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悠将要随军出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
“皇姐！”还没有到谢雪茶的宫殿，谢无霜的嗓音穿过了隔墙，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门被推开，气喘吁吁的谢无霜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弯着身，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却笑嘻嘻地看向她姐姐。
但谢雪茶皱着眉头，将手中的书拍在桌上，语气严厉，开始责备她：“无霜，你举止如此不端正，哪里像个郡主？”
“我知道我知道。”谢无霜坐到她的身旁，提起茶壶，盛满茶杯，过后又一饮而尽。
“慢点喝，慢点喝。”
“姐姐。”她放下杯子，身子前倾，“我与你讲一件事。这几日不是整个京城上下都在筹备出征吗？据说苏小姐也要去。”
刚拿起书的手一颤，眼里满是震惊，谢雪茶不禁追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
“我今日与师傅呆在一起时，诊治下朝的大臣时，听他讲的。”
谢无霜双手撑着脸放在桌上，嘴角尚有弧度，但眼里确实悲伤之意，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苏小姐可真了不起，女子从军，她应是第一人吧。”
“你怕是忘了苏府的方夫人吧，她当年可是闻名于耳的大将军呢！”谢雪茶提醒道。
“啊对对，姐姐不说，我都忘了，爹爹以前也同我说过。”
她将头靠在谢雪茶的肩上，撅着嘴巴，看着窗外的景色。
绿油油的树叶在阳光下泛着光，远处的蝉鸣此起彼伏，给本就不平静的皇宫又增添了些许浮躁。
好在她们所处的位置远离了烦扰之地，在此处还能获得些清静。
谢无霜斜坐在黑檀木椅上，稍稍挪近谢雪茶，身子靠在椅背，头却歪斜靠在她的肩上，晃悠着一只悬在空中的腿。
白色烟雾环绕在香炉上方，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也许是因为熏香的作用，外面的蝉鸣也少了些叨扰。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只剩下翻书声。
直到感到肩膀有些酸痛，谢雪茶才注意到正一动不动靠在她身上的人。
她稍稍撇头看向谢无霜，本以为她睡着了，却发现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窗外。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天上的云。”
“云怎么了？”
“云卷云舒，姐姐你看，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可以在形成不同的形状，多自由。”
谢雪茶放下书，将她从身上推起来，“你今天怎么了？”
谢无霜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苏小姐好幸运，这么快就实现了想出去看看的梦想。皇兄今日便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帮她实现了梦想。”
她低下头，坐正身体，头又转向了窗外，“若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看看。”
谢雪茶搭上她的肩膀，安慰道：“若有机会，我一定支持你。”
本来蔫得像秋日的枯叶，谢无霜瞬间生龙活虎，暗淡的眼睛重新闪着光亮，“谢谢姐姐。”
她又拿起茶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手一顿，看向谢雪茶，“今日我听说，为了征得同意，堂兄竟在朝廷之上据理力争。到退朝后，皇叔面色都不佳呢。”
“竟是这样吗？我知道了......”谢雪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有些担忧，思绪飘远。
苏府。
方璃正带着苏云悠在她的庭院里收拾包裹。
她从后院的仓库里寻了一件戎装，叠好放在一旁，又将一件软甲塞在她的怀里。
“这个是......”
