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适才情绪过于激动，谢锦书无力靠在桌边缓劲，胸腔不断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苏云悠见状忙抚着她的后背，顺着他的气。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
杨知府见状，也连忙上前关切，想给他搭把手，“殿下，要不随微臣搬到内城里住，微臣为您准备了一个大宅子，好让您调养调养身子。”
“不必。”
刚搭上的手被他甩开，眼神如刀一般杀了过去，杨知府立马闭上了嘴。
“报告！”一个士兵匆匆走来。
“何事？”谢锦书深吸一口气。
“卑职在城头发现敌军的营地已经撤走。”
这突然来的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么突然？”
“许是北疆自知不如，便选择弃战逃跑，这是一个好消息呀.......”
一群人中，唯独杨知府一脸雀跃地看向谢锦书，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躬下身对他行礼。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那今夜我做东设宴，静候殿下和各位将军光临寒舍。”
“设宴到不必了。危机尚且未解，况且本王初来乍到，还有公务在身，不可离人。”
杨知府神色一滞，抬眸瞧他。
“但也算喜事一件，不如请杨知府开仓放粮一日，馈赠城中百姓，他们也同样是功臣。”
“自然自然，那便依殿下的意。”
“苏将军。”谢锦书神色凝重，目光移向苏忠。
“末将在。”
“虽不知北疆是何意，但这段时间是我们重整军队的好时机。趁此机会，将李逊手下的士兵全部遣散，从城中重新征兵，一户出一人，入伍便可免税。苏将军，此事便交由你来做。”
“末将领命。”
“慢着。”谢锦书看着仍蜷缩在一团，跪在地上的郑青，“郑青了解城内情况，便与你一同去吧。”
郑青浑身一颤，欣喜若狂地抬起头，反应了片刻，抹开挂在眼角的泪水，“卑职领命。”
见两人离开后，谢锦书坐回木椅上，拿出一张奏折。
看他提笔没一会儿，奏折便写得满满当当，是对雁门府城内情况以及先斩后奏的陈述。
盖上自己的公章后，将奏折合上，示意林辰。
“让我去吧。”苏云悠抢先一步接过奏折，“我知道驿站在哪。”
“杨知府。”谢锦书撇眼看向候在一旁的他。
“微臣明白。”杨知府心领神会，转身对苏云悠说，“公章在衙门，还请苏小姐随在下去一趟。”
苏云悠将奏折揣进怀里后，便与他离开了。
待她再次回到军营时，已是午时。
路过伙房时，碰巧遇见准备进去吃饭的林辰。
“殿下吃了吗？”
林辰摇摇头，“殿下去书房了。苏小姐要不先回屋，我稍后将午膳送过来。”
“不用了，你也累了一上午，快去吃吧，我去给殿下送午膳吧。”
“那甚好。”林辰爽快地答应，“那就麻烦苏小姐了。”
苏云悠拿着食盒来到书房前，虚掩着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透过缝隙，桌案的烛火忽明忽灭，摇摇晃晃。
她轻敲房门，里面却无人回应，于是一把将其推开，抬脚走进房间。
房间被烛光笼罩，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她的脚步声。
她端着食盒绕过正中间的圆木桌，掠过屏风，视线扫向堆满的书架，最后停留在书架前的书桌上。
桌前那人一手撑着额头，蹙眉闭眼，睫毛时不时颤动着，眼底尽显疲惫。
苏云悠将食盒放在一旁，将书桌旁的窗户推开一条缝，细风从缝中渗入，驱散屋内的闷热，撩起少年的发尖，又将他身前的案牍翻了页。
她凑近将书页翻回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李逊”二字。
将书合上，整理在一边，她俯身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谁？”
还没等开口回答，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谢锦书眼睛猛然一睁，眼中的厉光瞬间柔和下来。
“苏小姐怎么在这？”
“我来给殿下送食盒，看到殿下睡着了，以为殿下身子不适，就想试试您的额头，还好没什么事。”
苏云悠打开食盒放在书桌上。
“翻着案牍，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殿下您可是主心骨，要好好注意身子呀。您看您，十多天的舟车劳顿，昨夜也没有好好休息，今早又发那么大的火。就算您不在意，我都为您的身子着急。”
听到这，谢锦书发出愉悦的笑声。
“殿下笑什么？”
“不是笑，是开心，开心苏小姐关心我，这一觉也值了。”
“你......你......你又在乱说什么啊。”苏云悠突然结巴起来，语无伦次，“殿下若出什么事......陛下不得定我的罪吗......”
