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张一清想起那年,他高中状元,进京面圣时,所见皆为新鲜,但他向来明白自己所想要的是什么,并未被这繁华路,昌盛景迷了眼,他知晓,那一路上见到的官员大夫,尽数都是阿谀奉承之辈,人人传言明君的皇帝,自己真正见到了的时候,方才发现,若这皇帝真意在皇位,那必然是个明君,只是,他身居高位,却从不在乎这天下如何,既如此,这朝中,便不是他所想要留下的。

    也是那时候,他认识的司礼。

    因着母亲从前为让自己能够拜师读书,吃了许多苦,年纪大了,落下了病根,身体常常抱恙,此番来皇城的另一重目的,便是请医术闻名天下的司家,帮母亲看一看。

    但当时正逢,新皇登基,尚书程杖一家灭门,司家虽在这宫变中未受影响,但却仍旧闭门谢客。

    他登门几次,才最终见到了司尚书的儿子,司礼。

    他原以为这位年轻的贵族子弟,当是个不堪重用的,却不曾想,这人会是司礼,也不曾想,相谈之后,两人成了朋友。

    而母亲的病,因是久病成疾,无法根治,只得要了调理的方子回去。

    司礼这人将这纷繁复杂的规章礼节刻入了骨子中,为人虽谦和温良,看似随和,但熟悉了之后会发现这人却是一个有原则,有信念,亦有能力的人。

    人人都说皇城司家的医术可以称得上活死人肉白骨,但偏生司礼的眼疾却药石无医。

    从前,曾有人言,这下一辈的天下,有程尚书之女的武艺,司尚书之子的文韬,和太子殿下的统领大局,必然又是一个令人心向往之的盛世。但天之骄子的三人,最终,只剩下司礼一人还在朝中,也并未能够施展才能……

    张一清想起,幼时自己怀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初心,循着人人皆称赞向往的下一辈的盛世而努力,最终虽然中了状元,却已然盛世不再……

    思及此,张一清沉默良久,司礼亦并未作声。

    两人静默着,程鹿萱同司礼随行小厮赵年的小声对话在房间里便突兀了起来。

    要说起来,这对话从方才方长下去之后,便悄咪咪开始了。

    程鹿萱看着司礼说的话,心中纠结半天,最终,等着方长下去了,便拉了拉赵年的袖子,问着“赵哥哥,大人为何言之礼数补齐了啊”

    赵年低声解释着“你看啊,方才那哥哥不给咱大人斟茶,语气间也并不恭敬,带路时只顾着自己走在前边,这也就是在锦州的县衙,换做在咱们皇城,这其中不论哪一个都可以砍头了”

    “这便是我娘也曾和我说过的礼数大于天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若是我不小心犯了这些错,也会被砍头吗?”

    “你在有外人时注意些,在自己人面前便无所谓了。”

    ……

    张一清听到了程鹿萱的声音望过去,方才注意到了司以身旁还坐着一个小丫头,张一清眼中带着惊喜,刚欲说些什么。

    司礼便出声打断了他的想入翩翩“受一朋友所托,收了个徒弟”

    张一清闻言倒是更加惊奇了“你还有朋友?你妹妹?还是司家的谁?”

    司礼听着张一清埋汰自己,也不想多言,并未应答搭理他。

    张一清见状,察觉不对,倒是又说道“你若是这般模样,看来是真认识了新朋友,还能受此人所托收徒弟了,莫非关系匪浅?”

    司礼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

    张一清便接着说“看来这些年,你倒是变了许多。”

    “你也变了许多,话一如既往很多。”司礼不紧不慢地接上了话,一句话将张一清后面的埋汰话全部堵死。

    张一清移开视线,看向程鹿萱,试图让自己笑得很温和地问道“小姑娘很是水灵,是哪里人?”

    程鹿萱看着张一清这奇怪的表情,犹豫了会,又看了看司礼,而后说道“我娘是锦州人”

    张一清倒是不曾想过这小丫头会是锦州的,他起了些好奇心,便又问道“锦州何处?”

    程鹿萱努力想着,磕磕巴巴说着“锦州……梦……梦周村”

    张一清闻言先是一愣,见程鹿萱想的表情颇有些痛苦,他压低声音,对着司礼说道“这小姑娘可是没了家人?”

    司礼倒是没想过这个,他也不曾问过程烟“怎么说?”

