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蔷园小楼的布局呈现口弧形设计,这种特殊风格会让每个房间在清晨时分照到不同方位的阳光。

    木质栏杆围绕一圈,楼梯在书房左手边,鹿之喃以为景誋要推她下楼吃晚饭,但景誋却把她推往右边的方向。

    鹿之喃侧过身回头看他:“我们不下楼吗?”

    “以后你就在楼上吃。”

    在楼上吃是什么意思,鹿之喃不敢深想,三楼只有景誋一个人住,平常连梦姨都很少上来,景誋不会是要让自己也住进去陪他吧?

    鹿之喃心里有点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在逐渐脱离轨道,不受她控制,她看着面前的房门,思索着是不是应该给明理打个电话,让她把自己弄出去。

    “景先生,我还是住一楼那个房间吧,换来换去也挺麻烦的。”鹿之喃安慰自己,万一是自己想错了呢,景誋这人要什么没有,应该还不至于做强/迫人的事。

    但一楼卧室那个被钢筋封锁住的落地窗,又在不停的提醒她,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人面兽心的禽/兽往往都喜欢伪装上一层酷似人类的皮囊。

    轮椅停在门口,景誋没有立马把门打开,而是倚靠在她身后的栏杆处,看着她表面强装镇定,心里指不定已经计划好怎么跑了。

    “你说的麻烦是指什么。”

    “梦姨啊,她平常照顾我本来就挺累的。”鹿之喃控制着轮椅转身,语气诚恳说道:“楼下距离不远,这轮椅也可以上下楼,您有需要的时候我可以立马上来,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

    景誋点点头,像是对她这个说法表示肯定:“嗯。”

    鹿之喃以为对方同意了,心下松了口气:“那我们下楼吃饭吧。”

    “在楼上吃。”

    鹿之喃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理解:“为什么啊?”

    景誋只是问她:“你喜欢那个房间?”

    喜欢肯定是不可能的,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住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大铁笼里,但相比较于跟他一间房,那还不如睡笼子。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毕竟都是为了工作方便嘛。”鹿之喃心想,反正她早晚要走,又不是一直住在这,什么笼子栅栏,等她走后景誋把那改成厕所都跟她没关系。

    潜台词景誋听懂了,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当然不会在意,因刚才在书房与她亲近些的好心情顿时全无,他不喜欢鹿之喃这种想法。

    他和鹿之喃的关系在这十年,早就如理不清的细密丝线交颈缠绕般理不清。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

    想与他无关?

    绝不可能。

    鹿之喃察觉到景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男人心海底针,她觉得景誋就是那种每个月会来大姨父的男人,因为激素不稳定,总有几天喜怒无常。

    景誋没再跟她废话,动作迅速,直接把她的轮椅转过去,把门打开推人进去。

    “哎!”鹿之喃彻底慌了:“我们再商量一下…..”

    打开门后鹿之喃没再往下说,因为房间的布置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男人的卧室,如果这是景誋的住所,那鹿之喃绝对会合理怀疑,景誋是个gay。

    这间卧室看起来跟整栋房子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空间足足比她住在一楼的卧室大一倍,景誋把她推到餐桌旁边,鹿之喃还没来得及说话,景誋的电话就响了。

    借着景誋出去接电话,鹿之喃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的颜色一看就是给女孩准备的,米白色居多,家具偏古欧式风格。

    一室一厅的设计,鹿之喃控制着轮椅靠近卧室,打开房门后,她能确定,这绝对不是景誋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住过人的痕迹。

    卧室里的颜色不是那种死亡芭比粉,是那种很粉嫩,介于白色和粉色之间的嫩藕色,床沿上方还挂着一圈儿半透明纱幔。

    鹿之喃联想到童话故事里总是穿着欧式蓬蓬裙,裙摆厚重繁复缛节,还有很夸张裙撑的公主。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卧室,鹿之喃平常不看电视剧,不看小说,母亲因为无法正常交流自然也不会给她讲童话故事。

    “公主”于她而言是个很朦胧的词汇,她在孤儿院的时候看到其他小孩在玩过家家,总是有小女孩抢着要当公主,在她八岁的时候,她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公主这种东西。

    她不喜欢,因为那样的人生跟她有云泥之别。

    她也不羡慕,因为鹿之喃绝对不会等着王子来拯救她。

    什么样的男人会在一个女人昏迷的时候亲吻她,那个公主被吻唤醒的童话故事,像是一场封建时期,人们对女性意识的无声思想猥/亵。

    美其名曰打着救赎的幌子,训诫还未长大成人的女孩们必须良善单纯。

    如果鹿之喃是那个遇到王子的公主,她想,她会拔出王子腰侧间的刀剑,砍下王子的头颅,踩着他的脑袋跳出那个水晶棺材般的坟墓。

    景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鹿之喃在盯着卧室的床发呆,他走过去:“吃完饭再睡。”

    他以为鹿之喃盯着床是因为开会累了想休息。

    梦姨把饭菜放下后就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景誋和鹿之喃两个人。

    鹿之喃没什么胃口,拿着筷子的手几乎是在一粒一粒吃,她在想,相比较于楼下那间房,这间房虽然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正常的看起来更奇怪。

    让她睡在这里,居然会没来由的,让她觉得比在楼下还要不安。

    这里应该就是梦姨口中之前说的,景誋两年前亲手布置的那个房间。

    景誋突然开口问她:“刚才想说什么。”

    想到自己刚才以为对方要跟她同床共枕,鹿之喃觉得有些尴尬:“没什么。”随后又说“我住在这里不太好吧。”

    餐桌不算很大,相比较于楼下餐厅,在这吃饭的两人距离明显更近,景誋给她夹了块糖醋小排放在碗里。

    “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哪里都不好!

