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苏家四人一夜的整理，出征士兵的选定以及名册的核对终于基本完成。
一夜未合眼的苏忠第二日下午驱车前往恒王府。
他将手中的名册交给谢锦书，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空缺的位置。
苏忠向他讲述了大致缘由。
“师父说的在理，此次出征陛下要求的是选择精兵中的精兵，若腿脚不利索，确实不太行。”
他手拿着名册，思索了一下，又问道：“那师父有什么人选吗？我可以帮着参谋。”
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苏忠现在也和昨夜苏云悠一样，坐立不安，焦灼不已，不知该怎么开口。
“师父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忠向来是个粗人，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确实有一个人选。”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但可能会有点偏私，可能也会有点大胆。”
“师父尽可说便是。”
苏忠眼光闪烁，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口：“锦书，我就与你直说了，我的这个人选是我家的云儿。”
“苏小姐？”一丝震惊闪过他的眼睛。
苏忠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想，不仅要会打理军务，更重要的是可信。想来想去，云儿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是她自己的意思吗？”
“不错，昨夜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时，让我们都震惊了。可是最终还是得看陛下的意见。”
谢锦书没有说话，眼睛暗含笑意，脑海里试图构想着当时的情景，猜测着苏云悠当时是怎么做的，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虽然对她做出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但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有些讶异。
果然，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便觉得不一般。
但苏忠却不知道他为何不说话，猜测着似乎有些为难。
“要是有些为难就算了，我还是另找一个人选吧。”
苏忠刚准备拿回名册，回府重新筛选，却被谢锦书拦了下来。
“不为难，此事交给我便好。”说着，他拿起笔，在名册的空缺上写下苏云悠的名字，“这是我的笔迹，那么师父就不会存在偏私，还请放心。”
“锦书，你这有些草率了吧......毕竟女子不能上战场向来是不成文的规矩。”
“师父也说了，那只是个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没有白纸黑字的律法，那么也不能说不合规矩。”
“师父回去好好歇息吧，此事交给我便好。”
苏忠有些半信半疑，但由于还有军务在身，只能先行离开，直到晚膳时，才返回家中。
由于身心俱疲，在饭桌上没人开口说话。
苏云悠是不是瞥一眼苏忠，想知道自己那件事是否批准，是否有所进展。
但苏忠始终埋头吃饭，没有瞧她一眼。
这时，苏舟之倒先开口了：“爹，那个名册可给师弟过目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苏忠点了点头，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后，说道：“看了，不过......”
苏云悠侧耳倾听着，正巧也对上了他的视线。
“云儿，你的那个建议我没办法决定，最终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她装作不在意，夹了几片青菜放在碗里，“我明白，爹爹。”
“不过啊，”苏忠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方璃，又看向她，“你师兄说他可以办到。现在呢，就看他了。”
“是。”
没想到自己脑中一热，脑门一拍的提议竟麻烦了这么多人，虽说自己并不后悔昨日的冲动行为，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牵连其他人。
她用筷子戳着米饭，心思早就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翌日，早朝上，谢锦书上交了这份名册。
谢光帝倚靠着龙椅，快速翻阅着这个名册。
很快，他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弓起背，凑近名册，又抬头看向下面的谢锦书，“这个苏云悠我记得是苏将军之女吧。”
说完，目光又锁定在苏忠身上。
苏忠出列，恭敬地应答他。
“那她怎会在这名册中？”
正准备回答的苏忠，被谢锦书抢去了话。
“原本在这个位置的士兵，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无法胜任。微臣思来索去，便觉得一手为我操持恒王府翻修的苏小姐颇为合适。”
