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厉蹲在地上又吐了一次，裴靳琸嘴里衔着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酒量这么差，喝什么酒？”
何厉又漱了口，含糊不辞地说“我这不是在练嘛。”
裴靳琸不想理他了，拎着他的后脑勺让他站起来，“收拾完了就滚回车里。”
何厉抱着瓶子和纸就往车走，冷不丁听见裴靳琸说“把纸留下。”
何厉脑子还在重启，乖乖地把纸给他，自己转身去车里待着。
烟灰落在地上，裴靳琸半蹲，皱着眉头扯纸巾将地上的污秽遮住，这种“害人”的行为他可做不来。
终于花了半包纸巾，才看不清原样，裴靳琸掐了烟蒂回车里。
夜晚的风冰凉，裴靳琸把何厉那边的车窗摇上来，何厉顺势将头靠在玻璃窗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猛吸一口气，喃喃道“今天我看见她了。”
路边的灯亮亮的，何厉说“我看见刘美逸了。”
刘美逸，是何厉的暗恋对象，一见钟情。
高考结束那年，他们几个朋友约着去KTV唱歌，何厉喝醉了，嚷嚷着要找她告白，但最后，他的手指却离绿色按键越来越远，远到跨过了好几个年岁。
裴靳琸沉声提醒“你有夏情了。”
何厉当然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千千万万不允许了，他吸吸鼻子，“我知道。”
“夏情她很好。”
何厉偏头看裴靳琸，少年的稚气早已蜕变，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脸棱角分明，他莫名其妙地问“哥，你今天唱《春夏秋冬》的时候，脑海里想的谁？”
“我听的时候，总觉得你是在某个人唱的……”
等到黑夜把残缺的月亮加紧催走，裴靳琸才沉声开口“醉了就别说胡话，听得耳朵烦。”
西屿夜晚的风吹得人迷糊，何厉渐渐睡了过去，睡得还挺香甜。
到何厉家的时候，何厉还睡得跟死猪一样，裴靳琸怎么叫他也叫不醒，裴靳琸不知道他家密码，想起何厉说他女朋友这几天出差了，只好载着何厉回自己家。
在车库，裴靳琸打开车内的灯，从后座里取出毛毯盖在何厉身上，将他的座椅调到舒适的位置，最后给他留了点车窗，把车钥匙留下往家走了。
这个月他的“好人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
裴靳琸打开自家大门，顺手点开了灯，墙上的时钟显示11点。
他换好鞋进去，在餐桌上看见了四个玻璃盒，是他妈妈早上送来的，让他中午吃了，他那时刚好在和承包商吃饭，下午又是同学聚会。
他伸手去碰碗壁，显而易见已经凉了。
裴靳琸将玻璃盒放进冰箱里，一打开冰箱大门，发现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绿色蔬菜，他在家都不怎么开火，这些菜放他这儿纯属当摆设，还是没人看见的那种。
裴靳琸将玻璃盒放好，看了眼没有图标显示的锁屏页面。
很好。
他单手开了一罐冰啤酒，没喝完就扔在垃圾桶里。
接着，破天荒地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曲——《加了你的微信你不理我》
*****
第二天。
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穿了进来，直直落在地板上，成为灰暗房间里的唯一光线。
裴靳琸是被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叫醒的，青木色的被褥只盖到他腰身，灰色的丝缎睡衣衣角也被卷起，露出腰侧的紧实肌肤，他眉毛蹙起，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大脑混沌中，沉睡的嗓子发出不满的哼声。
