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慕静静地靠着沙发背喝果汁,余光看见何厉侧着身子和裴靳琸说些什么话。
《春夏秋冬》唱完后,大家的赞美他也是听听就好,完全没被影响,有人喊着让他再唱一首,裴靳琸摆摆手,将舞台留给其他人,自己当上了听众。
此刻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椅背上,衬衫的领口微敞,在霓虹的灯光中露出精致的锁骨,他嘴角带着最漫不经心的笑,一脸散漫地听着何厉讲话,整个人融入灯红酒绿的包厢中,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似颓靡,却比任何人都矜贵自持。
包厢里还响起音乐声。
音符飞进耳朵里,彩色的灯光映照在四周的墙上,反射出糜粉色的光辉,归慕的眼睛里出现一个个光圈,柔雾般的光环淡出其他人,唯独圈住了裴靳琸俊俏的脸庞。
归慕想起了自己对他第一次动心。
她永远记得那年某个平凡一天的黄昏,娇艳的夕阳如出嫁的小新娘,只往西边里去,昏黄色的光辉晕染天边,绚烂,温柔却悲伤。
那天,
是归慕对裴靳琸第一次动心。
如此突然,却又在她的青春里如此不足意。
*****
劳动节前,学校照例举行校园歌手大赛,明面上参赛人员年级不限,但私底下高三班主任都告诫同学应以高考为重,不要浪费最后的宝贵时间。
老师们都说得够清楚了,但裴靳琸依然跑到艺术大厅报名参加比赛。艺术大厅负责人对裴靳琸已经算是了解透彻了,毕竟他是前两届的冠军,但今年对于他再参加这件事他还是很疑惑,持保留意见,因为他知道裴靳琸已经高三了。
但裴靳琸一向随心所欲,执着报名,他想着在高考之前给自己留点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只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比赛定在星期五的下午,也就是五一劳动节放假之前。
“款爷,你下午不会要翘课吧?”何厉在一旁问。
裴靳琸手里转着笔,慢条斯理地说“我怎么敢。”
“你这说得可真够理直气壮的。”何厉嘟囔“那你比赛怎么办?合着不去了?”
“轮我上场差不多是我们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来得及。”
“你走后门的?”何厉不敢相信地说。
“就不能因为我运气好?”裴靳琸斜了他一眼,手中的笔“啪嗒”落下。
“不用彩排吗?”何厉又问。
裴靳琸拿起笔在草稿本上拼写单词。
刷刷地几笔。
“你话太多了。”
前排的同学回头一脸嫌弃地看何厉“款爷也是参加过两届的老选手了,还用彩排这玩意儿?你可太看不起他了。”
“那款爷你方便透露参赛曲目不?”何厉狗腿地问,他眼睛闪了闪“会弹钢琴吗?”
“你要是弹钢琴的话绝对迷倒一片。”
何厉不久前才知道,裴靳琸居然会弹钢琴,据说从小学就开始学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他这种肆意散漫的人居然能够坐在琴凳上弹一整天的钢琴?何厉打死不信。
但不信归不信,裴靳琸长着这样的脸还会谈钢琴,简直是逆天buff叠加!
“滚。”裴靳琸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何厉瘪嘴,又换了一个话题,“那报名的时候有没有美女啊?就那种可爱挂的。”
“没注意。”
何厉“……”
暴殄天物,裴靳琸那张脸要是长在他脸上,西屿所有学校他都可以横着走了,偏偏裴靳琸对女人毫无兴趣,简直令人发指。
裴靳琸伸手抄起他的英语书往他后脑勺拍,“快背单词,到时候别让我救你。”
下午上体育课的高三学生早早地哄体育老师下课,飞一般地跑去大操场看现场直播。
当然有些同学并没有被吸引,直接回教学楼做作业或者去篮球场打篮球。
三班不一样,几乎全员加入观众行列。
他们班款爷可说了赢了请小卖部。
所以应援必须响当当。
归慕背好书包,准备往教学楼那边去,但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操场上,眼眸中心正好是裴靳琸的身影,他一只手拿着歌词单,嘴巴里唱着歌,少年的侧脸迎着夕阳的余晖,额前的刘海飞扬,迷乱了他的眼,裴靳琸偏头,俩人的视线在嘈杂的操场上相撞……
归慕手指紧拽着书包带移开视线,裴靳琸低下头看歌词,手里的节拍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节奏。
归慕随即移开视线,像中了魔法般,她的双脚违背了自己该有的路线,朝着教学楼相反方向走去。归慕绕开班上的同学,跑到了观众席的另一侧,混迹在高一高二同学里面。
她不想让别人发现,
更不想让裴靳琸发现。
前排好的位置已经被高一高二的同学占了,何厉他们只能站在观众席旁边为裴靳琸加油。
