中这座城市沧海桑田般的历史变迁；徜徉期间，屋宇楼阁斑斑驳驳，商铺酒肆物是人非，风不经意间从狭小潮湿的弄堂里吹来，那是美人迟暮风光不再的悠悠诉说。

    正在他们走着的时候，黎小牛却看到米琼和一个女孩迎面走来了。原来米琼和她姐姐米琪准备去她姨妈家拜年，走在一起的姐妹俩，风采照人，各有千秋。

    “新年好，米琼！”黎小牛见到米琼便打招呼，“我们正要上你家里去玩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新年好，你们是上我家呀，我正准备去姨妈家拜年。”米琼见此情景便用一种征询的口吻对姐姐米琪说：“姐，那你一个人去吧，我们去玩了。”

    “哎呀，走吧，拜什么年呀，繁文缛节！我最讨厌拜年了，走！上我家去玩。”左嘉嘉不由分说拉起米琼的胳膊就走。

    “妹妹，早点回来！”米琪看到妹妹走后便补了一句说。

    左嘉嘉的家就住在荷花湖旁的公安局商品房里，和“郭富城”家是一个单元的上下楼。左嘉嘉几个人刚一上楼，恰好碰到在广州美院上学的郭帮城。

    郭帮城差点让人都认不出来了，因为他原来的“郭富城”式招牌发型不见了，而是在脑后像女孩一样束了一个马尾巴，颔下蓄起了长长的胡须，这副模样倒有几分艺术家的风度。

    “你们等一会儿，我回趟家就过来。”郭帮城见到他们三个人便说。

    进了家里，左嘉嘉说：“酷吧，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人家可像个大艺术家啦。开口毕加索、梵高，闭口印象派、野兽派……”

    “我看也是，将来准成大画家。”米琼说。

    “还有我和他一起走在街上，老太太看了直摇头说，这男的留着长发，而女的却留着短发，这社会真是乱了道。”蓄着短发的左嘉嘉继续说。

    米琼和黎小牛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刚好进来的郭帮城道：“你们笑什么呀，说出来让我乐乐吧。”

    “大家都在笑你呢！怎么这艺术家就非要整得不伦不类的……”黎小牛看到郭帮城就心想，这小子高中整个“郭富城”发型，整天招摇过市的，好像自己是明星一样，现在读大学了，没想更出格，硬生硬整出艺术家的范来。

    “你懂不懂得欣赏啊，张大千、齐白石不都是大胡子吗，胡子那可是画家的标配！”郭帮城振振有词。

    “关键是你那个马尾巴……搞得不男不女的！”黎小牛说。

    见黎小牛一个劲的损自己，郭帮城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米琼生怕俩人扛起来，连忙说：“帮城，这样挺好的！除了有艺术家气质，还有几分仙风道骨！”

    “什么仙风道骨，我看活脱脱是五马坊的那个老道！”黎小牛偏偏不喜欢郭帮城得到米琼的夸赞。高中时，黎小牛和郭帮城就是情敌，郭帮城追米琼也追得最凶的，黎小牛觉得这家伙老是与自己作对……

    “哎，大家都吃水果吧，别光顾着说话了。”左嘉嘉这时端了一盘水果上来，并顺手递给一个削好的苹果给黎小牛道：“给，小牛。”

    黎小牛接过苹果却把它顺手给了米琼，并说是女士优先。“郭富城”在一旁说，看来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我和帮城一直是哥们，自小形影不离，半年过去，郭帮城的变化最大了，可我还是没什么变化……”左嘉嘉说。

    “谁说你没有变化呢？你在武汉读书，现在有黎小牛和你形影不离，哪像我，在广州一个老乡也没有。”郭帮城说。

    “不是有变化更大的吗？听说上官致远去当兵去了，部队可是个大熔炉啊……”黎小牛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和左嘉嘉扯到一起。

    “有没有变化，你得问米琼，好像他们有过联系。”左嘉嘉说。

    “上官致远去部队这么长时间，他可是从来没和我联系过。”黎小牛说这话时有点酸溜溜的。

    “他是给我写过信，好像现在正是新兵军训期间，时间紧张得很。”米琼说。

    “听说他是在华山脚下当兵，啥时我们也去华山去玩一趟。”郭帮城说，“去华山去写生应该挺有意思的。”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吧，以后我和上官致远联系。”米琼说完记起姐姐还在姨妈家里等她，于是起身告辞了。接着郭帮城也走了，他其实是冲米琼来的。

    这样一来，只剩下左嘉嘉和黎小牛了。黎小牛刚想走，却被左嘉嘉给拦住了。

    “干嘛啊，米琼走了，你就想走啊。”

    “你说什么啊，不是都走了吗。”黎小牛其实就是想跟米琼一起走。

    “什么时候返校，我们一起去吧！”左嘉嘉的目光变得含情脉脉。

    “过了元宵节，正月十六吧，到时候我来约你……我要走了”黎小牛说。

    “到我房里坐一下吧，我有东西给你看。”左嘉嘉说话间有着往日少有的柔情蜜意。

    闻听此言，黎小牛有点迟疑，他不知道左嘉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孤男寡女的到房里干什么，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黎小牛是第一次进入左嘉嘉的房间，一进门他看到一幅左嘉嘉的肖像油画，那是郭帮城给他画的。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也很有特点，没有一般女该子闺房的脂粉气，说白了就是根本就看不出是女孩子的房间。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副健身用的哑铃，还有一个呼啦圈，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的东西，倒是挂有她父亲左大宇身着警服的大幅艺术照，左嘉嘉很是崇拜自己的父亲。

