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慕心一钝一钝地疼,她颤着手指打字,“我也想你。”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她折磨着自己的同时,也折磨着最爱她的人。
她祈求着,在山崩塌之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
再等一等,等她恢复完全了,看不出一点异样,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
归慕坚信。
在家的日子,归慕仍然在工作,只是辛苦李鑫杰有时要开车过来给归慕送重要的文件,等归慕批阅好了,再把文件送回公司。
今天也是如此,他比平时晚下班了一个小时,但他并无怨言,只是很担心归经理的身体状况,他没见过像她这么拼的人,连生病都要上班。
马上春节放假,同事们组织着年前聚一聚,李鑫杰按着小青发来的地址驱车前往。
好巧不巧是zhuo一。
李鑫杰顿时脸色沉沉,心里头憋着一股气,李鑫杰去归慕的家里几次,连zhuo一老板的影都见不着,就连归慕住院,李鑫杰也没瞧见过他。
女朋友受这么重的伤,都不关心一下,这种薄情的渣男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在小群里发信息,“不能换一家?”
小红“其他同事都说去这家。”
小青“我主要是想看帅哥。”
李鑫杰无语。
小红“你快来,我们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去。”
李鑫杰瘪瘪嘴,“就来。”
zhuo一酒吧。
小青小红招呼着李鑫杰快来坐。
李鑫杰坐下后东看看西看看的,人来人往的,就是不见那人的影子,小青撞了下他的胳膊,“看哪个美女呢?”
李鑫杰心下烦躁,问“zhuo一老板呢?”
小青耸耸肩,“他好像不在,我跟小红姐坐这儿有一会儿也不见他。”
她眨着大眼睛,好奇问“你今天怎么还关注他来了?”
李鑫杰深深看她一眼,“你不懂。”
小青扯着嘴角,没理李鑫杰的反常。
小红便拉着他们玩游戏,卡座气氛顿时热火朝天。
门外传来敲门声,许山开门接过酒保托着的酒,抬眸看了眼屋内闭着眼睛假寐的裴靳琸。
他身上盖着一条黑色的毛毯。
许山知道他没睡着,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酒水撞着瓶壁,发出响声,“不喝点儿?”
躺着的人没反应。
许山哼哧一声,“死了?”
“快了。”裴靳琸像是没睡醒一样,耷拉着眼皮从沙发上坐起来,扯掉身上的毛毯,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他不走心地捋了捋睡乱的头发,眼神散漫,弓着背捞桌上的烟盒。
空的。
裴靳琸不耐地皱眉,抬眸,眼睛里一潭死水,他问许山,“有烟吗?”
声音哑得厉害。
许山夺过他手里的空烟盒,丢在垃圾桶里,“抽抽抽,抽个屁,嗓子不要了?”
裴靳琸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关上。
zhuo: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lb:过两天。
隔了几个小时。
lb:在干什么?
裴靳琸捞过打火机,整个人懒懒地据着沙发,指尖跳跃着蓝色火焰,面无表情。
许山看着心烦。
他早说过,像归慕这样的女人,跟个潘多拉盒子一样,裴靳琸这颓靡的样子要么就是已经打开了,要么就是正准备打开解谜。
这下,他手中明亮的火炬已经将他灼伤了。
裴靳琸收好打火机,站起身往门外走。
许山烦躁“干嘛去!”
“买烟。”
许山“抽不死你。”
裴靳琸淡淡地回“抽不死。”
“……”
裴靳琸去酒吧外面买了一包烟,点燃,回去的时候视线落在酒吧一角,手里的烟顿时掉落在地。
他大步向那桌走去。
小青小红他们正玩得起劲。
“你们不是出差了吗?”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
小青皱着眉头望去,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渣男老板,只不过渣男老板看着不太好。
小红一脸不知所以然,道“啊?我们没出差啊。”
李鑫杰“蹭”地站起来,冷嘲热讽,“归经理受伤了,你不去看她还在酒吧花天酒地。”
他愤愤地说“薄情的……”
臭男人。
李鑫杰话都没骂完,裴靳琸人已经没影儿。
*****
送走护工阿姨,归慕坐在沙发上看书,怎么也看不进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裴靳琸还没有回复她。
她能深切地感受到,裴靳琸对她冷淡了。
他没再分享他的日常生活。
归慕只觉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烧水,自从家里的烧水壶报废后,归慕一直没来得及买。
锅里沸水咕噜噜冒着泡,归慕关掉火,压着把手把热水倒进水壶里,水滴跳了几滴出来,掉在大理石桌台上,有两滴落在归慕的手背。
刺痛感让归慕眉心一簇。
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
归慕以为是护工阿姨,一边用纸擦拭水珠一边往外走,“周阿姨,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没人回应。
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归慕心跳一滞,脚像灌铅了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涌。
四目相对,裴靳琸感觉自己被人浇了一盆刺骨的冰水,他喘着粗气,一步一步靠近她,归慕连忙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裴靳琸冷脸握住她的手往下拉,嘴角的伤疤暴露在外,他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问“还伤哪儿了?”
归慕不敢看他眼睛,“嘴是不小心磕到的。”
撒谎。
裴靳琸让她面对他,他再一次问,“我问你还伤哪儿了?”
