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鱼肚白，停落在屋檐上的几只麻雀聚在一起开了个早会。
不久，从对面又传出开门关门的“吱呀”声，而后在走廊上的脚步声，以及小声交谈的窸窣声，让半梦半醒之间的苏云悠彻底清醒。
她揉着被硬床硌得生疼的肩背，撑起坐在床上，下意识呼之欲出的“苏月”两字，在她彻底搞清自己所处位置之后，止住了。
走下床后，她伸展着身子，尽力缓解自己肌肉的酸疼感，利索地穿好戎装，将发髻挽起，推开了房门。
对面房间依旧门窗紧闭，走过去轻敲房门，皆无一人应答，她又走到主房前，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还亮着微弱的光芒。
“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轻敲房门。
“需要做什么，让我想想......”房内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前，“陪我用早膳，可好？”
苏云悠抬起头，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开门的谢锦书。
他倚在房门，饶有趣味地低头打探她。
“什么？”苏云悠想了千百种自己会接下来的任务，但唯独没想到这个。
谢锦书眉眼下垂，故作伤心的模样，“看来苏小姐是不愿。”
“不是不是，是我......”
苏云悠忙摆手，却被他顺势抓住手腕。
“那这么说，苏小姐是愿意陪谢某的。”
他突然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脸，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目光如星光般闪耀，让人流连。
“我......我自然......”
红晕爬上脸颊，还有些发热，苏云悠的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吐出的话也开始不受她控制。
就在她快要丧失仅剩的理智时，走廊处出现了脚步声，苏云悠转头一看，是林辰端着一盘食物走来，一把将谢锦书推开。
恍惚间，听到身旁人的轻笑。
“苏小姐早。”
“早。”苏云悠抽回她的手，故作镇定地低眼看他手中的木盘，上面放着两碗米粥和两个馒头，“你们殿下吃得完吗？”
林辰一时被问住，瞟了一眼倚在门边的谢锦书，“另一份是苏小姐您的。殿下吩咐，让我将您的那份一同端过来。”
“多谢，今后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吧。”苏云悠斜眼撇向谢锦书。
“每日早晨的伙房前都会排一长串的人，小姑娘就别去和一群男人挤了。”谢锦书将木盘从他手上端过，“就安心在我房内吃吧。”
林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谢锦书转过身准备回房间，却发现苏云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愣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吧。”
苏云悠越过他，将木盘接了过来，“不劳烦殿下亲自动手，让小女伺候您。”
说着，苏云悠将木盘上的米粥和馒头端在黄杨木圆桌上，又绕到他身边，拉开木椅。
谢锦书倒也配合她，坐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回到自己位置上时，突然注意到床边凌乱的桌案上有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还有整洁得一丝不苟的床铺。
“殿下又一夜未睡吗？”
她坐在谢锦书的对面，端过自己那碗米粥。
“睡不着便起来看了会儿卷宗，不过倒在桌上睡了一会儿。”
“殿下还是要好好休息，不然身体熬不住。”
“不必担心我，倒是你，昨夜睡得好吗？”
“还行，就是不太习惯这么硬的床板。”
“我这边还有多余的床垫，一会儿拿过去吧。”谢锦书指了指衣柜。
“多谢。”苏云悠喝了一口米粥后，又接着问，“殿下，我今天要做什么吗？”
“一会儿我要去操练场监督他们训练，你就骑着马上街逛逛，多熟悉熟悉这个地方。”
吃完早膳后，苏云悠便照着他的吩咐，骑上一匹马去街上溜达。
雁门府虽在边境，但规模并不输路途中经过的城池，人口并不像自己心中那样的稀少。
特别是在城中心，商铺云集，人来人往，吆喝声交杂在一起，穿过整条街道，引来不少行人驻足。
待她骑着马绕着雁门府走完一圈后，她也明白为何北疆想将这块地占为己有。
雁门府坐北朝南，背靠山脉，面向北疆，并且拥有着丰富的水源。
在北门与山脉的交界处，开垦了许多农田，住着许多农户。他们将粮食运到集市卖钱，换取生活用品。
而从高山积雪上流淌下来的溪水，灌溉着这些农田。
将雁门府了解了个大概后，苏云悠掉头往军营里走。
军营里除了干活的杂役，不见其他人。
当来到操练场时，她瞬间感到不对劲。
除了苏家军还在苏南安的带领下，进行往常的操练外，其余的士兵则是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而苏舟之正站在前面，监管着他们。她来到苏舟之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苏舟之没有说话，目光看往将军府的方向。苏云悠也瞬间明白可能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谢锦书脸色阴沉可怖，压在桌面上的拳头青筋暴起。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苏忠坐在旁边，眉头紧皱，垂着脑袋，林辰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掺了一壶水。
“去看看，人怎么还没来？”谢锦书强压怒火，低声对林辰说道。
林辰接令后，刚走到门口，便看到郑青带着一个人疾步走进来。
拳头猛地砸向桌面，苏云悠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水杯也因此打翻，水沿着木桌上的纹路流向放在桌上的卷宗。
她赶紧掏出手帕，将水擦干。而谢锦书此时怒目圆睁地盯向那两人。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问道：“郑青，本王昨日如何说的？让你速将李将军带回，从知府到军营的路程难道要两个时辰吗？”
郑青吓得连忙跪下，抱着拳头，回答他的话：“殿下息怒，卑职没有及时回来是因为......因为......”
