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打的侧脸已经泛红，印上巴掌印，归慕对着镜子摸药膏，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烧进她的五脏六腑，她忍着痛做完作业，没有片刻的休息，她又重新做一诊的物理试卷。
归诚一整天都不在家，归慕幸而安稳地度过了星期天。
星期一上学的时候，归慕红肿的脸没那么明显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印子。
她的修复能力一直很好，小的时候归诚用晾衣架打的疤痕不到一星期就消除了。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格外的热闹，抄作业的抄作业，聊游戏的聊游戏，与归慕周围的低气压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末没做完作业的都赶在今天早上补，左转右转地询问组里的同学要一份作业抄，而归慕永远都不会是被询问的对象。
她性格冷淡先不说，单是她班长的职位就足以让很多同学避而远之，归慕习以为常，她也不想掺和不必要的麻烦。
归慕漠视周围的一切，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起身去各科课代表的座位交作业。
“款爷，你对我的椅子做了什么？”刚到教室的小胖何厉发现自己的椅子没在自己的桌子下，而在他和裴靳琸座位的中间，并且上面还有一个灰色的鞋印。
裴靳琸在写作业，头都没抬一下，懒散地解释道“哦，那个啊……“”
他想起什么，于是下意识地抬头，眼睛正好落在交数学作业的归慕身上。
归慕低着头将作业放在桌子上，看着挺平静，要是手指没有紧捏着试卷角她应该不会暴露此时的慌张。
裴靳琸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继续完成他没完成的伟大事业，随意道“就前天拼了你的椅子睡了会儿觉。”
他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纸巾放在何厉的桌上，“呐，擦擦吧。”
何厉无语“……我真谢谢你。”
正在交作业的归慕松了口气，压着呼吸，悄无声息地看了眼斜对面的裴靳琸，少年弯着背，额前的碎发遮挡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归慕抿着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若有所思。
何厉心中哀怨，拉椅子的时候故意发出刺耳的响声。
裴靳琸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抬头，慢条斯理道“待会体育课请你去小超市。”
“随你挑。”
“款爷不愧是款爷。”何厉激动地搂住裴靳琸的肩膀，一身肥膘压在他身上。
“一边儿去。”裴靳琸拿手肘抵他，嫌弃道“压我作业了。”
何厉听话地收了手，打开书包加入伟大的事业中。
裴靳琸拿着笔在卷子上写了几个字，手紧了又松，终是抬头，视线有目的性地落在第二排的角落。
归慕正一只手压着白色笔记本，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本上写着字母。
她在背单词。
裴靳琸“……”
果然，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人家有时间背单词，而他还在疯狂赶作业。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知道大家马上应对高考，都没把心思放在锻炼上，跑了两圈步，就集体解散了。绝大部分的同学都会在操场自由活动，其中一小部分同学打篮球比天大，早早地将篮球放在场上，提前占好位置。
当然，裴靳琸两者都不是，他对在操场上闲逛不感兴趣，对篮球也是。
裴靳琸兑现他刚刚的承诺，带着何厉去了小超市，他站在货架旁，目光懒散地落在东挑西拣的何厉和蒋楚身上，他身高183，宽肩窄腰，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兜里。他双眼皮比较深，眼窝微微凹陷，眼尾下垂的时候，看着挺丧的。
四周的女生在看他，他熟视无睹，等着何厉和蒋楚选好了就掏钱付款。
就因为他这败家子富二代的模样，自高二分班开始，“款爷”就成了裴靳琸的外号。
“款爷！”何厉和蒋楚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叫他，蒋楚笑，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有点多，但是我们买的都是双人份的，可以一起吃嘛。”
裴靳琸掏出校园卡，听到价格后依旧面不改色地付钱，这种事他做得太多，都习惯了，拒绝道“别了，你自己好好享用。”
“那你是要回教室吗？”何厉在一旁唠唠叨叨，“回教室干嘛？现在没剩多少时间就下课了。”
“哦。”裴靳琸不上心地回答。
“你去教室是拿东西？交给我俩就好了呀。”蒋楚说。
“不是”裴靳琸挠了挠后脑勺，掀起眼皮低声道“困了。”
昨晚裴靳琸打游戏打到两点。
“也是，周末综合征，正常正常，”何厉一步三回头，“等会儿吃饭叫你吗，哥？”
“不饿。”
何厉跟蒋楚看裴靳琸后，提着塑料袋屁颠屁颠儿地往操场上走。
教室里清一色的好学生，都是为了尽快做作业，晚自习好复习功课。当然归慕也在其中，毕竟是霸榜的年级第一，裴靳琸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的发顶。
他打了一个懒懒的哈欠，两只胳膊垫在桌子上，闭上眼睛睡觉。
“叮铃叮铃。”
下课铃声响起，归慕往下扫了眼数学试卷，还有一道大题，函数。
算了，做完再走吧，反正归诚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饭。
等归慕算完最后一道题时，教室的钟表，分针走过了一刻。她把桌面整理好，收拾书包正准备离开，余光却扫到了裴靳琸的位置。
换做往常，归慕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收拾好书包转身就走，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正在睡觉的人两天前撞破了她的窘迫，她无所谓因为前两条的意外事件而与裴靳琸保持尴尬的局势，但她害怕今天的事在某一天会在别人的口中说出。
归慕抿嘴，背着书包向裴靳琸走去。
少年的背像一张有力的弓，正午的阳光穿过教室玻璃，照在他书桌的一角上，照在他蓬松的头发上，也照在他干净的校服上，晕出层层滚烫。
归慕看了眼四周，现下没人，她犹豫再三后还是用手指敲敲他的书桌。
“咚咚。”
“咚咚。”
