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脚下客舍
“哥，你说今夜隶儿会去宫殿里守着吗？”萧远看着二楼的廊道上，侧头看向身边的萧许川。
萧许川手里晃着小瓷瓶，他闻言抬眸轻瞥了眼萧远“你没告诉隶儿今夜我不回去？”
萧远看了眼萧许川手里的酒瓶，回道“说了，但是隶儿的性子你也知道，每年不论你是否回去都会去宫殿守着”
“宫殿里常年有炭火烤着，冻不着”萧许川接了句，拿起酒瓶，喝了口。
萧远盯着酒瓶，又挪开眼“哥，你身体没好，少喝些”
“有数，你不去歇息？”萧许川瞥了眼萧远。
萧远无奈地晃着扇子“得，我不劝了，您也别赶我，今夜下的雪甚是好看，我留着看会”
“嗯”萧许川没再搭理萧远。
“哥你是不是想上黎山上去看程姑娘？”萧远沉默了会，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嘴闭不上？”萧许川闻言有些不耐地看向萧远。
萧远转过身，老实地闭上了嘴。他知晓此时的萧许川不能惹，他本就心中不快，更何况，他近来事务繁杂，肩上压力也很重。
许是外面温度太低，萧许川咳出了声。
萧远最终还是试探性说道“哥先回去吧，这大雪得下一阵”
萧许川又看了会飘雪，他收回视线点头道“嗯”
大家醉的醉，睡得睡，沈娘收拾完残局，到山腰来了。
程烟见沈娘过来了，压低声音说道“沈娘帮我稳住暧暧，我起身抱她回去”
沈娘点头，走过来蹲下稳着程暧。
程烟轻微转了个身，抱起程暧。
程暧被动静弄得发出了些声音，又往程烟怀里靠了靠，程暧手抱着程烟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陷入睡眠。
程烟等程暧重新睡去，才抬步离去。
程烟将程暧轻放在床上，盖好被褥，然后熄了灯关上门离开。
程烟回到山腰处，沈娘还守在原地，程烟看着沈娘微微笑，出声道“沈娘去歇息吧，这里有我”
“好，姑娘有事就喊沈娘”沈娘知晓程烟的习惯，也没多劝。
程烟重新坐在山腰的石头上，大雪将周围都染上白色，从此世间唯独黑夜白雪与红裙的姑娘。
清晨，晨光熹微，巡逻的人清醒了，程烟也就回去躺下了。
萧许川身体本身就没有好全，昨夜又吹了寒风，新年伊始便发了高烧，好在不至于昏迷，将救雪灾的各项命令吩咐下去，便在客舍里歇着了。
萧远看着火光下映照的萧许川，走过去拉开遮光的帘子“哥，外头又下雪了，昨夜的雪也就消停了片刻”
“嗯”萧许川发着烧，也没什么精神。
“哥你吃点药吧，你这病拖不得”萧远寻了个椅子坐下。
萧许川懒懒地瞥了眼萧远“无碍”
“无碍无碍，你这嗓子都快冒烟了，这药服下最多睡一觉，我看着呢，不耽误事”萧远晃着扇子，没好气地说。
萧许川翻了页书“你靠不住”
“得得得，当我多嘴”萧远不再看萧许川，看向窗外飘着的鹅毛大雪。
萧许川见萧远安静下来，抬眸看了眼窗外，银装素裹，很是漂亮，若是这雪不害人倒也是真让人觉得美景。
萧许川重新垂眸，翻着书。
萧远起身将刚打开的一丝窗户缝合上，拉上了帘子“哥，你做的事可是我想的那样？”
萧许川不动声色地看着书页“你想的哪般？”
萧远合上了扇子，走过去锁上门“哥，你是想建立军队，造反吗？”
萧远这三月里跟着萧许川，发觉萧许川的行事作风与从前越发不同，比起从前张扬许多，甚至三月里跟在萧许川身旁，他才知道原来萧许川从来都有自己的势力，而现今所做的无非是在笼络民心。
可是萧许川的身体却越发差劲，处理事情不顾茶饭，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萧许川合上书，看向萧远“是，你自己可选去留”
萧远倒是料到了萧许川斩钉截铁的答复，毕竟这三月里萧许川从来没瞒着自己做过什么。
“去？这天下悠悠，我向来不贪图什么，父皇这些年所作所为确实有失明君之道，而我所图无非是优哉游哉，去留都无意义”萧远笑了笑，他从来对着皇权政治并不关心。
萧远重新打开扇子“不过如此一来，我倒是明白哥为何要与程姑娘闹一场了”
萧许川哑着嗓子出声“若是话多，后果你心里自当明白”
“好好好，我不说，只是哥，你这般，我觉得倒是小瞧了程姑娘，程勇先生当年我虽未在，但是却听闻过，程勇先生的孙女你这般对待，他老人家知道怕是会破口大骂”萧远的话看似轻浮，却说的入心。
萧许川嘴角浮现一抹笑“不管如何，稳妥最重要”