    鹿之喃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对这个房间过敏,反正坐在这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楼下的房间已经拆了,你只能委屈一下了。”

    景誋平常说话的时候情绪没什么波动起伏,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似的,声音平铺直叙。

    “为什么拆掉?”鹿之喃问。

    “本来就是临时布置的。”景誋抬起头看她:“梦姨最近说家里杂物太多,需要腾出一间房,用来放杂物。”

    鹿之喃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把景誋想的太坏了,现如今看来那间房根本不是用来满足什么奇怪癖好的,不然怎么可能改了放杂物。

    不过她心里也没觉得有多愧疚,毕竟那么大的落地窗用铁丝封死,那种场面换了谁都会多想。

    “那间房的窗户为什么封上?”

    “锁人。”

    “锁人?”鹿之喃看着景誋,想从男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她怕又是自己想多了,可景誋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那种已经不是近乎于犯罪,做实犯罪的行为,是一件很普通稀疏平常的事。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景誋看她没什么胃口,盛了碗汤放到她面前,提醒道:“说话不影响吃饭,喝掉。”

    “锁谁?”鹿之喃脱口而出的问完又后悔,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操心或者知道的事,反正不是锁她,跟她又没关系。

    鹿之喃喋喋不休的,一会发呆玩碗里的米粒儿,一会问东问西,景誋都吃完了,她那边像是还没动过似的,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靠着椅子看她。

    “你对我很好奇?”

    鹿之喃不说话,这下倒是知道吃饭了,景誋看她低着头,小脑袋瓜都快把脸埋进汤碗里了。

    她不继续问,景誋也就没继续说,日后时间久了,有些事她自然会知道,现在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还有一个问题。”鹿之喃觉得自己现如今除了住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她实在是不想住那些奇奇怪怪的房间,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清楚。

    “说。”

    鹿之喃放下汤匙,问:“这里是谁的房间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太大,景誋总觉得鹿之喃看起来像是一只草原上,随时准备起跳撒欢儿的梅花鹿,那双澄明澈亮的眸子总是湿漉漉的看着自己,懵懂无知。

    契诃夫在小说《阿莉阿德娜》里写美好的东西是阳光耀眼的清晨,美妙春季的傍晚,在花园里外啼鸣的夜莺和长脚秧鸡,村子里传来的手风琴和钢琴的声音。

    景誋现在觉得,美好的东西是下午七点二十八分,是白米饭,是糖醋小排,是清蒸鲈鱼,是海带芦笋汤,是带着蔷薇花纹的白色餐具,是从小鹿的声带里传出来的,与他交谈的声音。

    是和鹿之喃在家里吃晚饭。

    景誋看着她,缓缓开口:“一个小白眼狼儿。”

    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是单纯可爱小鹿,实则内里没心没肺的小狼崽子。

    “啊。”得到答案的鹿之喃实相的没有再继续问谁是白眼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有几个瞬间她居然有点儿心虚。

    骂人就骂人,看她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那个白眼狼呢。

    不对,她心虚什么?

    鹿之喃想着,果然跟莫名其妙的人接触久了,就会变得莫名其妙。

    “没有问题了?”

    “没了。”

    又看了几秒,确认她是真的没有问题再继续问,景誋才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她现在应该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梦姨,待会儿她会上来照顾你。”

    景誋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听到身后的少女说:“谢谢景先生。”

    背对着她,景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没有伪装,卸下面对鹿之喃才会独有的和善。

    他的手放在特制的,就算是冬天不开暖气,也不会让握住它开门的人,手心感觉到冷的门把手上。

    谢他什么呢到底,景誋在想。

    如果鹿之喃知道,在她面前的这个,刚刚道过谢的人,早在许多年前就与她见过,有过交集,并且在暗地里像个场外观众似的看着她十余年。

    又像是个品行低劣毫无学术涵养的三流导演,插手掌控她的人生。

    甚至在两年前用虚拟短信让她考这里的大学。

    或许更早,没有成年,年龄更小的时候,他就动了让她来阳城的心思。

    十五岁之后的女孩是少女,十五岁之前呢?

    她还会谢他吗?

    或许鹿之喃应该在爱他之前先恨他,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景誋选择暂时隐瞒过去,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想把它倒过来。

    就算是后面发现真相,发现他们之间的开始不是什么有着芊芊学子教书育人的大学校园,而是布满靳棘丛极度黑暗污浊的深山夜晚。

    让鹿之喃先爱他,恨他的时候会不会留些情面,已经发生过的感情会让她有些不舍心软。

    或许不会,可能甚至会恨的更彻底。

    景誋像是在玩一场,古往今来都喜欢被人放在一起谈论,又放在对立面,恨与爱之间的博弈。

    他不怕输,怕的是走那个身上有着一半血缘那个人的老路。

    或许这就是父子,就算他们之间隔着生死,有些东西也永远斩不断。

    他们姓景的,果然都是注定走在细小钢丝上,天生的赌徒。

    鹿之喃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想着景誋临走之前跟她说的话。

    景誋说,这间房没人来过,她是第一个,让她安心住着。

    这间房虽然没什么名贵的摆件儿,但从细节就能看出来,布置的主人足够用心,边边角角所有的尖锐都被磨平了,应该是怕人摔倒。

    听说有些男人在妻子怀孕后会这样做,或者是有小孩的家庭,家长总是操心尚且年幼的孩子会因为调皮捣蛋受伤,往往在家具选材上格外用心。

    所以,那个小白眼狼,是孕妇?还是孩子?

    难怪叫小白眼狼呢,这么用心布置,人家却完全不领情,不止没住过,压根儿就没来过。

    倒是让她捡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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