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您先坐着，待会有人喊开席，就可以吃了。”陆鸣想着自己待会还有别的事，便又说着。
“哦对，流水席不用坐着，可以走着选自己想吃的，程姑娘不必拘束”陆鸣又想起一点，又提醒了下。
程烟认真地点头，这种场面，她是真的第一次见，日后，刀帮倒也可以这般弄一弄，程烟在心里默默想着，边应着陆鸣的话“哦好，多谢”
家家户户把准备的菜拿上桌，点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有人拿了锣敲了下，说道“开席！”
程烟看着这一长街的桌子和上面满满的菜，颇有些震惊，正在纠结先从什么下手时，她抬眸看见萧许川穿过众人，在小巷中同不同的人打着招呼，然后往这边过来。
正在程烟准备收回视线时，萧许川已经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萧许川拿起这边的茶壶，给程烟斟了杯暖茶，又给自己斟了杯。
而后，萧许川抬起杯，看着程烟，眼中含笑“祝程姑娘新岁顺遂，日日喜乐，年年安康。”
程烟目光落在茶杯的水面，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面前的那杯茶，说道“也祝天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萧许川见状，他眸光微动，而后笑意更深，他将杯子靠近程烟的杯子，杯盏相碰，发出声响，混在众人碰杯的声响之中。
“好，也祝天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萧许川和程烟抬杯将这暖茶一饮而尽。
萧许川想起方才过来时看见的程烟举着筷子却未动菜的模样，他低声说道“流水席，按传统是以流水传菜，但是青州靠北，不似江南，而且如今时节寒冬，家家户户刚历完劫，故而只是家家户户准备好菜肴，长桌置街，燃放鞭炮，一起庆祝的形式”
程烟闻言点头，她侧头看向萧许川“方才陆鸣和我说了”
萧许川颔首，又说道“有想吃的可以起来夹，无所谓礼节”
程烟转而看向那长桌菜肴，说道“陆鸣也说了”
萧许川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二人坐在位置上于开席时吃了不少菜，而后便再无下筷子的机会。
将士村民还有刀帮的人，萧许川势力范围的人，都纷纷拿着酒杯来向两人敬酒。
程烟的酒几乎都被萧许川换成了暖茶，倒是萧许川自己，结结实实喝了不少。
程烟寻思着萧许川这身体，应当喝不了青州的酒，想替萧许川拦下。
可萧许川没几下就说自己不胜酒力，程烟知道萧许川是装的，憋着笑，看着萧许川演着退场。
萧许川于这种场合，向来应付得如鱼得水。
萧许川下场之后，程烟亦借口吃饱了，也下了场。
程烟起身拿了一个大碗堆了满满的菜，又盛了汤，陆鸣见状及时地送上餐盘，程烟拿着餐盘顺着萧许川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没走多久，程烟就看见了萧许川在不远处倚着树看着月亮。
他似乎总喜欢看月亮，当初，也是他拉着自己去人屋顶上看月亮……
“我发觉你似乎对这月亮情有独钟”程烟亦微仰着头看着月亮。
月光皎洁，穿透浮动的云层，映着银白的草地，也映着黑蓝的天空。
萧许川闻声看去，月光洒在程烟身上，他想起从前的一句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臣，再顾倾人国。
程烟收回视线，对上萧许川的视线，她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下桌了？”程烟故意问着。
“不胜酒力”萧许川知晓程烟是故意问的，他接着话说着。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程烟拿着餐盘上前说道“方才你没吃几口，大病初愈，给你留的，吃点？”
萧许川接过餐盘，笑着说道“好，多谢了。”
萧许川寻了块石头坐下。
程烟也坐在一旁，她出声，打破这个地方的安静“我问你个事”
萧许川立刻回着话“但说无妨”
程烟看着被月光照的银白的草地，“你这次生病是不是因为照顾那天喝醉了的我？”
萧许川闻言，倒是不曾直接回答，换了个方式接着话“程姑娘觉得呢？”
程烟亦不曾直接回答“多谢”
萧许川没再接话，只是吃着程烟拿来的菜，默默地将这些菜全部解决完。