跟他熟知的人都知道，裴靳琸有起床气。
虽说没有严重到被吵醒就打人的地步，但也会到冷着一张脸，眼睛里”飕飕“地飞刀子的程度。
裴靳琸没法再入睡，两只手指按了按眼窝，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终于在一片混沌中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他憋着一团火拖着拖鞋下楼，鞋底在楼梯上发出节奏不一的声音。
裴靳琸家是开放式厨房，正在厨房忙碌的人听见了楼梯口传来的声音，拿着锅铲转过头看他。
何厉叫“款爷，你起床啦！”
昨晚何厉难受，半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裴靳琸的车里，就取了车钥匙踉踉跄跄地就往他家走。他知道裴靳琸家的密码，开了门，在沙发上睡了一宿。
何厉还不知道危险的来袭，他以为裴靳琸是自然醒，他邀功似地摇了摇手里的锅铲，“当当，我给你做了一份爱心早餐。”
何厉看裴靳琸走进近，一脸“原来是你”的表情，以为要感谢他来着，继续说“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看你冰箱里还有热菜……”
“真不用谢谢，我也是想报答……卧槽……”
话还没说完，裴靳琸一脚踢在了何厉的小腿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何厉惨叫出声，他倒吸一口凉气，五官皱在一起，大叫“干嘛？”
裴靳琸咬牙切齿地说“谢、谢、你。”
何厉揉着小腿，仔细研究了裴靳琸的面部表情，根据快十年的友谊经验分析，立马知道是自己在厨房弄的声响把裴靳琸吵醒了，心下一惊，二话不说道歉“错了错了，款爷。”
他起身，放下锅铲，关了火，一手抓住裴靳琸的手臂“真错了，我也是好心给你弄早饭，你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啊款爷，生气使人丑陋！你这么帅的一张脸变丑了多可惜啊。”
裴靳琸甩开他的手，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经过好一番思想斗争才说“我要喝牛奶。”
“热的。”
“好的好的。”何厉顺着台阶往上爬，急急忙忙拿小锅热牛奶，说“马上热马上热。”
“款爷，你先去洗漱吧，吃饭的时候叫你嗷。”
洗漱好后，何厉已经摆好饭餐，招呼裴靳琸吃饭。
裴靳琸站在落地窗前，看了眼外边的绿茵，阳光之下，绿树绿草被照得通亮，他拉开椅子坐下，手边的牛奶冒着热气，裴靳琸握了下玻璃壁，烫手，对何厉说“太烫了。”
何厉想着不该啊，跟平时在家给他女朋友差不多的温度，明明刚刚好，“不会吧，我觉得不烫嘴啊。”
何厉以为裴靳琸还在生气，净找着法儿埋汰自己，瘪嘴“哥，你这样不对啊……”
裴靳琸耐心解释道“热牛奶要温的，太烫了牛奶里的营养就稀释了，这点常识不知道?”
何厉哑了半天，才竖起大拇指，嘴里蹦出几个字“没想到单身汉都这么会生活。”
裴靳琸“滚。”
何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关心问“那我再热一杯?”
裴靳琸“算了。”
“哦。”何厉悻悻地帮裴靳琸乘粥，他今天起来后在厨房煲了粥，准备再做个水煮蛋，但打开冰箱里没有鸡蛋，何厉瞧着有阿姨做的小菜，就拿来热了。
“不得不说，阿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何厉吃着小菜说。
裴靳琸抬头看他，问“你说的是我妈还是我妈家的保姆阿姨?”
