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离开后，谢锦书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军营。
当他拿着兵符到达军营时，士兵正像往常一样，在苏南安的监督下训练，而苏忠和苏舟之正在阁楼上拟定名册。
“师弟，你怎么来了？”
谢锦书没有回应，只是以笑代之，匆匆上了阁楼。苏南安也紧随其后。
见到来人，苏忠父子同时起立，只见他神色匆忙，从怀里掏出兵符，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后，又将它面向阁楼下正操练的士兵。
他大声喊道：“此次战役由本王担任主帅，一切皆听本王调遣！”
见兵符如见天子，此时的谢锦书是作为一个上司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不是徒弟或师弟。
他们自不会逾矩，三人和阁楼下的士兵皆跪下行礼，表示一切愿意听从殿下调遣。
“雁门府的守卫五千有余，根据估算，征调一万的兵马足以。”
他走到阁楼栏杆前，看着下面恢复操练的士兵，过后又补了一句，“此次兵马在精不在多，需要好好筛选。”
“谨遵殿下命令。”
“陛下要求十日内出发，所以要麻烦你们尽快筛选，拟定名册交予我，届时要呈交给陛下一睹。”
“殿下放心，臣定尽快拟定。”
安排好以后，谢锦书恢复到往日与他们亲和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苏忠的肩膀，“有劳。”
他走下阁楼，与军营外等候在马车旁的林辰交代了几句后，坐着马车离开了。
谢锦书回到恒王府，林辰奔往各家，将此次出征的有关人员集聚于正厅。
“雁门府中虽有余粮，但我们仍需准备两个月的口粮以防万一。并且粮草需先行，尽快出发。”谢锦书对朱原说道，他负责此次的拨粮。
“出征前要对装备武器兵马进行一次大的规模检查，这是重中之重，不可出任何差错。”他又对兵部尚书嘱咐道。
“此次随行医者宜精不宜多，还有劳刘太医细心斟酌。”
谢锦书坐上座，有条不紊地向其余人安排接下来几天的事。
傍晚，苏云悠和方璃准备好饭食放在膳堂，不一会儿，父子三人便赶回了家。
苏南安手上拎了一个东西，放到苏云悠的手上，面带笑意，“这是街角那家店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哥哥不在身边也记得犒劳犒劳自己。”
苏云悠鼻子一酸，别过脸去，嘴巴却不软，“那还用二哥提醒，我反正不会委屈自己的......”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苏南安向她保证：“我也不会委屈自己，而且哥哥保证，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我想应是除夕前吧。”
饭桌上，苏忠将今日谢锦书的安排讲给了方璃听，方璃不由地放下筷子，“这次这么急？”
她又皱起了眉头，补了一句，“这样，待会回书房，我与你们一同拟定名册。”
似是早就料到了答案，苏忠咧开嘴，故作讨好的姿态，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的碗里，“能娶到夫人，真是我苏忠的福气啊。”
方璃朝他翻了个白眼，随便他在一旁怎么笑嘻嘻。
今日的晚餐一家人同样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没有陷在分离的悲伤气氛中。
夜半三更，苏云悠从梦中醒来，她瞧了瞧窗外，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院中，蛐蛐声从草丛深处传来，一切静谧且美好。
她叫来了苏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有一丝疲惫，“爹娘睡了吗？”
苏月摇摇头，为她倒了一杯水，“夫人和将军还在书房，两位公子也在。”
全家都在忙碌，我竟还在熟睡。
苏云悠有些愧疚，敲了敲还有些发懵的脑袋，起身穿起外袍，推门而出。
来到后厨，脑中回忆着谢雪茶的步骤，学着她的模样，苏云悠煮了一壶提神醒脑的茶，端着走到书房门前。
正准备敲门，她听到里面一声叹息。
“怎么了？”方璃的声音传出。
“老郑还记得吧？当年跟着我走南闯北，军中的事务我都是交由他打理，什么统计军需、补给，伤员的安顿，一直以来都是他来负责。”
里面的声音短暂地停顿，“哗啦啦”的翻书声却没有停。
“老郑？我记得。怎么了？”
“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了。他今日也特意和我说，他怕给我们添麻烦。”
“也是，老郑恐怕快到耳顺之年了吧。那你再选一个代替他的位置吧。”
又是一声叹息。
“问题就是，我现在找不到可以代替他的人。不仅要会打理事物，还要深得我信任。说严重点，若此次打消耗战，就不能出一点岔子。”
“哎......看来我明天得去找锦书好好商讨一下。”
方璃没有说话，但从苏忠的话可以看出，她持默认的态度。
室内又归于沉默，只留有翻书声。
随后，响起了敲门声。
“进。”
见推开房门的是苏云悠，手上还端了一个茶盘，他们四人有些讶异。
“妹妹怎么还没睡？”苏舟之手拿一支笔，苏南安还在为他研磨。
