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许川牵着程鹿萱往屋内走着。
文烈已经燃好炭火，将汤婆子拿给司安安。
司安安拿过汤婆子，行礼说道“多谢。”
萧许川方才突然看见司安安还有些错愕，但现在倒是也知晓司安安出现的原因了，想来就是自己寄过去的那封信……
萧许川现在时间很紧，他没过多寒暄，而是径直说道“安安若是现下方便的话，可否给我开几副方子？”
司安安闻言，微垂眼睫“医者不可妄开处方，可否先让安安把脉？”
萧许川见状，知晓司家世代行医多少有些死规矩，他无奈点头“是我冒犯，那便有劳安安了。”
萧许川将手拿出来。
司安安认真地把这脉，而程鹿萱在另一旁也悄咪咪地探着萧许川的脉。
良久，司安安方才放下手“请恕安安不能开这方子，许川哥哥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如今唯有好生休养，方得来日，若是继续服用这么烈性的药，只怕只争朝夕了”
萧许川对于这些话早已听腻了，他原本也不曾渴求长寿，长寿于他而言，若能得以同程烟共度余生，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得换的程烟余生安稳，看着这天下，一片清明，萧许川笑着说“安安应当知晓，我所求从不是寿与天齐。”
“可你现下所做的是用命换东西。”司安安语速颇有些急，这是她这一生为数不多地没有顾及礼节的时候。
“……”萧许川看出司安安的情绪，他未曾多言，他自然知晓这妹妹心中的情绪，他心中也有爱人，又如何不知什么是喜欢的表现，只是他不曾戳破，他知晓司安安远比旁的女孩子想得更多，他不戳破是在尊重她，他也知晓司安安也能想明白。
厅中安静了许久，司安安方才重新说道“抱歉，方才是安安失礼了，还望许川哥哥勿怪。”
萧许川见司安安恢复了平静，笑着开口说道“无妨，哪有哥哥同妹妹置气的，若是安安不愿，那便算了。只是，好生休养一事，着实与我不符”
司安安听着萧许川的话，他字字未提及她的心意，却字字都在拒绝，都在划清界限，她也早该放下，可她又该如何放下……
“可……是因为程姑娘？”司安安想要给自己彻底下判决书，她在来的一路上便在心中斟酌良久，她最终问出了这句话。
她虽不曾知晓萧许川当年离开司家之后都在做些什么，可后来她得到了些许消息，她也能猜到了，萧许川想文取天下，若是按着从前的方法，不紧不慢，萧许川的身体也不至于损耗至此，可他……却突然之间加快了行动……
“是，也不是，这些事，我迟早会做，我自小便注定了这一辈子不长，得以遇见她，便是老天眷顾，我曾说倾尽一生护着她，可我还是没能做到，请恕我这般不遵医嘱，但人之一生，总有拼了命都想护着的人。”萧许川回答的肯定，不带半点犹豫，既然司安安愿意问出来了，他便不能再继续拖着。
“我曾以为，能让你倾尽一生的，或许只有这天下芸芸众生。”司安安抬眸看着萧许川，这是他们此番见面以来，司安安第一次这般直视着萧许川。
“安安心中的我，是被安安美化了的圣人，可我不是圣人，我对这世间有贪恋，我亦有思慕之人，有着凡心。”萧许川笑着同司安安说着，他每每看着司安安的笑，都是兄长看着自家幺妹那般……
“为……”司安安话音刚出口，便匆忙改了话。
“安安知晓了。”司安安起身，欲离去。
她终究没问，为何是那位程姑娘……自打年岁渐大，她开始懂了些许男女之情的时候起，她便知道她眼中的这位许川哥哥似乎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因着那人一直未出现，她便一直不愿相信，她自欺欺人许久，如今梦彻底醒了……
而那位程姑娘，心怀大义，肯用己身换取天下苍生的希望，更愿意用着所有的东西压在萧许川的身上，而她，司安安，终究放不下司家大小姐的称呼，她始终无法如同程烟一般，全然信任他，又或者孤注一掷地放弃所有……
