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的确没想过复仇之后的日子，但如今，好好活下去，也不错，爹爹从小说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生活也很好，此番之后，相信我也能碰上我的良人”程烟将后面的话说的口齿清楚，很是郑重。

    “抱歉，又说了许多，萧公子不欠我，但欠程家，报应不爽，此次之后，我是谋士武将，您是殿下，再无情感纠葛，事成之后，你欠程家的也会有定夺”

    程烟话音落下，眼中最后一滴泪砸落在石头之上，月光照耀下，映出泪珠弹飞的水珠。

    “嗯……好”萧许川沉默良久，方才回了句废话。

    程烟心知这一次试探也是无功而返，想来如果不把真正的证据摆在萧许川面前，他是很难主动承认了。

    程烟未继续说话，而是抬步离开了。

    萧许川坐在石头上，看着月亮，眼角泛着泪光，他心口抽疼，程烟方才的话，一字一句，让他如同凌迟，他甚至连呼吸都险些忘记了。

    陆鸣走了过来“殿下，程姑娘方才眼中有泪光，属下想问，但姑娘走得极快”

    陆鸣说着说着，察觉到氛围不对，他声音越来越小。

    萧许川点点头，又摆了摆手，陆鸣拿了餐盘便退了下去。

    萧许川望着银白的月光，泛着孤寂与冷清，他默默想着：又哭了，又是自己让她哭了……明明最开始……不是这般……

    萧许川母亲安涟漪与程夫人顾清浅两人名字含义相仿，年岁也相仿，又都是名门大家之女，未出阁前两人便彼此都对对方有所耳闻，成婚之后，萧家与程家往来密切，两人关系越发熟络，成了知己好友。

    当年顾清浅怀着程烟之时，两人便打趣着说，顾清浅此番怀着的怕是个女孩，因着传统的看法，如顾清浅当时颇喜欢吃辣味，安涟漪也常常逗着萧许川，说若是个女孩，定要好好保护她，说不准日后就是他夫人了。

    程烟刚出生之时，常常哭闹，如果不哭闹，那就在睡觉，睡着的时候眼角都噙着泪，一张小脸精致可爱，眼睛眨巴眨巴，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了，可眨巴眨巴，便能流出大把的眼泪来，来客人来见面，那哭的便更厉害，曾有人说程府生了个有气吞山河之势的闺女，是乃紫气东来。

    萧许川第一次来程府的时候，程烟能哭擅哭这事已经在皇城各大贵族间传开了。

    本来循着道理，萧许川本该早先就看见这个日日听母亲念叨的妹妹，但因着那段时日，他正在其他州城扫除贪官，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太子的身份，总要让他多多出去露面。

    萧许川方回到皇城，便被安涟漪带去了程府，安涟漪还为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准备大箱小箱的礼物送往程府，当时，皇宫至程府，一段路上，红金绸缎漫天，车辇上满满当当的珠玉奇玩，一车接一车，倒是颇像十里红妆下聘来的。

    当时人人都言，这桩婚事将载入青史了。

    可不曾想，程杖听到消息时，便寻了顾清浅先去同安涟漪说清楚，最后将所有礼物尽数算入程烟早已过了的满月礼中，而后其中所有珠玉财宝都有程杖再来日上朝时，充作了公用。

    这般，程家方才同皇家少了许多牵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安涟漪带着萧许川进了程府，萧许川还未进门，便听着府里的下人压低声音说着，小姐方才睡着，可千万行事机灵些，别再弄醒了。

    萧许川心想，一个软乎乎的团子，当真哭起来能那么吓人？

    程杖和顾清浅带着二人进了卧房。

    萧许川看着摇篮之中的程烟，白嫩的团子，还有着很长很长的睫毛，粉粉嫩嫩的嘴被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挤着嘟着，很可爱。

    程烟的眉头一皱，众人直呼不妙，只有萧许川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这卧房中所有人都下意识屏着呼吸，等着程烟下一步的动作。

    程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唯一一个敢近身的萧许川，看了许久，然后，露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笑容。

    婴孩的笑音响起，整个尚书府都如同春风拂过，众人手中举着的拨浪鼓等玩具才终于得到释放，一阵齐刷刷的呼气声响起。

    顾清浅走上前，看着程烟脸上的笑容，顾清浅只觉心都化了，可下一秒，程烟张开手，看着她，蹬着两条腿，在要抱抱。

    顾清浅见状，眼中一片柔意，伸手去将程烟抱起。

    程杖见状连忙上前护着自己的夫人，顾清浅虽然早已出了月子，但他对于生产时的情况仍旧后怕，生怕程烟的什么动作让顾清浅受伤。

    程烟被抱在怀里，眼珠滴溜溜地一个个看过去，最后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了当时这些人中最矮的萧许川。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锁定萧许川。