    “小牛，今天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讲清楚。”一进房间，左嘉嘉就气呼呼地说。

    “什么事？”

    “你说说我哪一点比不上人家米琼？”

    “嘉嘉，你这是从何说起，你是你，她是她，各人有各人的优点。”

    “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左嘉嘉很不满意黎小牛的回答，她咄咄逼人地说。

    “我……我是喜欢米琼，漂亮的女孩子谁都喜欢，郭帮城不也是喜欢米琼吗，还有上官致远，这人只不过嘴上不说而已……这种喜欢每个男人都会有，就像每个人都喜欢世上美好的东西一样，是人之常情。”

    “黎小牛，你太过分了！你在我面前，你在一个女孩子的私密空间，大言不惭地说喜欢别的女孩子，你欺人太甚了！你给我滚！”左嘉嘉听了黎小牛的一番话，不由分说把黎小牛给推出了房间，啪地关上门，接着里面传来嘤嘤的哭声。

    黎小牛只是实话实说，没想到惹恼了左嘉嘉，更没有想到性格像个男孩的左嘉嘉会哭起来，一时间他慌了神。

    “别哭了，你不是一向很坚强的吗，就不怕我笑话你？”他想给左嘉嘉道歉，可叫了半天，左嘉嘉就是不开门。

    “你滚，我不想见你。”里面的哭声更大了，“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

    “嘉嘉，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我向你道歉，既然你不开门，那我走了。”黎小牛说完就虚张声势地出了门，接着蹑手蹑脚地折了回来，躲在房门边上。

    黎小牛这一招果然奏效了，左嘉嘉一听黎小牛走了，打开门出来了。

    “你羞不羞，昔日的大班长还哭鼻子。”黎小牛在左嘉嘉的鼻子上刮了两下。

    “黎小牛，你太坏了。”左嘉嘉见黎小牛没走，不由是破涕为笑，“你欺负人不说，还糊弄我。”

    “嘉嘉，我们再好好谈谈吧。”望着此时梨花带雨的左嘉嘉，平日只看到她强势的一面，没想到此刻竟有几分楚楚动人，黎小牛不由动情地扶住了她的肩头。

    “小牛，我再问你一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左嘉嘉这时止住了哭泣。

    “今天是非说不可啊。”

    “是的！”

    “嘉嘉，我觉得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黎小牛字斟句酌，一边观察着左嘉嘉的脸色，“特别是你哭的时候，其实你还是蛮可爱的……”

    “就这些了，把我捧一下，当我三岁小孩啊。”左嘉嘉不依不饶。的确，这些话听着怪舒服的，其实是不痛不痒的话。

    听了黎小牛的话，左嘉嘉变得平静起来，她抽开抽屉把一大罐子用纸叠的千纸鹤拿了出来说：“小牛，这都是我从高三时开始为你叠的，现在我对你的心思你总知道了吧！本来我打算迟一点告诉你，可有时你也太不近人情了，老是去找米琼，她有什么好……”左嘉嘉说到米琼流露出一股子醋意。

    黎小牛今天见到左嘉嘉反常的举动本来就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表面上显得有点粗线条性格硬朗的左嘉嘉竟然有如此细腻温柔的一面，更没有料到她暗恋自己有这么长和时间而且是那样的真诚和执着。

    “嘉嘉，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你对我有这份心，请原谅我对你不经意的伤害！”看到那散落一桌子的千纸鹤，黎小牛有点感动了。

    “那你心里有我吗？”左嘉嘉痴痴地问。

    “其实，其实我还是挺在乎你的。”黎小牛终于说出了让左嘉嘉期待已久的一句话。但他真的不知道，左嘉嘉在自己心中占据了怎样的一个位置，他觉得最起码左嘉嘉和自己是好朋友，和她在一起也挺快乐的。

    听到这句话，痴情的左嘉嘉不由顺势的倒在黎小牛那宽阔的胸怀中。黎小牛长这么大没见过这阵势，他忙不迭地说：“嘉嘉，别这样……等你爸回来撞见了还不毙了我。”左嘉嘉拥着英俊魁梧的黎小牛，嗅着男人那种特有的气息不由是一阵心醉和眩晕。黎小牛或许是从来没有碰过女孩子，片刻间心里的抵触情绪在左嘉嘉火热的柔情中慢慢消解。这时，左嘉嘉仰起头闭着眼睛急切地说：“小牛，抱紧我……”望着左嘉嘉迷醉的神情和感受着女孩子特有的芳香体气，黎小牛猛地一把抱住左嘉嘉，两人灼热的双唇紧咬在了一起……左嘉嘉浑身颤抖着任由雨点般的吻在发间、耳际和面颊洒落下来，身体就像要漂浮，一颗芳心在飞扬，迷蒙的脑海中满是球场上小牛那矫健的身影和那肌肉发达的有力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