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归慕带裴靳琸去了一趟墓园。
天上下着簌簌小雨,万籁俱寂。
裴靳琸在一旁帮她撑伞,归慕将手里的菊花放在苏眉墓前,望向黑白照片的眼神温和。
现在墓碑已经没有"归诚"二字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裴靳琸牵起她的手,轻轻抚摸,没有开口打扰这份宁静。
归慕心情没有下沉,她偏头浅浅弯了嘴角,回握住他,示意自己没事。
归慕静静地注视着,咸咸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手上传来裴靳琸温热的体温,归慕心下动容,目光颤抖。
斜风细雨。
归慕挽着裴靳琸的手臂,小雨飘到她脸上,“其实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已经不深刻了,我已经很久没梦见她了。”
通往停车场的道路是那么长。
归慕自顾自地说“很小的时候我不明白归诚为什么要打她,长大后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反抗,我会劝她跟归诚离婚,但她反而会骂我不懂事……事情发生明明有回转的余地,却仍然在错误的轨道上也行越远。”
当年归诚对她一见钟情,归诚死缠烂打地喊自己父亲去求亲,俩人结婚时还有人说苏眉高攀了,归诚他们家族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
开始是甜蜜中带着痛苦,后来只剩下痛苦。
“她去世之后,我最害怕梦见的不是归诚,而是她,我害怕她在我梦里都过得不好,害怕她在我梦里都是血淋淋的模样。她在世的时候,我很少安慰她,我也不是一个十分的女儿。但在我的童年里,她是给予我最多温暖的人。”
归慕说话间几乎哽咽,“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深绿色的针叶树叶缓缓摇摆。
裴靳琸喉咙中一阵苦涩。
他的记忆是一台放映机,脑海里的画面停在高三的那个雨天,他与归慕也像今天这样在同一伞下,她怀着破碎的心,与他隔着无形的距离。
真的太小了,没有重合的轨迹,他们无法在人生交叉口上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说过上天的不公是短暂的,所以我相信命运自有安排。”
归慕停下脚步,裴靳琸另一侧的肩头沾满了雨滴,她踮脚环住他的后颈,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她的心狂跳不止。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她会一直记得。
归慕轻声道,“命运让我再次遇见你,谢谢你让我有所凭依,真的很谢谢。”
高山令苦痛缄默,也令其渺小。
她不会再孑然一身。
*****
大年初四,何厉结婚。
裴靳琸一早上换好挺括的黑西装。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禁欲迷人。
归慕踮起脚尖替他打领带。
裴靳琸垂眸看她白皙的小脸,问“真不去?”
“不去,今天在家收拾一下屋子,下午还要跟公司那边视频,你帮我说一句恭喜。”
归慕手上的动作没停,这几天都在裴靳琸家里住着,很久没落屋了,而且他们总是腻在一起,幸福和欲望也粘在一起,今天正好修整一下,还能腾出时间解决调任的问题。
裴靳琸弯了腰,挑眉问“不想提前了解了解程序吗?归小姐。”
归慕脸上一烫,心脏在胸腔失了原来的节奏。
她对结婚一向没有概念,甚至是逃避,但如果是裴靳琸,在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期待。
所以,他这算是求婚?
哪有求婚这么草率的。
裴靳琸失笑,打消归慕的猜测,“这可不算求婚。”
他求婚可不会这么草率。
归慕睫毛轻颤,抬眸瞧他,反问“那算什么?”
俩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气息烘烤着彼此的脸庞,磁场的火星子“呲呲”地响,归慕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裴靳琸伸手握住归慕拿着领带的手,声音涩哑,“领带打错了。”
归慕迅速垂眸,呓语道“知道了。”
她好脾气地重新解开,这次没有裴靳琸的捣乱,顺利了许多。
事后,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端详最后的成品,还不错。
如流水潺潺的眸子往上看,是裴靳琸的脸,他右眼角的泪痣像一只花枝招展的花蝴蝶,心里又冒出酸酸的泡泡,她轻叹,“以后你会经常穿西装吗?”
裴靳琸低头瞧了眼身上的衣服,“怎么?不喜欢?”
归慕摇头,不言。
人总是渴望能够维持感性与理性之间的平衡,但是爱情不许。
裴靳琸了然,拉她的手,在指尖揉搓,“不放心我?嗯?”
他笑着,嘴里没个正经,道“要不在我脖子上留点儿印记,盖个章什么的。”
归慕嗔怒地瞪他一眼,拍他的手,“不正经。”
被骂不正经的裴靳琸倒是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揽着归慕的腰,虽是冬天,他不能像夏天般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及她的肌肤,但隔着毛茸茸的衣物,他仍爱不释手。
裴靳琸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正装穿的不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归慕双手攀附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闭眼亲了亲他的泪痣,软软的嘴唇轻轻挨了下。
时间仿佛暂停了般,皆因这个吻。
裴靳琸反应过来后,嘴角不由得弯了弧度,最后越来越大,他舔了下嘴角掩饰,但眼里的笑意像浓稠的蜜糖般。
归慕抿嘴,大着胆子,手指点了点他眼角的泪痣,软语道,“归慕专属。”
这就是属于她的印记。
裴靳琸嘴角就没有下来过,他深深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归慕的眼睛,那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像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中心引她深入,裴靳琸语气中好不得意,“有这么喜欢?”