“奶奶的,幸亏还能看得见我家款爷。”周围的人围成一团向中心挤,何厉不横着眉说,“哎呀,能不能别挤!”。
身着礼服的主持人念着主持稿,让喧闹的观众席安静了一瞬,“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高三三班的裴靳琸,带来曲目《春夏秋冬》。”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舞台上,慕名而来的人大声呼喊。
少年站上去的舞台的那一刻,灯光只为一人,他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裴靳琸穿了件极简单的白色短袖,如黑曜石的双眸望下台下一角,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黑色麦克风,他的声音是最眷恋人间的晚风,“致这个春天。”
前奏响起的那一瞬,干净清冽的歌声像倾诉一个故事。
“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天空多灰我们亦放亮,
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
漠视外间低温这样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
”
裴靳琸向西而站,影子落在身后的屏幕上,夕阳的光辉亲吻他的脸,南风轻拂而下,掠起他的发梢。
粤语发音让他声音变得缠绻,黑亮眼睛似有说不完的深情。
那一刻,他胜过天边的夕阳。
也就是那一刻,归慕的心紧了又松,失去正常的频率,只是“咚咚”“咚咚”地跳着。
冰冷的心脏第一次学会苏醒,迎来第一次滚烫。
她拼命压过脸上的红晕,却敌不过他头顶的一片轻云。
隔着人海,
归慕第一次想要住进一个人的眼里。
学弟学妹们十分热情,歌声、呼喊声、合唱声以及裴靳琸三个字的发声一一敲打着归慕的耳膜,但进入她脑海的只有裴靳琸的歌声以及他的三字名字。
一时间归慕像跳进海里,理智的绳索却在身后拉扯着她,她只能上岸,无助地,残喘地,往回跑。
没等一曲歌毕,没等裴靳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归慕却怀揣着涨了潮的心落荒而逃。
他的名字,是她渴求的人间烟火。
但她深知自己不该贪恋。
她还被束在高高的阁楼上,等待冲破枷锁逃离,她不能也不会将这封“情书”寄给那位让她第一次明白心动是何物的少年。
*****
时过境迁。
有些东西,归慕只愿能永远封锁在过去,归慕始终不希望自己生活的节奏被打乱。
像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爱情,她从小就知道。
归慕抬腕看手表,时针滑过九点半,今天她特地早下班,留了点工作在晚上,她不想耽误自己的睡觉时间,于是果断放下酒杯,拎起包悄无声息地出了包厢。
她先去了趟洗手间。
包厢外吵闹得不行,有扯着嗓子怒唱《爱情买卖》的,墙壁都是五颜六色的玻璃块,在走廊的灯光下泛着艳俗的光,归慕只想快点离开。
KTV人杂,是非多。
归慕还没走到KTV门口,就被一个醉汉拦下来,面色酡红,手也是汗津津的,拉着归慕的细腕子不放,笑嘻嘻地问“美女,厕所怎么走?”
归慕在看清他的脸后,表情凝滞。
他的样子,长得有几分像归城。
心跳让她的五官变成禽鸟冲撞着栅栏,发出“砰砰”的声响。
男人力气大,归慕怎么用力都抽不回自己的手,她强压心中不适,冷静道“直走左拐。”
男人拉她更近了些,肥脸就要往归慕脸上摸“问什么就答什么,好乖……啊!”
不知哪来的烟扔在了男人的手臂上,燃着的烟头直戳戳地在他衣服上烧了个洞,衣服下的肌肤被烫红,火辣辣地烧着他的感官,男人吃痛地放开了归慕的手,脸皱成一团,尖叫地后退了几步。
几秒钟的时间,只剩烟灰飘洒落地。
周身的气压降了不止一度,裴靳琸走了过来拉住归慕的手腕往后带,归慕站在他的身后,他与这灯红酒绿的世界格格不入。
“还不滚?”裴靳琸冷冷地对那男人说。
归慕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她把正往包里摸的手抽了出来。
男人看裴靳琸人高马大,顿时清醒,自知自己理亏,狠狠瞪了裴靳琸一眼,逃似地跑了。
归慕转了转刚刚被男人握着的手腕,“谢谢。”
裴靳琸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她的手腕,她皮肤本就白,大力握一下手腕处的皮肤就红了一片,看起来很显眼,“你手红了。”
归慕冷冷地低头看了眼,上面还有黏腻的汗液,她顿时觉得恶心,又不想回KTV洗手间,不愿再看见那人的脸。
她仰起头,问“能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