“苏小姐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出事。而且你只是辅佐我，并不是照顾我。”
苏云悠撇撇嘴，不想再接他的话题，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推到他面前，“赶紧吃吧，饭菜都快凉了。”
午后，谢锦书继续翻动着案牍，还是关于“李逊”的资料。
苏云悠为他续上茶水，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个李逊是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他正准备回答，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敲门人是苏忠。
“师父，您来了。”谢锦书起身相迎。
“我跟郑青忙了一上午，适才才回来。一进军营，林辰便说殿下找我。”
“是的。”谢锦书将手中的案牍递到他面前，“师父可知道李逊这个人？”
“据他的履历，他曾经是师父的一名手下，后来才被升为守城将军。而且升职的时间刚好是师父离开雁门府之后。”
苏忠摩挲着他的下巴，放下案牍，重重点下头，“我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曾经是我的手下，不过他的训练水平的确一般，我没太在意他，这么多年都快忘了。”
“资历一般，为何会被选上守城将军？”谢锦书指尖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
“师父。李逊虽已伏法，但这段时间还是要多加关注李府的动静。”
“杨知府先一步派人守住李府了。”苏忠答道。
谢锦书眉头微皱，眼波流转，随即瞳孔微沉，“知道了，师父先去忙吧。”
见苏忠走远后，他低声嘟囔道：“这个杨知府......”
“做事积极，认罪积极......就是眼光不太行......”
苏云悠眼咕噜一转，接上他的话。
从书房走出后，苏云悠碰巧遇见从外面进来的苏舟之，他一路垂头丧气。
“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没大事，但有一件好事。”苏舟之将自己垂头丧气的模样，切换成笑哈哈的模样，苏云悠总觉得这个模样是他从苏南安那学来的。
这句话触发苏云悠的好奇心，紧赶慢赶地凑上去，“什么事？云儿可以听听吗？”
“今日殿下不是让知府大人开仓放粮一日吗？我走在街上时，街坊邻居都在夸我们殿下深明大义，是个好官。我走在路上都倍有面子。”
“殿下可真了不起。不过，在我心里，殿下本来就足智多谋，赢得民心，倒不足为奇。”
两人光顾着说笑，不知有人从旁边经过。林辰暗自窃喜，推开书房门而入。
接下来几天，果然如苏舟之所说，谢锦书的英明在民间广为流传，受他的影响，不少男丁自觉来军营征选。
苏云悠协助苏忠，对候选人进行身份登记，并整理成册。
一日午后，鲜少时候的清静，苏云悠却疾步匆匆往军营门口走。
“云儿，你去哪？”
转头看，是从操练场走来的苏舟之，正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这几日军营里不是新增了人吗，殿下叫我去与城中的木匠与铁匠联系，修缮修缮这军营。”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那个李逊房内布置这么精致，军营却维护得不尽人意，许多靶子和木桩都有些朽了。”
苏舟之整理好袖口后走上前，与她一道，“今日我正巧休沐，与你一道上街。”
循着既定的路线，两人在攘来熙往的人群中快速走动，街道两旁店铺林立。
许是大败敌军消息的传出，近日上街游乐之人，比苏云悠第一次上街时还要多。
绸缎铺，胭脂铺门前挤满不少女子。说书声从茶铺传出，更是引得不少人驻足而听，脸上闲适安定的笑容，丝毫不受头顶厚厚的积云影响。
更夸张的是，在烟雨阁门前停满了不少粼粼而来的车马，从马车外形来看，几乎都是富贵人家。
但专心完成上级交代任务的苏云悠并没有注意这些，她正快步前往郑青提到的那家木匠铺。
“大哥，你说这个木匠铺是这条街吗？我怎么没看到？”
见没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却见苏舟之呆呆地听在后方，眼里望向那烟雨阁。
“没想到这烟花之地竟有如此魅力，不仅有这么多富贵人家光顾，也竟惹得大哥为之驻足停留。”
苏云悠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出，吓得他浑身一颤，但又赶紧摆手解释道。
“云儿说什么呢，我从不去这种地方。”
“那倒也是，爹爹娘亲从不容许进出这个地方，量你也不敢。不过，大哥为何驻足呢？”
“只是......”
“只是什么？”
“刚刚晃眼似是看到了相识之人......”他放松绷紧的肩膀，轻笑一声，“但也许只是看走了眼。”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只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