萧远看见萧许川嘴边的笑，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这一个试图颠覆皇权的人，嘴里说出了稳妥最重要，怕是只顾上了那一人的稳妥。
萧远想起什么，蹙着眉头“只是……哥你这三天两头让程姑娘划上两刀，这身体换做从前，就当放放血，可如今……”
萧许川倒是满不在乎“无事，切忌，不可多嘴”
萧许川话落，他认真地盯着萧远。
萧远无奈，说道“好好好，你放心，我守口如瓶”然后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
萧许川合上书卷，起身，将卷放在桌上，说道“出去，我歇会”
萧远意兴阑珊“好吧”转身准备离去，忽的又转回来“哥你横竖都要歇息，不若服个药？”
萧远知晓，萧许川不愿服药，无非是服药后困意上涌，耽误他谋划事情。
萧许川见状无奈应下“好”
萧远立刻出门吩咐后厨煎好药。
萧许川放下书，坐回到床上。
没一会，萧远就拿着药上来，看着萧许川将药尽数服下，萧远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萧许川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飘着的雪，忽的想起儿时，一切变故都不曾发生时……
萧许川当时年岁尚小，但是由于萧启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安涟漪，安涟漪身体不好，膝下也只有一子，故而被所有人盯着，尚小的年岁，就时长东奔西跑。
当年发雪灾，萧许川被派去赈灾，出发前，萧许川又去程府送了趟各种小物件，并留了字条，皇城落雪，当归。
萧许川不清楚程烟收到字条和物件时是否开心，但他每每离京，总会这般，给自己一个期盼。
赈灾之地是皇城北方，离京甚远。
赈灾之事过于繁杂，劳心费神，更何况萧许川年岁尚小，处理事情尚不能足够利落，一路下来，也并不顺利。
萧许川在某一日夜里收到在皇城的母后寄来的书信，说是皇城今年落雪寻了个好日子，在小年夜那日，雪整整落了一日，宫中摆了宴席，程家女儿特地来问了自己太子何时归。
萧许川走出门，外边守着的小厮立刻给萧许川披上了大氅，萧许川看着这北地里的冰天雪地，忽然想起小姑娘最喜落雪日，他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他在外边呆了片刻，就回到屋内，接着处理公文。
忙了整整一日，萧许川又吩咐下去让大家尽快回京，而他则连夜先行回了皇城。
抵达皇城之时，月色刚至，萧许川入城的消息，瞬间传入了宫中。
萧许川却先行去了程府，城内不许纵马，牵马至程府门口时，正巧碰上一袭红裙白锦的程烟从程府门口出来，后面还跟着侍女“姑娘，您慢些，殿下尚且刚刚入城，此刻应当还未入宫。”
程烟跑下门口台阶，抬头望去，就看见萧许川牵马立在程府门口，月色落在赶了一整日风雪的人身上。
程烟站在原地看了阵萧许川，直到萧许川笑了，程烟方才也跟着笑了，急忙跑过去，扑进了萧许川的怀里。
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还落着雪，尚未化去。
皇城落雪，当归。
皇城新雪未化，已归。
萧许川怀里很凉，程烟抱了抱，又收回了手，仰头看着比自己高的萧许川“北地好玩吗？”
萧许川笑着拢了拢程烟的外裳“不错，冰天雪地别有一番滋味，喜雪之人去，当觉新鲜，那地有意思的事多，与皇城颇多不同”
萧许川边招手让后边的侍女将汤婆子递上来，边说“等你大些，带你去”
程烟笑着点头“好”
回忆涌上心头，萧许川一阵咳嗽，心底堵塞不已，犯了困意，合上了帘子，回去睡觉。
程烟睡醒，就开始不断地商议……
入夜，程烟捋了捋自己现在已知的信息，萧许川如今看似只是赈灾，但是很明显地萧许川自己的军队开始显现，民心笼络。
再加之朝廷越发腐败，萧远虽有能力，却醉心文史，其他皇子大多碌碌无为，萧隶看着倒是有些能力，只可惜，年级尚小，而原以为无能的萧许川，如今却展现出非常的能力。
所以萧许川的目标于自己而言倒是很明显，萧许川想颠覆了这皇权。
这一切虽与她无关，但是刀帮立帮之本在于除危济难，如今这世道颠覆皇权当是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