归慕垂眸,“肩膀。”
裴靳琸二话不说搂住她的腰,一只手锢住她不让她动,手扯归慕的睡衣领口,大片白嫩的肌肤上,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
裴靳琸眉心一跳,强压着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吓到她,“谁干的?”
归慕慌忙扯住自己的衣服,动作间扯到伤口,她咬牙后退几步,“这件事很复杂,我想处理好之后再告诉你。”
裴靳琸气极反笑“你分明想打算瞒我一辈子。”
裴靳琸见她逃避,拉住她的手拽到跟前来,厉声说“回答我,哪个畜生干的?什么时候?”
归慕对上裴靳琸盛怒的眼睛,现在不说,他自然有门道知道这件事的始终。
她咬了咬唇,“你喝醉那天晚上,楼上人家家暴,半夜她小孩来找我,我跑去救她,就这样。”
她说话冷静,但裴靳琸听后,后颈一麻,中间隔了那么多天,她说的出差原来是在养病。
“你一个人去的?”他沉声问。
“我带了防狼喷雾,你别把事情想得太……”
“如果防狼喷雾有用的话那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裴靳琸沉声打断,心里却是一阵后怕,“你告诉我,你在一个人去救人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找邻居跟你一起上去救人吗?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归慕没见过裴靳琸这么生气,她急急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救她。”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该怎么办?我也会害怕,会担心。”
“你说你出差不能每天视频,我说好,你让我等你。”裴靳琸自嘲地笑笑,“等你解决好一切,我再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待在你身边是吗?”
她拉住裴靳琸的手,眼里噙着热泪恳切地望向他,“裴靳琸,你先不要生气。我们坐下来好好聊好不好?你不要生气。”
看着陌生的裴靳琸,她急得快哭出来,说话声带着浓重的哭腔。
裴靳琸抽回自己的手,归慕抓了空,抬眸时,见他失望地闭了闭眼睛,“归慕,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让你相信我,但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瞒着我。你父亲去世的事情你不告诉我,这次受伤你还是不告诉我,我到底算你什么?“
归慕一愣,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
裴靳琸捏了捏眉心,即使在盛怒下他还存有一份礼貌,他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继母会找上你,如果让你不适我可以道歉,对不起。”
归慕心里慌乱,圈养的小兽拼命地撞击着围栏,太阳穴急急地跳,她紧张问”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裴靳琸知道他父亲去世就没有继续查下去。
看着归慕胆战心惊的脸,他沉默了两秒,心里裂开一个大口子,他看归慕的眼神是如此淡漠道,“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归慕咬着唇,从裴靳琸说出归城去世那一刻起,心像是在受刑撕裂般的疼。
她不愿将这份难以启齿的过往抖落在裴靳琸面前,这就像是用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刮着她结痂的伤疤。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裴靳琸眼底流露的失望刺痛着她的双眼,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沉默像一条无形的河流隔开了他们。
裴靳琸抬眸,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终于问“你是不是,一直抱着要分手的态度跟我谈恋爱的?“
归慕呼吸急促,脸上都是泪痕,她拼命摇头,“裴靳琸,你别这样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会呢。”
“归慕。”喉结上下滚动着,裴靳琸眼底的悲伤止不住,“我以为这几个月的时间我离你很近了,但现在好像又很远了。”
他满心满眼地喜欢一个人,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所以你要逼我吗?”归慕隔着一层雾抬眸望他,“逼我剖开那些伤疤,血淋淋地给你看?”
他只让她告诉他,却没想过告诉这事实之后的结果。
告诉他,她差点杀掉成家博?告诉他,得知自己父亲死了她说的那些恶毒的话吗?还是告诉他自己不堪的童年?告诉他,她敏感、懦弱、不近人情的本性?
之后呢?之后是相安无事地继续在一起,心里有根刺对着彼此,还是一早就斩断这份现在岌岌可危的感情。
“你又懂什么,你出生在美满幸福的家庭,有什么是你想要又得不到的!” 归慕苦笑,擦着脸上的泪,但怎么也止不住。“你哪里懂的我这种人的一生,我小心翼翼隐藏,守着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裴靳琸垂着头哑声道“你只是不相信我。”
归慕感觉下一秒他就会离开,心下一紧,说话声音都在抖,“所以,是要分手吗?”
“不要乱说。”裴靳琸神色冷冽,死死咬住后槽牙,他不敢相信归慕居然能说出这句话来。
得到否定答案的归慕捂着脸哭出来。
再这样争吵下去只会消磨彼此的感情。
裴靳琸抬手摸了摸归慕的头发,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空,冷得如同置身冰窟,他还不忘安抚归慕。
“我情绪不太好,说话让你难过了别放在心上……你刚刚说的分手我当做没听见,”他狠狠闭了闭双眼,忍痛道“这几天,我们都冷静一下,你在家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泪水稀释掉归慕的感官,但她知道裴靳琸渐渐走远了。
归慕急急叫住裴靳琸,颤着声问“你还喜欢我吗?”
没人知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么害怕。
门被关上了,归慕呆呆地看着禁闭的门好久,渴望着裴靳琸再次推门而入,可是并没有,他真的走掉了。
归慕瘫坐在沙发上,仿佛失了魂,手肘无力撑在膝盖上,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倒下去,脊背弯曲,肩膀上传来隐隐的疼痛,可心里痛楚压得归慕喘不过气来。
这空荡荡的房子在无声地告诉她。
她还是把这一切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