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

    夜未央,见万家、灯火明如昼。

    有一人身披紫色加袍,犀簪带发,踏着飞马,混入星夜之中。

    月影归人,眼前竟是迷惘。

    这人只身在一处楼台倒影前落了脚,身姿飒爽,英俊骁勇。

    楼台里笙歌蔓蔓,更是墨色生香。

    此人神色匆匆,抬脚便入了里头。

    堂下四寂,众人皆愣住了神。

    只见其人腰间所系七方六圆的于阗玉带(1),上头瑜玉双佩(2),悬着鎏金兽头鞶囊,在这霓虹流光之下,炫彩夺目。店里头的掌事见状,吓住了神,还是一旁的不知道哪个谁,带着一众吃酒之人,立刻上前来行了跪拜。

    “给六殿下请安。”

    “请六殿下的安。”

    管事这才回过神,对着他一通拜服。

    谢宇站定在堂内,皱着眉睥睨道,“本王,今日不想被叨扰,找个安静的雅房。”

    肃穆又冷峻。

    楼台里的管家平日里瞧见的都是些文人墨客,哪怕是大官,也没见过这样派头尊贵之人,因此诺诺一声道,“奴,遵命。”,随后赶紧领着这尊大佛上了二楼。

    谢宇目光掠过一众跪倒的宾客,却不曾停留在任何一处,他眸色里的焦急随着上楼的动作一步又一步地重了些。

    ——

    外头闹哄哄地惊扰了伏在明镜前的弥耳。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被小厮抬进了阿楚的闺房之中。

    虽说她被人掐在水桶之中,晕了过去,不过幸好那人在最后一刻信了她的话,没下死手,松开了她,不然今日定是要去见水鬼了的。

    弥耳对着镜子,稍稍松了口气。

    烛火映照在脸上,眼前这人直叫她陌生,粉黛皆毁,发梳凌乱不堪。

    算是庆幸,那水桶倒还是能成事的,糊了脸上的红妆,叫人看不清眉眼,没给她认出来。

    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拿起一旁的丝绢,擦拭开来。

    苍白却清雅的面庞,顺着丝绢擦拭的顺序,层层尽现。接着,她拉过衣领,五指红印赫然其上,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幕骇人的场景。

    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张沉木阔床之上。

    透红丝线绣着鸳鸯的帐幔,在融融暖色之下闪着细细的光,底下是酥软的绸罩,竟依旧能往生些一帘幽梦。

    显然是被人特意精心收拾过的。

    根据谢宇所诉,曾立进了这里后,便消失了踪迹,她不信在阿楚离开闺房的这段时间内,这些人没来过。既是生了怀疑,那定是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只不过,那人最后会放开她,那就意味着这些人并不知道真相,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微风漫漫,穿过窗子进了闺房,撩拨起阵阵幔丝。

    弥耳耳畔忽地响起了临走前阿楚对着自己说的话,“你若想休憩了,天气闷热,记得开窗,但请不要闭眼。”

    这是何意?

    又是想告诉她什么。

    片刻,她脱去步靴,一脚蹬进绸缎之上,顺势躺了下来。

    帷幔罩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只留下右侧一边。

    她旋了个身,面朝向右。

    不要闭眼。

    半刻钟之久,从窗边传来的阵阵微风吹起敛收的幔帐,依稀之间竟能见到个银丝香囊,若从外头朝里看去皆被帷幔挡住了去。

    弥耳屏息一凝,起了身子,伸手将香囊摘了下来,把在手中。

    咚咚——

    恰巧门外响起了声音。

    “阿楚,掌事要你收拾一下,不要露出不该露的,然后赶紧出来见客了。”

    是一个陌生女人在说话。

    弥耳立刻明白外头的意思,警告她不许将伤痕外露,以免惊扰了客人。她赶忙朝门外应了声,收起香囊,起身来到镜台前,拿出胭脂,往自己脸上多扑了几下,并换上一件金色琵琶云丝披风,戴上璧颈后,便开了门,同那个陌生的女人出了去。

    大约正值一日之中最繁忙的时候,往来之人皆没有察觉她的面庞生冷。

    二人就这样,绕过内院,一路通畅,不一会儿便经过了马厩,弥耳脚下一顿,心中似有所想。

    前面的女人见她停住了脚,将眼神扫了过来道,“阿楚,别磨蹭了,前头要伺候的人多得很。”

    弥耳欸了一声,对着她说,“姐姐,今个是谁在扫马厩?”

    女人有些疑惑,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弥耳沉了沉嗓音,“这不刚才在屋内瞧下面的这马匹比往日多了些,所以多问一嘴罢了。”

    女人哦了一声,道“今日小田干活,你可告诉你啊,今日来了个大客人,你可得小心点说话,做事,平日里毛毛糙糙的我也就算了,今日可不能这样,一个不小心惊着了大客人,店主可有你好看的。”

    弥耳心中一惊,生了遐想,这大客人不会是…

    思虑之际,女人赶忙将弥耳领去了前头。

    前头曼舞笙歌,觥筹交错。

    弥耳有些手僵,不知该从哪儿开始斟酒。

    思忖间,有个大肚长胡子男人上前搂过她的臂膀,高声喝道,“阿楚,你今日怎么又好看了些!”,话语间,男人浓重酒气传入弥耳的鼻息之中,她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冲他笑了笑。

    “这脸蛋也比平常滑嫩了不少,看来是我平日里没少亏待你。”,男人哈哈大笑,提手就是要往她脸上揩一圈。

    弥耳退了几步,躲过了他的手,道,“我..奴没忘记官人的好。”

    男人正要皱眉,却听了这话,立刻高兴了些许,“阿楚的嘴就是甜了!”

    言罢将嘴凑了过来,弥耳提了口气,就在他快碰到她的脸颊时,一把推过了男子,撞在酒桌上,惹得周围哈哈大笑。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了今日,他////妈//////的。”

    男人见自己下不来台,立刻站了起来,扬起双手就要往她脸上乎去。

    弥耳心底一凉,却只能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受着这一巴掌。

    就在此时,耳边风起,男人的手始终没有过来。

    她睁开眼,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大胡子男人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抓住,那神情也变得十分痛苦。

    还未等看清男人的面容,弥耳便跌入一个厚实的胸膛,冷香沁人心脾,赶走存留的酒糟之气。

    “你敢?”

    是熟悉的声音。

    大胡子男人见了他脸色骤变,立刻俯下身。

    “见过…见过六殿下。”

    “原来身为鸿胪寺少卿,平日原来是这般野蛮的作风。”

    男人如临大敌,脸上只剩下死灰之气。

    “臣…臣,知错了!六殿下!知错了!”

    谢宇笑了笑,一把抓过她的臂膀,拥人在怀,轻声在她耳畔说道,“我带你走。”

    眼见谢宇要离开,男人跪着上前抱住谢宇的腿,颤颤地说,“殿下,这胡姬…”

    谢宇斜眼而去,冷冷地说,“这人,本王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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