    萧许川这是第一次被这么小的小孩子钦定，他虽见惯了大场面，但这般场景，确实让他有些无措，他抬起双臂，仿佛要把程烟接过来抱着。

    顾清浅见状，和安涟漪相视一笑。

    “这样吧，许川去那边坐着，这样抱着妹妹，就没事了。”安涟漪看着萧许川那抬起的手，又看看顾清浅，建议道。

    顾清浅闻言，看着程烟指着萧许川的手指迟迟未变化，便说道“也好。”

    萧许川正襟危坐，程杖从顾清浅手中接过程烟，弯腰放入萧许川怀中。

    安涟漪看着程杖护着顾清浅，连弯腰都舍不得让她做的时候，脸上露出深切的笑容。

    萧许川抱着程烟，他第一次觉得，力气不知道该用在什么地方，程烟的小手抓紧了萧许川的衣服，大眼睛一直盯着萧许川，萧许川也这样一直盯着程烟。

    三位大人就这样看着两个人互相看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日会这么和谐的度过的时候，程烟抬手抓住了萧许川的头发，萧许川那日束发而来，但是马尾一时掉落在身前，便被程烟抓住了。

    就在安涟漪以为萧许川要发作了的时候，萧许川用了她这个娘，在萧许川记事之后便不曾听过的柔声哄着程烟说道“我用旁的物件同你换，好不好，乖~”

    安涟漪忽觉一阵恶寒，自家孩子懂事她是知道的，但男孩多少有些爱玩，能这般柔声哄人，程烟算是第一个，只是最后那声乖字，颇让她觉得这孩子，男大不中留。

    顾清浅不曾了解这么多，只是见程烟抓着萧许川的头发，便心觉不好，程烟手劲大，饶是抓着什么，那便是除非自愿，决然是拿不开的。

    可那是当朝太子，虽然萧程两家交好，但自己也不能就此剪了太子的头发不是。

    就在顾清浅和程杖互相对视，正准备采取措施的时候，程烟笑了笑，松开了手。

    而萧许川笑着轻摇了摇程烟，程烟笑声更加明朗。

    萧许川终究年岁尚小，并不能抱太久程烟，程杖见萧许川看着自己，便将程烟抱了过来，柔声哄着，萧许川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红玉吊坠，放到了程烟眼前，程烟看了看那吊坠，又看了看萧许川，她伸手去抓着那吊坠，便不放手了。

    安涟漪见萧许川将那个红玉吊坠拿出来的时候，她眸光微动，她刚欲说些什么，但却未曾开口。

    顾清浅看着那个吊坠，亦是眸光微动，她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也确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那吊坠，是萧家代代相传的印玺，虽然不像国玺那般定天下，但如今这天下皇家便是萧家，这红玉同国玺并无差别。

    程杖亦听闻过这吊坠的来处，他曾于程勇处听闻过，萧俞广当年于峡谷中遭遇埋伏，全军紧急撤退，却在半路中，随身携带的红玉吊坠掉落，他便是拼着性命也要去寻回来。

    程杖连忙说道“此物我们不能收，还请殿下收回此物。”

    安涟漪闻言，知晓这一举动比自己今日十里红妆作见面礼还夸张，因为这一举动如同萧许川将天下都放在了这婴孩手上任她把玩。但她想看萧许川自己会如何解释，萧许川自然也是清楚这物件的重要性，他手中自然也有旁的物件，但他偏生拿了这件出来。

    萧许川认认真真地行礼“程大人可收，程家亦可收，至于我这妹妹，自然也能收，萧家得天下，靠的是诸位的支持，而程家更是鞠躬尽瘁，如今朝中，民间，谣言四起，我走访民间，虽如今学识尚浅，但也能够分辨是非黑白，这红玉吊坠若是能起到比起传承更为重要的作用，那我也算不负萧家先祖所托。”

    程杖看着萧许川，这红玉吊坠送出来了，明面上可以说是萧许川给程烟的见面礼，可暗地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萧家在公告天下，程家同萧家早已如同一家，若是旁人在多言程家造反之胡言，便是意同谋反，那便可以定罪了。

    程杖看着还不算高的萧许川，他说道“殿下眼中，为人臣子，尽心尽力是本分，民间谣言，皇家程家都自清，我等便更为心安，还请殿下，将这收回去吧，我们程家，受之有愧。”

    程杖每句话，都在说着程家，便是想将程烟摘出去，若是真传出去，是萧许川私送程烟，那程烟方才一出生，便会被这些门阀贵族视作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