“这是软甲，娘没穿过几次，一直存放在我的柜子里，就怕有一天会用到。”
苏云悠将软甲展开，打量着它的做工材质，随后，又将软甲贴在自己身上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软甲穿上，就算穿便衣也要。”
苏云悠点了点头。
“等去了那边，你便就不是苏小姐了，你就是陛下的一名手下，担着保卫南临，守护百姓的重任。”
“我明白，娘你放心，我不会耍脾气，也不会任性的。”
苏云悠回头看了一眼，她正坐在床边歇息。
苏云悠也坐在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娘，今日听了爹爹的讲述，还是挺高兴的吧。”
方璃轻笑了一声，也不掩藏，坦然地说：“还是被你看出来。其实，比起高兴，我更感到意外。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最后还结了果。”
“起码代表，陛下并没有忘记我。如今肯让你前去，也是对我的一个弥补吧。”
“此次随军，我便是娘的代表，我定不辱您的面子，最好再挣个功勋回来，毕竟虎母无犬女。”
苏云悠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方璃点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道：“这些都不重要，你的平安最重要，定要先保全自己，知道吗？”
“女儿明白，我会专注份内之事。”
傍晚，养心殿依旧亮着灯，谢雪茶从御膳房端来一些茶点，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殿内。
“公主怎么来了？”
谢雪茶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的茶点放在桌上，将桌上的奏折整理在一旁。
“女儿今日听宫内的人讲，父皇今日面色不佳，便来瞧瞧父皇，看看女儿是否可以帮着父皇排忧解难。”
两旁伺候的人退去，殿内只剩下两人。谢雪茶坐在谢光帝的身旁，将茶点推到他的面前。
“这茶点有果香味，父皇尝尝，也许心情会愉悦一些。”
谢光帝从小便疼爱自己的女儿，断不会拒绝她的需求。他拿起一块点心，正准备放进嘴里，最后只听得一声叹息，那块点心又回到了原处。
“看来父皇还是很烦恼，或许是因为......”谢雪茶眼珠一转，作顿悟状，“苏小姐那事吧？”
谢光帝没有说话，眉间又皱在一起，眼睛盯着面前的茶点。
“其实女儿倒觉得父皇不必过多担忧，苏小姐挺不错的。”她将盛满安神茶的杯子递到他的面前。
“她做事细心周到，武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她的眼光总是很独到，总是以大局为先。”
被她一番夸奖吸引，谢光帝轻笑一声，眼睛也有了笑的弧度。他端起茶杯，品尝了几口。
“看来，苏将军之女当真不错，竟获得你如此高的评价。”
“不止如此，女儿还认为她定有所作为。就和当年的方将军一样。”谢雪茶故意将话题引到方璃身上。
“说到底，还是朕对不起方将军，是朕无能。当年随朕杀天下，却不得已退出朝堂。南临自此损失了一名猛将，何不谈心痛？”
“所以，其实父皇您这次的决定也是代表了您对方夫人的态度，您也想尽力弥补。”
神色一滞，谢光帝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端坐在一旁，眼睛直直注视着自己，尽显钦佩之意。
原来在她的眼里，朕竟是如此形象，也罢。
谢光帝暗暗想道。
但谢雪茶没有留意他的神色，反而继续夸赞道。
“既让有功之人不会觉得寒了心，也让天下之人都看到了父皇您从不会遗忘功臣，让更多有才之士为您效劳。父皇好计策。”
眼见自己快要被她夸得天花乱坠，他赶紧摆摆手，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又拿起一块放在她的手心。
“还是朕的女儿贴心，句句说到朕的心坎上。再夸下去，朕连批奏折的心思都没了。”
“既如此，就让女儿在这儿陪着父皇吧。”
谢雪茶面带微笑，将手边尚未处理的奏折，摆到正中间，拿过砚台开始磨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见着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苏云悠原本激动的心情，开始滋生不同的情绪，或许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慌张，又或者是与母亲离别的伤感。
在离启程只有三天的时候，苏云悠坐在自己庭院的秋千上，随着秋千的摇曳，她闭上双眼感受着耳边的清风，悦耳的溪水声透过清风传入耳里。
她跷着脚，果盘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时不时往嘴里塞葡萄。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脚步声在耳畔响起，由远及近。
苏云悠睁开眼睛，却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不得不抬手遮挡，待定睛一看，是这几日忙得不见踪影的苏舟之。
“大哥怎么来了？”
她懒洋洋地摇着秋千，抬眼见他搓着双手，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云儿想去集市吗？今日我特意抽空出来的。”
“去集市干嘛？”自己的包裹是和母亲一同收拾的，按理说应当没缺什么。
得到的回答显然与自己预想的答案大相径庭，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去看看有没有还需要买的。”
苏舟之抿着双唇，紧张得等待她的回答。
苏云悠犹豫了一下，利索地将从秋千下来，将果盘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又拍了拍身上的灰。
“那便一起去吧。反正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干，就当是陪你了。”
苏舟之为人老实，不会撒谎，一撒谎便紧张，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要不是了解他，不然今日他如此怪异的举止，可能会让苏云悠忍不住上报苏忠，问个究竟。
但总归好奇心傍身，她也想看看苏舟之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率先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