其实，在萧许川和程烟都不曾发觉的时候，程烟已经默默知道了他喜欢吃什么，所以这次拿的菜，才会这么精准，都是他常吃的。
而程烟，却仍旧以为，只是自己顺眼随手拿的。
而萧许川知晓程烟定然也不曾发觉，故而也不曾戳破。
程烟坐在旁边无声地看了好久月亮，直到萧许川吃完暂时把餐盘放在了一旁。
“萧许川，我喝醉不忘事”程烟看着远处，但其实她眼神从未聚焦。
“嗯，我知道”萧许川知晓程烟有话同自己说，也便没急着起身将餐盘送回去。
“但是我喝醉了你都没想为了哄我骗骗我”程烟沉默了会，重新开口说着。
那夜，自己接着酒劲，想知道萧许川是否真的如他所言，就是当年的凶手，可他，哪怕是装样子，都不曾有过……
“……”萧许川没说话，只是嘴边一向挂着的笑意不再显现。
他自然知晓她喝醉了不忘事，亦自然知晓，那一晚她不曾全醉，那便不可能会有泄露的可能……只要她余生皆安康喜乐，他自甘为一个千古罪人。
“我之前从来不曾全信你所说的话，但是那天躺在床上，我慢慢酒醒的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该信了……”程烟语调平稳，旁人听不出情绪。
这边一片漆黑，只有眼前的月亮带着光亮，可她坐在树下，树的阴影庇护着她，月光便照不出她眼角滑落的眼泪。
萧许川感受着心口的抽疼，旁人听不出，可他又怎么会听不出，程烟的泪光就算月光不曾照亮，只是他无法抬手拭去。
“程姑娘早该信了”他语调不平不淡，听不出情绪，却显得冷漠。
树的阴影庇佑着底下的万物，可树从来触碰不到这些万物，唯有不可视的风，扰动着这些所有。
“是啊，早该信了”程烟脸上露出一抹笑，她带着笑，她缓缓说着。
“萧许川，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会按照约定好的，帮你做好你想做的”程烟觉得自己说了好长时间的废话，但是她总想和他说些什么，许是空气中隐隐的热闹，隐隐的酒香，许是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她心中对他的孤寂的不忍，许是路过的风，总有东西，让她想同他说些什么。
直到他说自己早该信了，他不带情绪地说着程姑娘三个字，将真相放置于外界，仍由空气水分腐蚀，让人不得不关注上去。程烟的话再难以说下去。
程烟在心中想着，自己或许，该换个方式……
至少如今萧许川的嘴上了锁，自己对儿时的事情如今记得越来越清楚，萧许川没有动因，人之秉性或有可能改变，但绝不会是那么仓促之下。而越来越相处之下，自己越来越冷静下来思考，跳脱复仇的情绪，萧许川那番言论反倒像在遮掩什么。
至于那夜藏书阁，那些恰巧过来支开旁人的人，正好找到的记录，也正好在皇宫中的萧许川，一切，都显得合理许多，他刻意隐瞒，反倒像是他的作风。
“嗯，多谢程姑娘”萧许川还没发现自己放的长线正在慢慢地被人察觉，自己正在变成反被钓的那位，还在假装着冷漠地接着话。
“嗯，我先回去休息了”程烟起身准备离去。
程烟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进展。
萧许川忽然喊住程烟“烟儿”
程烟顺势便停下步子等着萧许川说话。
“抱歉，我不该骗你”萧许川话音诚恳。
程烟心里想着，自己此时不回头效果应当好些，便不曾回头，冷漠说着“萧公子说的哪次”
萧许川说着“看似的重逢，假意的喜欢，这些……都是”
程烟闻言，心想，好好好，这人是真狠，这样了，还要让自己彻底相信，就这些话，若是自己真的全然信了，许是这辈子都会恨透了他，更何谈从旁的地方找线索，萧许川到底要做些什么……
程烟将难过的事在心中全然过了一遍，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萧许川，我以为，程家消失在火里之后，我不会再动感情，除了对暧暧，我以为萧家的所有人我都不会再信，所以慢慢地，记忆中的那位大哥哥消失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不再记得，但我又遇上了你。我甚至愿意觉得我依旧相信你”
程烟代入自己真的觉得萧许川是凶手，一字一句说着，她有些控制不住语气，染上了些许哭腔。
“算了，我们之间不该说这些，我从小学武，没接触过你们这些文人的行为，就当我长个教训，沈娘安慰我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原以为那是希望，如今我方清楚，沈娘是希望在我复仇之后我也能寻到缘由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