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临近年关，今年是个寒冬，黎山从十一月起便没停过大雪。
黎山脚下的村民倒也忧愁，这雪覆盖着，菜地里的菜都被冻死大半，刀帮存储好了口粮，一切倒也过得安稳。
刀帮所有的武夫都加紧了训练，程烟这三月里日夜兼程的练习，一手刀法出神入化。
程烟带了程暧还有几人下山采买年夜里要用的东西，顺便置办身衣裳。
几人到了黎山脚下，找了家客舍先住下。
程烟找小二给程暧热了壶茶，程暧听着说书先生说着山下有趣的事情。
程烟听到了自己许久不曾听闻的姓名。
“年前那场大雪，让许多山脚下的州县遭了殃，上报皇城请求支援，却了无音信，闲王殿下带着自己禁卫军亲自到州县里，抢救灾民，建设房屋，发放救济，赢得了不少民心啊”
“要说现在的天子，登基之初，还能算得上明君现世，但如今，却越发荒淫无道，只顾修建庙堂，拓展边界，边疆战事连连，家家户户的壮丁被抓去的真是不少啊”
“咱们黎山脚下现下也受这雪困着，据说闲王殿下已经到咱们这来了”
程烟捏了捏自己身侧的刀柄。
程暧饮着热茶，朝程烟说道“姐姐，这茶看似普通，倒也真是爽口”
程烟回过神“啊，是吗，我尝尝”
程烟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升腾，她浅尝了口“嗯是不错”
程烟在一瞬间察觉到了这客舍里不一样的气息，她顺势看去，就看见一袭黑衣的萧许川，身旁跟着一些乔装打扮的人走进客舍，问小二要了几间房。
程烟捏着手里的刀柄，如果她在这里动手，杀死萧许川的概率很高，但是自己带的所有人要全身而退的概率太低，自己身旁还有个程暧。
程烟无意识下对上萧许川的眼眸。
萧许川悄无声息移开视线，恍若看了眼空气。
程烟捏着刀柄，小二将几人点的菜拿上来。
程烟松开手里的刀，拿起筷子，吃着饭。
一顿结束，程烟对众人说道“咱们先出发去买东西，买完就先回去”
程暧跟着程烟走出去，走出去的那一瞬间，程暧总觉得有人盯着这边，一回头，那种感觉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烟见程暧一步三回头，她询问道“暧暧怎么了？”
程暧自顾自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程烟一行人买完东西，重新回到上山口，程烟对着一行人说道“你们先回去，护住程暧安稳，我去见个故人”
程暧莫名有些心慌，她下意识拉住程烟的衣袖“姐姐……”
程烟抬手摸了摸程暧的头“没事，只是去送份礼，很快回来，暧暧别担心，姐姐一日内定然回来”
程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程烟抓着手中的刀，转身离开，转身的瞬间，眼中的柔和温情都不复存在。
萧许川既然敢来这里，程烟自然不可能让他安稳，虽然迟早会动手，但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程烟回到客舍，却不曾想会在门口遇上萧许川。
程烟手里拿着自己的刀。
萧许川看向程烟，嘴边含着笑“好久不见”
程烟闻到了一丝酒味“你既然来了就应当做好准备”
“我的命吗？”萧许川和程烟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没人再走一步
“现在尚且不能给你”萧许川话音苍凉，却听不出情绪。
程烟看着萧许川，压下心头思绪，挥刀朝萧许川靠近，刀锋靠近萧许川的一瞬间，三人从客舍中破窗而出。
刀锋划破萧许川的脸，程烟收刀从旁拽了树枝。
一袭步伐轻盈，绕开众人，树枝带的刺划破萧许川的手骨，腰侧，堪堪错开要害，身上落了好几处伤。
从后又来了几人，程烟被包围，程烟笑了笑“见到了故人，此番是礼节”
只是这笑却满是寒凉与杀意。
程烟轻蔑地扫了眼围着自己的人，她飞速攻破一个口子离开。
被打倒在地的人下意识想去追，却在站起身那一刻想起什么又匆忙刹住了脚。
程烟跑开，眼里噙着泪水。
众人扶着萧许川“主子，您旧伤还未好如今又添新伤”
“无妨，先让我回去”萧许川摆摆手。
萧许川坐在屋子里，一人替萧许川包扎好，处理了伤口。
萧许川见伤口处理好了，便让周围的人都回自己屋子了。
萧许川关上了窗，坐在床上，靠着墙，嘴唇泛白，想起刚才见到的程烟，蹙着眉，嘴角却带着笑“眼尾又红了，我都站在外面了，还非要换成树枝”
“真是傻姑娘”他话音无奈，却能听出心疼。