岔开话题失败。
何厉狗腿道“……都有都有……”
“诶，昨儿怎么不把我送回家啊?”何厉小声嘟囔“害我在车里半夜被冷醒……”
裴靳琸把筷子搁桌上，“某人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叫你不醒。”
昨天就应该把车窗给他摇上，憋死他算了。
“算了，你要真扶我我还承受不起呢。”指不定以后又让他做牛做马。
想当初叫他帮忙做个作业，何厉硬生生地给他带了一个月的早饭。
裴靳琸没理，点开手机看到了蒋楚发来的微信，他已经把车送到修车厂了。
裴靳琸简单回了一句就熄灭了屏幕。
饭吃到一半，何厉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昨晚的同学会，想到蒋楚就来气“这小子，这几年真让人心寒，想当初你请他吃饭的次数都数不胜数了！”
裴靳琸不甚在意，本来用钱维持的友谊就没有几分真心，裴靳琸早就看开了，高中的时候，他们在他手里仗着小便宜，无非看他钱多好说话，裴靳琸怎么看不出来，他指数不想花时间在这方面上，在他看来时间比钱重要的多。
倒是没想到何历这么在意，裴靳琸一时间又起了逗他的心思，“怎么？你是心疼钱还是心疼我啊？”
何厉差点脱口而出“钱”这个字，对上裴靳琸的眼睛就封住嘴了，立马改口“当然是你。”
裴靳琸看他。
何厉“好吧，也有钱的一部分。”
裴靳琸继续看他。
“钱占大部分，好了吧！”何厉越想越气，恼羞成怒道“算了算了，你都看开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说真的，他还是有点本事在的，我没想到他能把归慕请来，毕竟高考一结束，她就跟没影儿了似的，□□聊天群里都不出现。“
裴靳琸一边听，一边用拇指抹掉嘴角的牛奶。
手指腻腻的。
“这么多年了，归慕还是没变。”何厉回想着昨天看到的真人归慕，纠正道“不对，她现在更漂亮了，不愧是我们班班长。”
他背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你说，要不是因为她的性格，她高中肯定很多人追。“
“我想起归慕在我们班上出了名的难相处，之前好多男的都拿这事当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输了的人要跟归慕对话超过十句，当时可是整坏了好多人。”
裴靳琸无语“你们还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不愧是中二少年。”
“当时年纪轻嘛。”
“你不知道，当时有人就真找归慕说话了，这件事我一直都记得，可笑死我了。”何厉回忆道“吴佐当年跑去问归慕一道物理题，就贼难的那种，想着她讲的时候多问问几个问题就超过十句了嘛。”
“结果你知道吗，归慕第一句就说‘你应该去问物理老师。’直接把吴佐说懵了。”
“当时我就知道，归慕这人绝对不一般。”何厉止住笑，冷不丁问裴靳琸，倒像是拉他探讨什么人生大事一样“你说，像她这样优秀理智的人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裴靳琸眼神一暗，有羽毛从他心上飘过，他轻飘飘地看了何厉一眼。
不巧，我就是她喜欢过的人。
“我看归慕朋友圈干净程度跟你有得一拼，以我的灵敏程度，归慕绝对绝对没有男朋友。”何厉情绪激动地用手指在空气中比了叉，“昨天你看见李泽阳那样儿了吗？我看见他好多次都在看咱班长。”
他愤愤地说“这小子还真是狼心不死。“
裴靳琸听到李泽阳的名字反倒蹙着眉头，“怎么？”
何厉“谁看不出来，他对归慕有意思啊。跟个虎皮膏药似的，眼睛都粘在归慕身上了。他不会以为自己有了几个臭钱就可以追到归慕吧？”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臭显摆什么……他这样的男人仗着自己有钱，嘴巴都噘到天上去了，怎么能入得了归慕的眼！”
何厉开玩笑说“虽然钱你比不过人家，但是哥，就你这样貌身材绝对秒他几百条街，说真的，哥，要不你也去追求归慕吧！“
真在一起了他倒要看看李泽阳还怎么显摆！
裴靳琸悠然自得拿起碗吹了口又乘好的粥，慢条斯理地说“我比他有钱。”
何厉“……”
挺会抓重点。
何厉忘记了，裴靳琸还要继承家产。
“差点忘了，您可是富二代。”他迅速抱紧大佬大腿，“你还是太低调了，你就应该跟高中那会儿一样，当时你可是一点儿也没浪费自己富二代的称谓，走哪儿都在撒钱，我们这些穷小子看你就像看到行走的人人民币一样，充满了吸引力！恨不得跟你回家！”
裴靳琸“……”
谢谢，大可不必。
何厉还在讲高中时期的风光伟绩，裴靳琸懒得理他，打开手机点进微信。
像他这样不怎么发朋友圈的人，一发就有很多消息提示。但微信聊天界面上昨晚的消息却没有一点更新。
“你记得高考那天咱班有人……”
裴靳琸记得，高考最后一天，他跟归慕在楼道相遇，放眼望去，天边是绽放的红色夕阳，归慕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还有烂漫色彩。
“裴靳琸，明天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寺庙吗？”
“好。”
归慕提出邀约，裴靳琸不问缘由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