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茶来到东宫时，谢锦书正在房内与谢昀杉相对而坐。
偌大的房间烛火通明，与房外密布的阴云形成鲜明对比。而他们独坐一角，显得房间更加空旷。
大雨依旧不停歇地敲打着屋檐。打开房门，霹雳哗啦的声响盖过了他们交谈声。
侍女为她们收起伞，放在门外，余留的雨水顺着伞面落在地上。
谢昀杉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她们。虽然烛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但依然藏不住他眼下的疲倦。
“你们怎么来了？”
“自是为两国之事而来。”
谢雪茶来到他们桌前，谢无霜跟着她站在后面。
“皇妹是指和亲？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我说吧，姐姐，已经没事了。”谢无霜拉着她的手臂，回头瞥了眼外面的天气，叹了口气说，“可惜今日下雨，不然我定会带你去后花园好好转转。”
谢无霜不喑世事，对政事也一窍不通，这些概念还尚未在她的心里形成。
虽他嘴上说着没事，但谢雪茶清楚，这几日两位兄长夜以继日地商讨，父皇每日的唉声叹息，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而且她隐约地感觉到看似如同往日的皇宫下不同寻常的浮躁。
“今日得到此消息，的确掩不住自己的高兴。但高兴之余，还颇有些担忧，还望两位兄长能解答一二。”
“说说看。”
谢雪茶垂下眼，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最后叹了一口气，沉下肩，抬眼看向他们。
“南临与北疆是否要开战了？”
这么直白的话倒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谢无霜不由地睁大眼睛看着谢雪茶，也许是因为将近二十年没有大规模的战役，她从未将这些问题与战事联系起来。
一旦起战，百姓将会颠沛流离、受伤，小孩也会因为无法吃饱，跟她一样身体虚弱。她身为医者，这是最不愿见到的场景。
她将目光移向谢昀杉，试图找到否认的字眼予以她逃避的机会，但只看到了他的默认。
“原来皇妹在操心这件事，不用担心，这些由我们解决即可。”
安慰的话依旧无法驱散她眉间的阴云，无奈谢锦书只好低声说道：“公主心系国事，深明大义，与公主坦白，或许会让她安心。”
“罢了，身为父皇的孩子理应知道这些事。”谢昀杉犹豫了一下，转头对她说道，“皇妹没有猜错，南临即将在平阳府与北疆开战。”
果然，不出所料。
“可有胜算？”她问道。
“按照袁将军所说，兵力悬殊，理应获胜。可......这件事太过突然，又实在蹊跷。也许他们的目的远不及于此，或许平阳府是个幌子。”
谢雪茶眉间的忧愁加深几分。
“我们尚处在被动局面。不过陛下已经下令让各郡府做好准备，只要物资后续跟上，问题应该不会多大。”
谢锦书补了一句，安慰道。他们如今正是收谢光帝之令安排物资的问题。
视线下移，谢雪茶瞟到了稍显凌乱的书桌，上面叠放着书以及地图。
“兄长既有公务在身，那就不打扰两位兄长了，先行离去了。”
说完，谢雪茶便转身离开，拿起斜靠在门口的伞往外走。
支持一个大规模的战役，需要动员朝廷上下所有的官员。
户部统计着物资和财力，兵部征募百姓当兵，很快，紧张氛围席卷了整个南临。
苏家也同样出如此。
这几日三父子忙着操练士兵，总是要在军营里呆上一整天，回到家时，三人都一脸疲惫。
平日时不时会有欢声笑语的饭桌上，如今也寡淡无味。
即使晚饭后，大家都安然入睡之时，书房里有些时候依然灯火通明。
白天，苏府只留下苏云悠和方璃两人，一阵恍惚，还以为又回到前些年父兄三人戍守边疆的时候。
于是，苏云悠会自告奋勇为他们三人送午膳，顺便趴在阁楼的栏杆旁观摩。
虽说这此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但看着面前熟面孔的士兵，以及刚刚征募的士兵，满头大汗，却仍然加紧训练，她总感觉有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一日，苏忠下朝之后，并没有直接赶往军营进行操练，还将苏舟之和苏南安一同叫了回来。
当兄弟二人匆匆忙忙赶到正厅时，苏忠面色凝重坐在主位，旁边的方璃收起往日的和蔼可亲，眼神锐利，仿佛当年叱咤风云的女将军重现于世。
她拿起茶盏，一手正在揭开茶盖，看到赶回来的两人，指了指苏云悠对面的座位，让他们坐下。
苏南安凑到苏云悠旁边，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耸耸肩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见人都到齐了，方璃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撑着膝盖，思绪已经飘向远方的苏忠。
苏忠回过神来，面露苦色，“今日上朝时，前线传来消息，北疆对平阳府进行攻击的同时，调用了大量兵力，攻往雁门府。”