萧许川的那群护卫回到自己的房间。
“主子今夜特地嘱咐不要人跟着，是故意的吧”
“主子从来都放心不下程姑娘，在我们这里都下了死令，不准伤程姑娘一分”
“主子既然这样，为何还要与程姑娘吵架”
一人走进，轻咳两声，这人便是当年萧许川救下的那个孩子，名唤陆鸣。
“主子的事，不要妄加议论，早些休息吧”
陆鸣看着众人都躺下，熄了灯。
主子当初让自己去藏书阁放入那张纸，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既然放不下程姑娘，又为何故意让程姑娘误会自己呢？
陆鸣躺在床上想不明白……
萧许川一夜未眠，他盯着黎山在的方位，望了许久。
程烟跑回去，程暧的屋子亮着灯，她正在看着书等着自己。
程烟检查了下确认自己没有沾染上血迹，推开了门“暧暧还没歇下吗？”
程暧放下书，走过来，摘下了程烟头顶的树叶“暧暧想等等姐姐”
“在路上撞到了树，沾上的”程烟从程暧手里拿过树叶。
“姐姐没受伤就行，暧暧先去歇息啦，姐姐好好休息，明日就是年夜了”程暧打了个哈欠。
“嗯，暧暧好好休息”程烟送程暧回到房间，之后自己去洗漱。
程烟洗漱完坐在床上，盯着自己随手放下的树叶，强行命令自己移开视线，熄了灯躺下闭上眼睛，世界里漆黑一片，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程烟抬手遮住眼睛，眼尾溢出的泪水浸湿衣袖。
她纵然想一心只有复仇，但是她也只能用树枝对他动手，她下不去死手，她恨自己，恨所有人，萧许川将她拉回人间，让她动了妄念，她甚至想也许复仇完了，她也能同他白头，同他一起看看着世间，虽做不成大将军，但也可以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可她轻易交出了一颗心，最终，输的一塌糊涂……
此刻，夜深人静，却处处响彻“好久不见”。
夜里无声，却震耳欲聋。
程烟起身，在寒夜，外面飘着大雪，一身白色单衣，手握枯枝，一遍一遍练习着招式，一招一式都是冲着对方致命的地方去的，可唯独今夜见面时，她落点最差。
天色熹微之际，程烟将枯枝丢在一旁，回到床上躺下，耗尽了体力，方才终于陷入睡眠。
程烟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张灯结彩，洋溢着年夜的喜悦。
程烟起身，换好衣裳，推开门，发现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晚饭。
沈娘看见程烟出来，招呼道“姑娘先在这吃点”
程烟走过去，脸上带着笑“好，谢谢沈娘”
程烟飞速吃完面，和大家伙一起准备年夜的东西。
每家每户都贡献出了厨房，囤的肉，藏的酒全都拿了出来。
日薄西山，年夜正式开始。
大家点上灯笼，程烟举起酒杯“新的一年，平安健康”
话音落下，程烟一饮而尽。
程暧见状笑了，大家跟着一饮而尽。
重新续上酒杯，满桌的喜悦。
一顿饭结束，大家在餐桌上玩着游戏，程烟提了两壶酒退场。
程烟坐在半山腰，守着进入刀帮的入口，今夜的刀帮按着惯例不会有人巡逻，程烟就守在口子这，守一夜。
程烟将自己的刀放在一旁，拆了酒壶的封口，却没喝，酒香四溢。
除夕夜的空气泛着寒凉，程烟为了不破坏气氛，少有的换了红裙，白色的毛领子拥着脖颈，除了鼻尖有些红，其他的倒是无区别。
程烟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声响，眼里映着山脚下处处点亮的灯光，莫名想起儿时除夕夜，父亲总是带着她在皇城的街上走着，告诉她，学武从文都是有目的的，有目的方才有动力，而这万家灯火就是坚持的理由。
程烟眼里噙着泪水，她在心里默默想着“爹，娘，你们守着的世间最后却从未有人守过你们，这人世间最是无情”
程烟肩膀被人轻拍了下，程烟侧头看去，看见同样一身红裙的程暧在自己边上坐下，头靠着自己的肩“姐姐”
“暧暧回去吧，这有姐姐，外头凉”程烟劝说，她用手捂着程暧的手。
“今夜不凉，我同姐姐一起过年”程暧抱着程烟的手。
程烟知晓程暧的心思，她笑了笑，不再多劝“好，若是凉，和姐姐说”
程烟低眸看着靠着自己的程暧，她在心里想着，爹，娘，我会照顾好暧暧，你们放心。
夜深，程烟感受到肩上平稳的呼吸，将程暧身上的披风拢了拢，继续望着山脚所剩不多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