归慕顿时心跳加速,倾身再次亲了亲他的泪痣。
裴靳琸夸张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亮亮的,还眨巴眨巴,但嘴里威胁道“再这样的话我今天就待在家里算了。”
归慕闪躲着他炽热的视线,笑着说,“你快去。”
裴靳琸拉她到胸前,低头亲亲她的嘴唇,“今天结束得晚,不用等我。”
归慕嘴硬道"“谁要等你……”
裴靳琸宠溺地又亲了亲,嘴硬的归慕也好可爱。
他心情甚好,“不等就不等,反正我会回来。”
裴靳琸顺着归慕的头发,“在家乖乖的。”
******
酒店大堂。
春节几乎是酒席扎堆,酒店里有好几波,要不是提前联系了何厉,不然他或许还会走错。
何厉一身西装革履,梳了个从未梳过的油头,整个人干净清爽,周围围着三四个伴郎,他老远看见裴靳琸,上前手肘撞了下裴靳琸的手臂,“来迟了哈款爷。”
身着伴郎服的孟徳丘也跟上来,笑骂道,“你这在温柔乡不愿起是不是?”
裴靳琸懒懒地应对着他的调侃,嗯了一声。
孟徳丘竖起大拇指,“简直了。”
人不要脸可以到这个地步。
何厉左瞧瞧右瞧瞧,问“归慕呢?她怎么不来?”
裴靳琸“她有点事,托我给你说一句恭喜。”
何厉笑说“多谢”
他俩和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手指指着裴靳琸,调侃道“之前都说好让你跟丘一起做伴郎的,哪想你居然赶在我结婚之前先行一步。”
裴靳琸撇开他的手指,慢条斯理纠正道“什么叫'赶',是缘分。”
何厉“……”
孟徳丘顺手递了根烟给裴靳琸,“何厉你这就不懂了,裴靳琸不当伴郎你还多收一份份子钱。”
“你倒是提醒我了。”何厉抓住孟徳丘,一副你也别想跑的模样,他开玩笑道“今天你不随礼不许进去吃饭哈。”
“上午把你从伴娘手中解救出来的,是谁我不说。”
“你滚,让你给我打掩护,居然弃我而不顾的,是谁我不说。”
“何厉!”
何母一声吼把何厉叫去。
“你俩帮我照看下客人!”何厉整了整衣着,迅速消失在人群。
裴靳琸负责何厉邀请来的高中同学,孟徳丘则负责大学同学。
客人陆陆续续进场,何厉没出现多久又被叫走了,孟徳丘喝了一瓶水,“靠,办婚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累死我了。”
裴靳琸喉结滚动一下,修长的手指扭紧瓶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努努力,马上就能深刻体会了。”
真情实感居少,调侃居多。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孟徳丘斜了他一眼,“要说结婚,你都比我早。"
这句后受用,裴靳琸弯了嘴角,懒懒散散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那倒是真的。”
“哟,看来有计划了?”
蓝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跃,裴靳琸想到归慕今早的模样,笑“等等她,她调任到西屿也要忙一阵。”
再者说,归慕的原生家庭并不好,她对婚姻或多或少会排斥。裴靳琸不想让她为难。
婚宴正式开始。
婚礼进行曲悠扬,诉说着此刻的爱。
穿着洁白婚纱的夏情挽着父亲的手臂从舞台一段款款走来,何厉在另一端深情地等待着他的新娘。
花瓣像雪一样地向他们洒去。
新郎新娘亲吻的那一刻,掌声轰动,美妙的瞬间定格此刻。
明亮且浪漫的灯光在他们之间跳舞。
芳华和誓言都在他们掌心。
所有人都为这一刻的美好动容,包括裴靳琸。
仪式结束,何厉和夏情换上了敬酒服,按顺序敬酒,裴靳琸和孟徳丘一群伴郎一起帮忙帮衬着。
何厉喝多了点,快轮到高中同学那桌时,他脑袋已经有些晕了,裴靳琸在他耳边说“你喝少些,有我跟孟徳丘。”
夏情挽着他的手臂,“饭后还要陪舅舅他们。”
何厉比了个“OK”的手势。
到高中同学那桌,众人瞧见何厉酒杯没满,倒是裴靳琸拿着满满的一杯。
“款爷你跟何厉酒杯是不是拿错了。”
之前跟他们打球的同学也跟着起哄“何厉,你让款爷喝那么多,小心我们跟班长说哈。”
“就算班长没来,我们也要告状的。”
何厉叫苦不迭,“我哪儿敢!”
自从那次打球,班上有一部分人多多少少知道了裴靳琸跟归慕在一起的事,还有一小半的人以为是绯闻,毕竟这俩人在高中怎么看都不像有交集的人。
裴靳琸举着杯子,提到归慕时整个人都轻快许多,“没事,归慕说了今天破例。”
高中同学们瞠目结舌。
居然真在一起了。
当年的混球居然跟年纪第一在一起了。
这要是穿越回以前,就算有人提前告诉他们,他们打死都不会信。
裴靳琸代何厉喝了好几杯酒离开,中途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议论纷纷,“他俩是啥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之前都没消息的?”
“对啊,简直离谱。”
“这算什么,高岭之花和混不吝?”
突然,一直没说话的蒋楚拍着大腿吃惊道“靠,当年拍毕业照的时候,我说款爷怎么要和我换位置,原来是为了和班长站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