说着，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将军。
“说！”
“是因为李将军什么话也没说，便回自己府上了，天亮才出来。卑职实在没辙，一直等在外面......”
“你......”
“李将军可有话要说？本王给你解释的机会。”
“我......嘶......”
李将军正要开口解释，林辰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
“见到恒王不行礼，懂不懂规矩？”
见在场的人眼神都快剜了自己，李将军只好坐直身体，在地上跪好，拳头抱在胸前。
“殿下，末将只是半路上伤口又裂开了，血染了整个衣袖，便回府重新上药，又换了件干净衣裳。”
说着，他将袖子挽起，缠着手臂的绷带上肉眼可见血的痕迹。
“不，不是这样的......”郑青慌忙摆手辩驳。
“倒是你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平日待你这么好，竟还诬陷我。”李将军打断他的话，故作失望的模样摇摇头，“来人，拉下去把他的嘴打烂。”
一旁他的手下犹犹豫豫地上前，正准备将郑青拖走，却被苏忠提着刀挡去了退路。
“李逊，你是不是以为找个人背个黑锅，本王就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在本王面前还敢乱动刑？”
见到他强硬的态度，李将军倒还理直气壮，“末将认为，自有权力管教自己的手下，殿下不应越级干涉。”
“胡搅蛮缠。”谢锦书从怀里拿出虎符，“见虎符如见天子，这里的事本王全权接管，为何不能干涉？”
下面的两人看到虎符，连忙将头磕在地上。
“另外，本王并不想听你的家事，本王只想知道守城之时，你为何不在场？”
“末......末将只是去向知府大人述职而已。”
“述职为何偏在守城之时？！”谢锦书厉声呵斥。
“是因为......”
就在气氛逐渐凝固时，门外突然走进一人，此人身着官服，戴着官帽，恭恭敬敬向他行礼。
“恒王殿下，微臣来迟，还请赎罪。”
“杨知府来的正好。”谢锦书站起身来，身子撑在桌上，“这就是你任命的守城将军？关键时刻竟然擅离职守？”
杨知府没有回话，只是低眉顺眼地听他把话讲完后，便立马跪下表态。
他颤着嗓音，眼神坚决，“此事与微臣脱不开联系，是大罪，臣确不配任知府一职......但此时城内人心惶惶，若这个时候卸任，恐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杨知府顿了一下，“待战争结束后，微臣自会同殿下回京城，亲自向陛下请罪卸任。”
似是没料到杨知府会将罪过担下来，本来还硬气的李逊绝望地看向他，整个人瞬间软弱无力。
“再看看他手下的士兵......”谢锦书没有理会他的话，手指向外面的操练场，气不打一处来，“昨夜刚到的时候我便疑惑，明明占据优势，却与敌军不上不下。”
“今早我便明白了，这儿的士兵，一个个都没个正型，东倒西歪，基本的日常操练都无法标准完成。”
李逊逐渐慌张起来，眼睛不断躲闪。
“李逊，你拿着军饷，光顾着给你那屋子添置东西吗？”
见他默不作声，谢锦书眼睛移向杨知府，“杨知府，你来说怎么办。”
“此事既全权交由殿下，那便依殿下的意。”
谢锦书就等着他这句话，将手背在身后，提高音量，眼里泛起凌人的寒意。
“来人，李逊擅离岗位，玩忽职守，就地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李逊脸色瞬间煞白，抱着杨知府的大腿，半响才找回声音，哭着嗓子求救：“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救救我......您知道的.......昨夜是您......”
“昨夜的事也是我的错，你放心，届时我自会向圣上请罪。”
杨知府抢过他的话，又拍了拍他的肩，“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你有什么遗言吗？特别是你的妻子，又或者是孩子。”
李逊突然止住了哭声，眼里透露着惶恐，抓着大腿的手无力地耷拉下里，颤颤巍巍地说了句：“还请知府大人多多照拂。”
随即，就被苏忠的手下一把扯开，拖动的痕迹延伸至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