“什么！”
苏舟之撑着桌子，半个身子快要站了起来，直到听到苏云悠小声提醒他，才知道自己有些失礼，晃晃悠悠坐下了。
苏南安小声询问着他怎么了，他也只是面带歉意，摇摇头，“只是有些惊讶，竟然攻向那个地方。”
苏忠略过他的异常反应，继续说道：“而此之前，北疆的大部分兵力早已瞄准雁门府。”
“雁门府连着山脉，进可攻，退可守，他们怎么调整战略了？”苏南安问道。
“雁门府虽易守难攻，但是个重要的据点，一旦失手，那整个南临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大门敞开一般，长驱直入。”
随后，苏忠看向方璃，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雁门府是我们曾经驻守的地方，所以这次陛下仍要派我们前去。”
“我明白。”方璃将手叠在他的手背上，目光透着柔和，“国事重要。”
她又朝苏忠递了一个眼神。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正是有些低落的苏云悠。
他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骗人，你上次一去就是好几年。
苏云悠低着头，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她咽下哽咽的嗓音，抬起头，表现出一副听话懂事的模样，“嗯，我和娘会在家等着你们凯旋的。”
“云儿真懂事。”苏忠对她温柔地说道，随即又板下脸，对着身后的两个儿子说，“你们两个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随我去军营。”
接到命令后，三人连午膳也不吃，离开苏府了。
方璃走下座位，来到苏云悠的身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着。
她红着眼眶，眼睛无神地伸向远方，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肩膀上。
早朝结束后，因被当堂否决自己的请求，谢锦书只好随着谢昀杉来到养心殿中，继续争取自己的请求。
“陛下，就让微臣担任此次战役的主帅吧。”他眼神坚定，下定了决心。
“锦儿。”谢光帝原本就有纹路的眉头皱得更深，背对着他，抬头看向房梁，“你回来之后就没安稳过，这次就好好歇息一下吧，别去了。”
谢锦书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义务。”
谢光帝背着手，转身走向他，一脸焦急，近乎喊叫，“你是朕的皇侄，你若是出事，朕该如何跟你的父亲交代啊？”
“微臣首先是陛下的臣民，其次才是皇侄。微臣从没有逾矩。况且微臣与北疆人缠斗了近十年，经验丰富。”
“父皇。”呆在一旁的谢昀杉抖了抖袖子，走上前，“这朝野上下，沙场经验丰富且又值得我们信任的人，确实只有皇兄了。”
谢光帝低下眼，盯着脚下的金砖，内心在不停地争斗着。
见他依旧犹豫，谢锦书只好搬出了先恒王，他的语气变得柔和，嘴角留着笑意，“若父亲见到我和他一样捍卫家国，定会欣慰吧。”
果然，这句话让谢光帝抬眸，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眼眸清澈，也许有烛台的作用，他的眼里有星光点点，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血。
通过这个眉骨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谢光帝笑了，好像很少这样开怀大笑。他伸手拍了拍谢锦书的肩膀，“确实一样，你与你父亲都是一样的牛脾气。”
“所以，陛下，您同意了？”谢锦书喜出望外。
“你这臭小子。你都搬出你父亲了，朕还能说什么？你既然愿意去闯，那便去吧。”
谢光帝装作生气的模样，甩袖回到桌案前，命一旁的公公取来一个铁盒。
“这是......”
公公听令将它打开，一对虎符出现在视线中。
这是来自皇帝最高的信任。
“将它们带上，兵马都会听你指挥。”
谢锦书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盒子，“谢陛下！”
“父皇，让儿臣也去吧。”谢昀杉也想跟着征战沙场，这是他成为合格帝王的必经之路。
谢光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故意带着最后一丝埋怨的气息将他指向谢锦书，“他是主帅，你得问他。”
谢锦书也顺势将话接过来，“此次情况较为特殊，殿下留在京城更加妥当，若发生突发状况，还需殿下带兵随时支援。”
“那便依皇兄的意，儿臣就留在后方，辅佐父皇政事，与皇兄保持联络。”
“陛下，此次时间紧迫，微臣先行告退。”
谢锦书朝两人分别行礼，便携着虎符离去，安排整个军队的大小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