见谢光帝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他，便继续解释道：“处理日常军务虽不起眼，但微臣想应是我们所信任之人，便斗胆将她的名字写上。”
听完他的解释，谢光帝拿着名册，任由其摊开在自己另一只大腿上，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扫过所有大臣。
“各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果不其然，率先出来反对的仍然是蒋卫。
“臣不同意，哪有让女子上战场的规矩？”
“蒋大人，这个职务只是跑跑腿，不上战场。”
“那也不行。”蒋卫拒绝得干脆利落。
谢锦书没有继续与他辩驳，转而对谢光帝说：“苏云悠从小由方夫人教导，如今出落得气宇不凡，倒有些当年方夫人的影子。”
他重重咬下“当年”这两字，微微偏头看向蒋卫的反应。
蒋卫自是不吃他这一套，依旧毫不留情地回击，“陛下，恒王殿下重情重义，不过是在报当年方夫人对他的救命之恩，如此情绪化，实在要不得！”
嘴角一勾，谢锦书似乎正在等他这句话。
“蒋大人，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身后所有的大臣，义正言辞地说道。
“当年，方夫人将在下从贼人刀下救下后，朝堂上便谣言四起，污蔑苏将军与在下关系甚密，恐有叛国之嫌。方夫人顾全大局，便辞退将军之职。”
他的声音威严至极，回响在朝堂之上，大臣无不侧耳恭听。苏忠也颇为震惊，没想到他竟为了此等小事，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
“如今在下的嫌疑洗净，也同样应还给苏家、方夫人一个公道。”
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蒋大人。”谢锦书又看向蒋卫，“短短十年的时间，你便忘了当年战功赫赫的方将军吗？”
蒋卫没有回话，因为他既是看过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方璃，同样也是逼迫她退出朝廷中的一员。
虽说自己并不算什么好人，但他依旧不想昧着良心，毕竟与她作战时，也曾救过自己一命。
不再看他，谢锦书又转过身，面向陛下，将官服的下摆往后一扯，跪在地上，“陛下，苏云悠乃是方夫人，当年的方将军一手培养的，微臣认为她有能力胜任。”
谢昀杉也忍不住劝说着：“苏小姐的确颇有才能，不仅协助儿臣破了刺杀一案，在拿下齐盖等贼人时，也出了不少力。”
局面陷入僵持，谢锦书的句句话都戳在自己的心坎上，当年让南临永远失去了一个猛将，他又何尝不可惜？
“罢了。”谢光帝命太监将名册递还给他，“朕既将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理，那便由你定夺吧。”
此时，朝堂也再无异议声，连蒋卫都紧闭着嘴巴。
“谢陛下成全。”谢锦书接过名册，猛地将头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退朝后，走在最后的谢锦书在殿外遇到正在等他的苏忠。
苏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着嗓音说着：“谢谢。”
“师父不必谢我，我也是趁此机会帮方夫人正名而已，毕竟当初还是因为我......”
“师父不允许你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拿起手中的名册，挥了挥，“不与师父多说了，快回去让师妹好好准备吧，离启程的日子不远了。我还有其他事需要处理。”
说完，他携着名册匆匆离开了。
回到府中，苏忠将朝堂上发生的所有事一字一句讲给了他们听。
苏云悠与他同样有些惊讶，没想到谢锦书竟为她在朝堂上怒怼蒋卫，但仔细琢磨，也有可能是趁此机会还方璃一个公道。
方璃无奈地笑道：“这小子，怎么还拿当年说事啊？陛下没有不同意吧？”
苏忠摇摇头，“没有，他说的句句在理，还是得亏夫人当年功不可没，到最后竟连蒋卫都没反驳。”
方璃猛地一拍桌，桌上的茶杯都为之震颤。
“他凭什么说不同意，老娘当年还救过他一命。若是不同意，我可得上门与他说道说道，让他好好回想一下。”
如此说，虽然脸上是不在意的模样，但她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她。
但苏忠没有看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苏云悠，脸上堆满褶子，嘱咐她这几日抓紧收拾行李。
“太好了，本以为这次是个再不过寻常的出征，但有了妹妹在，我想此次定会有些不一样。”
苏南安和苏舟之听到这个消息，也为她感到高兴。
她低下头，暗藏欢喜。
是呀，这次过后，她终于不再是局外人了，终于能一睹让母亲怀念，以及让父兄苦守多年的沙场。
思绪正游走，一只手将她拉了过来。
是方璃。
“这几日我陪云儿一起收拾吧，顺便与你讲道讲道军中的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也好也好！”苏忠快步走到座位前，将衣摆一甩，坐上去，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毕竟云儿是第一次随我出征，就让夫人好好教教她军中的规矩，万事都需十分小心。”
苏云悠应声，便随方璃走出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