    张一清看了看程鹿萱,眼神中有很明显地心疼之意,他缓声说着“梦周村现如今已经不叫梦周村了,也在早些年前,就没有人烟了,梦周村当年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全村人都没了,那场疫病来的突然,等发现的时候,梦周村早已没活人了,只是在邻村发现了同样得了疫病的人,有人放火烧那感染了的人,被人上报衙门,我方才知晓。只得尽力弥补,这也算是我心中长觉不安的一件事”

    司礼眼眸微垂,他从不曾想过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的来历会是这般。他侧头,虚空地看着程鹿萱“此事并不怪你,你已尽力,那场疫病可曾找到源头?”

    “这便是我最不安的地方,这疫病来得突然,却也并未找到源头,我曾问过周边州郡的同僚,却都并无相似的情况,也是那一次之后,再无出现过,也只能算得上得过且过,若真来一次,我确实不曾知晓该如何应对。”张一清说着,语气中也能看出他对这个隐患的担忧。

    他复而开口“这小姑娘怕是梦周村那片唯一活下来的人了”

    张一清语气中带着悲叹,梦周村发生的疫病是他来锦州这么长时间里心里的一根刺,甚至疫病来源和治疗方法到现在他都不曾找到。

    程鹿萱没太听清张一清的话,却听到了“唯一活下来的人”这句话,忽然想起了从前娘亲给自己讲的故事,故事讲了好多好多遍,讲到最后,娘亲就睡着了,慢慢地,娘亲冷了,硬了,王娘来了,哭了,哭了很久,再后来,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故事不能说,帕子不能给。

    故事……不能说,帕子也不能给……谁都不能信……

    程鹿萱脸色惨白,显得很吓人,眼神都很空洞,赵年察觉到程筱萱的不对劲,立刻蹲下看着程鹿萱的脸色,匆忙说道“小萱儿,小萱儿,你怎么了?”

    司礼闻言也转过头去“怎么了?”

    赵宇语气很急“大人,小萱儿突然浑身发冷,,周身震颤,脸色惨白,嘴唇干涩,呼吸急促,嘴中似乎一直说着什么话,并不能听清”

    司礼伸出手,赵年将程鹿萱的手腕放入司礼的手中。

    司礼静默地把着脉。

    张一清和赵年站于两人面前,大气不敢轻易喘……

    良久,司礼微微蹙眉,说道“都无碍”

    司礼松开程鹿萱的手,他抬起手,轻碰了碰程鹿萱的脸颊和下巴,皆是冰凉的,说道“应是想起了什么事,陷进去了,有些吓坏了”

    司礼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张开手,说道“赵年,将人抱过来吧”

    赵年把程鹿萱抱起来,放在了司礼怀里。

    司礼抬手轻拍着程鹿萱的背,一手虚抱着,防止她摔下去,他柔声说着“不怕了不怕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司礼对赵年说了几味安抚心神的药材,配成了一副方剂,让赵年按量按要求去找些来。

    张一清见状,忽的意识到许是程鹿萱听到了自己方才说的话,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按着时间来算,当时这小丫头应当年纪尚小,估计留下了不少阴影。

    程鹿萱嘴中的呢喃慢慢停歇,她慢慢回过神,手还紧紧攥着司礼的衣服。

    赵年很快买了药材回来,向方长问到了煎药的地方,便拿着药循着司礼交代的去煎药。

    等煎好了药,赵年便拿了过来,彼时,程鹿萱已经几乎回神了,只依旧不曾松开司礼的衣服,死死地攥在手里。

    司礼安抚着程鹿萱,等程鹿萱松开手,便让赵年将药拿给程鹿萱。

    程鹿萱闻着苦涩的药味,一饮而下。

    药效逐渐起了作用,程鹿萱泛起了困意,趴在司礼身上睡了过去,司礼见她已经睡着了,便让张一清带着,将程鹿萱放在了里间的客房的床上,让她睡得舒服些。

    程鹿萱此次突然的异样,倒是让司礼一行人在此处多呆了几日,一方面是司礼想要看看当年的疫病他能否帮上些忙,另一方面则是让程鹿萱好生休养几日,若最好,能在此处把心结解了。

    同张一清母亲见面打过招呼后,张一清安排了房间让几人住下。

    几日之后,程鹿萱的气色也逐渐恢复了些许。

    只是当年的疫病,因着最后确实不曾有感染的人活下来了,而且年代久远,什么症状体征的,都不曾有过记录,最终还是并无法子,司礼只得告诉了张一清一些基本预防的法子,以防疫病突发。

    张一清却也不曾想到,锦州城的县衙已有许久不曾来人,这几日倒是宾客接至,让这本意是安生过日子的县衙府邸也变得很是热闹。

    一大早,衙门又来了人。

    只是这次来的人不是来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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