“啧”一声及其不耐烦的语气词让归慕太阳穴突突跳。
正当归慕决定还是不打扰他睡觉时，裴靳琸长腿不耐地往前一蹬，前排的凳子猝尔发出“刺啦”一声响。
“有完没完。”少年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墨色的碎发半垂着，眉头紧成川字，下颌线利落。肩膀宽阔，此时懒懒地踏着腰，浑身上下的戾气压不住。
归慕心跳漏了一拍，就算再不会看人脸色，她也知道面前的人有多生气。
但事已至此，她并不想因此离开，他们的人际圈完全没有重叠，上午好几次都想找他，但她几乎没有跟裴靳琸的独处的时间，现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裴同学。”
裴靳琸还没从被人扰清梦的烦躁中缓过来，伸手挠了挠蓬松的头发，听到这这冷冷清清的声音，他才掀起眼皮打量来人。
他的眼睛因为睡觉而湿漉漉的，本就漆黑深邃的眼瞳更加清澈无比，眼尾上勾，残忍将这份破碎感打碎。眼神也比平时都锋利，直直地落在归慕身上，就跟那天傍晚她回头看他时的表情一样。
归慕？
他还以为是何厉。
归慕在他极具侵略性的注视下，不由得捏紧自己的衣角。
一向散漫好说话的裴靳琸，露出这样的眼神令谁都会犯怵，她小心翼翼地又叫了一声“裴同学。”
算了。
裴靳琸强压住内心的暴躁，他狠狠捏了捏眉心，浅桃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有事？”。
归慕说“裴同学，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裴同学？
还真是稀奇，当学生这么久裴靳琸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嗯。”少年低低地开口，随即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站起来，肩宽腿长的身形一览无余。
裴靳琸站也是懒懒散散的，他抬手拉蓝灰色的窗帘，一气呵成。
归慕抿嘴，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追随着他，落在他右边脑袋翘起的头发上。
裴靳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冷淡地解释“这阳光很烦。”
归慕无言。
烦的是她，她知道。
“不是说你。”
“……哦。”归慕有些心虚。
裴靳琸双眸如黑曜石，比刚刚清明了许多，“什么事？”
语气也比刚刚好了许多。
归慕松了一口气，她平静开口“星期六那件事麻烦你帮我保密行吗？我不希望这件事从第三个人的嘴巴说出。”
裴靳琸松松垮垮地倚在椅背上，听完归慕说的话，只觉得这个女孩子说话真的直，比他还不会社交。
冷冷冰冰的说着诉求，一点儿也不像请求人的样子。
不过他人好，没心情为难她，裴靳琸答应得爽快“了解。”
归慕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裴靳琸答应得太爽快，归慕倒觉得这样有点不合情理。
裴靳琸手肘撑着桌子，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思考着等会儿回去是打游戏还是看电影。
“我可还是请你吃顿饭吧。”少女别扭的声音拉回裴靳琸飞到太空的深思。
“什么？”裴靳琸以为归慕已经走了。
“我说，我请你吃饭。”归慕一字一句地说。
这算封口费？
裴靳琸皱着眉心看归慕，她白白净净的脸上写着诚恳。
“这个不用了，早扯平了我们。”他没这么有闲心散播这个。
“嗯？”
扯平这个词用在双方谁也不欠谁的语境下，归慕印象里她好像没有帮助过他。
“撑伞。”裴靳琸淡淡地回。
归慕回得很快“那个是还你纸巾的。”
裴靳琸觉得稀奇，眼里看归慕像看什么奇怪的物种，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了，“你这算得还挺精。”
归慕有些窘迫，也没想到自己能回复得这么利索“……应该的。”
裴靳琸也是个人精，知道她担心什么，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
“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请你吃顿饭比较好。”
在她看来，他跟她之间没有扯平，没有扯平就会有更多不平等的接触。
归慕不喜欢。
裴靳琸皱眉，右手食指挠了挠额头边。
这就难办了，他什么时候吃饭还花别人的钱了。
他没直接拒绝而是问归慕“你中午要回家吗？”
归慕微微吃惊：什么饭要吃一中午？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还是摇摇头，告诉裴靳琸“可以不回。”
裴靳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这样吧，你不用请我吃饭了。你陪我去个地方，反正我也无聊。”
归慕“？？？”
她跟裴靳琸并不熟，高二文理分科后，她跟裴靳琸说话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扳完。她并不了解裴靳琸，只知道他家境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平时在学校的态度散漫，甚至可以说是颓丧，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他这人是好是坏，她还要打个问号。
归慕注意自己的措辞，委婉地开口“我还没满18······”
言下之意就是她去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裴靳琸笑出了声，嗓子发出的低笑声跑到了天上。
“了解了解，”他瞧着归慕一本正经的模样，打趣道“不是那地方。”
归慕只好抿嘴点头。
“一点在后校门见。”
看归慕迟迟不动，裴靳琸挑眉，问“怎么？”
归慕说“不是现在吗？”
裴靳琸撑着脑袋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惹人深陷。
年级第一还挺有趣。
他开玩笑道“你们学霸学习都这么累了，总不能剥夺你吃饭时间吧。”
归慕知道他在调侃她，于是没回话转身离开了。
裴靳琸把窗帘拉开，在一旁伸了伸懒腰。
脚步声在后门时又停止了。
归慕双手紧捏着书包带转身，身后的马尾一扬，经过好几番思想斗争，她决定还是礼尚往来。
“裴同学。”归慕逆着光叫他。
裴靳琸抬了抬下巴。
归慕轻声提醒，“你的头发翘起来。”
怕裴靳琸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她还特地用手指指了指的脑袋。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