“爹娘哥哥不也没歇息吗？”
苏云悠蒋茶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先倒了两杯茶递给苏忠和方璃，又倒了两杯递给她的哥哥。
“我们这是有正事，云儿还是赶紧回房吧。”方璃抿了一口茶。
“无妨，女儿现在也睡不着，在这里陪你们一会儿吧。”苏云悠寻了一处空位，静静地坐在那里。
苏忠低下头，又翻阅着自己手中的名册，紧皱着眉头，一声叹息又从他的嘴里传出。
看着自己父亲如此苦恼，她的心突突直跳，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形成。
她内心挣扎，犹豫不决，想要压抑住这个念头，但却让她坐立不安，一阵恍惚，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苏忠面前。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忠以为她困了，便一脸慈笑让她回房间歇息。
但苏云悠没有反应，顺手为他掺了一杯茶，内心依旧在斟酌。
将茶递给苏忠，她瞧着他眉间的焦虑，“爹爹的烦恼，女儿有一法可解。”
许是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全屋的眼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什......什么法？”苏忠拿着茶杯的手悬在空中，疑惑地盯着她。
苏云悠垂下眸，盯着脚下的榆木地板，心里估量着苏忠对此事的态度。
她脸烧了起来，一时头昏脑热，手指着苏忠的拿着的名册，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让女儿来填补这个空缺吧。”
苏云悠并不知晓这个决定可能会影响她的一生。
但眼下她只想解决父亲的烦忧，以及实现一个自己从小就萌生的想法——看看外面的世界。
屋里陷入死寂，每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一阵爽朗的笑声划破死寂。
是方璃。
她笑着走向他们，手轻轻搭在苏云悠的肩上，看着苏忠，“前些日子不还夸云儿有我方大将军的风采吗？果然将军慧眼如炬。”
苏忠没有理会方璃，还没从苏云悠的话里反应过来，拒绝的话却顺其自然从他嘴里滑出，“打仗之事，岂是儿戏？云儿莫要说笑。”
“女儿没有说笑，是认真的。”
她心里想着，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听从内心的想法吧。
见她一脸严肃，苏忠也只好耐心解释道：“打仗之事，太过危险，我们会担心的......”
“是啊！”苏舟之和苏南安也一同站起来走向他。
见他们围上来，她深呼了一口气，“不仅要会打理军务，更重要的是让大家信任，女儿斗胆认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方璃欣慰地看向她。
“况且，女儿只是守在阵线后，自不会上战场给大家添乱的。”
她的理由充分，苏忠一时语塞，准确来说，有些被说服了。
他的手搭在书桌上，抬眼瞧了下其余的三个人，他们也正等待他的决定。
她坚毅的目光让苏忠有些动容，他思索再三，最终说出了疑似妥协的话。
“行了，爹爹知道了。现在已过三更，你都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离开时，方璃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真有你娘当年的风范。”
外面的黑夜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月亮虽挂在天边，但撒下的月光被浓密的树叶挡住。
苏月为她提着一盏灯，借着灯光可以隐隐约约瞧见脚下的石子小路。
她的心情似乎异常激动，步子比平时还要轻快。
书房内，苏忠看着名册上那空缺的位置，依然焦头烂额。
“你们怎么看？”
“其实我觉得妹妹说的不无道理，反正她也不上战场，只是处理一下日常事物，应该问题不大。”苏南安摩挲着下巴，道出了自己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她有自保能力。”苏舟之补充道。
苏忠最后看向方璃，并没有想象中的担忧。
“本以为夫人会极力反对，但看起来好像更支持她的决定。”
方璃拿起没有喝完的茶杯，又抿了一口，叹道：“一颗容纳山川海纳的心，怎会被这一亩三分天地所困住？”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仿佛是在说这个书房便是那一亩三分地。
苏忠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在形容她自己，便没追问。
怎料，方璃放下茶杯又说了一句定心的话：“我传授予她的方家武学，可不亚于你们。”
说完，方璃便又翻阅起名册，其余两人也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完成自己手中的事情。
苏忠则陷入了久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