萧许川忽然出声喊住了司安安“安安，你不必想程姑娘同你之比较，程姑娘也非完人，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程姑娘在我心中，纵是不好的也是我所爱的，而我们之间，是只属于我们彼此之间才有的情感，而安安来日也自然会寻到自己的良人，而我也永远是会为安安撑腰的许川哥哥”
他将司安安看作妹妹，他不希望日后，司安安活在这般的思绪当中，司安安未曾问完的问题便是她心中的心结，他希望这个妹妹能够好好地长大，而不要困住了自己，司礼此番让司安安来的目的，他也知晓，这些话，司礼说了没用，只有他能同司安安说。
“可若是来日，我同我那位嫂嫂相处不睦，许川哥哥又该如何？”司安安背对着萧许川，她的泪水却早已遍布了满脸。
“她不会同你相处不睦。”萧许川回答的肯定，在他的眼中，无论如何，程烟都不会同人不睦。
“多谢许川哥哥教诲，那便恭祝许川哥哥同程姑娘，得以长相守，度余生，皆喜乐。”司安安匆忙抬步离开。
萧许川听出司安安话音中的哽咽，他未曾戳破，只是神色平和带笑地应着“好，多谢安安了。”
司安安离开了房间，萧许川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程鹿萱，程鹿萱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话，等着萧许川给她解释，可萧许川并没有同她解释，而是说着“小萱儿去陪陪安安姐姐，可好？”
程鹿萱点头，又跑出去陪着司安安。
萧许川将手靠近了些火炉，他手温度很低，恍若濒死一般。
他余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同程烟携手看一看清平的天下。
可他如今只能用自己的余生来加快步子，程烟一人在那深宫之中，他要如何安稳度日……
司安安坐于殿中，这殿中空无一人，她方才敢肆意让眼泪流出。
她年岁小，但她很小便知晓了司家的处境，人人都说司家是全朝第一大家，却无人知晓树大招风这四个字笼罩在司家每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是司家的婢女都需得牢记谨小慎微。
兄长虽时长护着自己，但兄长事务繁杂，而且兄长的眼疾也带来了很多不便，但独独她于自己男女之情开始萌动的年纪，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行事如风，父亲尊他为座上宾，这人对待自己总有耐心，在他面前，自己就算偶然忘了礼节，也不会遇上责怪，这人总是运筹帷幄，仿佛这天下所有变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父亲说，多亏了这人，司家才能这般平稳了这么多年。
她于自己方才懂了男女之情的年纪便碰上了这般突出的人，自此，便再难控制己心……
她初见他，因他的肆意桀骜的气质，便陷于其中，而后发现，那只是从前的他，也只是如今的他的伪装，他从不肆意，从不桀骜，可她的心却早已不受她的控制了……
程鹿萱跑出来，看着趴在桌上的司安安，她又跑过来，抬手碰着司安安的头，一下一下安抚着司安安。
“小萱儿来啦。”司安安抬起眸，敛下情绪说着。
“姐姐不难受。”程鹿萱不知如何安抚人，只一下一下轻拍着司安安。
司安安闻言，露出一抹笑，她眼中还泛着红“好，姐姐不难受。”
宫内，启明殿
启明殿位置很大，俯瞰形同四合院，内里有个小院子，程烟昨夜只呆在前殿，今晨闲来无事，倒是随意翻了下书架上的书，却意外发现这靠墙的书架是个暗门，她推开这暗门，见到了内里，看见了一座小院子。
院中有一颗枯树，占据了这个小院子的正中央，那颗枯树眼看着应当还有生命，只是因着各种原因，才没长得多好，看上去形同枯树。
程烟望着院中那颗枯树，想起之前在另一座无名殿中也有一颗枯树立于院中。
程烟抬步上前，她弯腰捡起那颗枯树立根的坛中掉落的枯枝，程烟微微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手握的这枯枝，她抬起枯枝，一遍一遍练习着幼年阿翁曾在自己眼前演示过一遍的招式。
只可惜，她始终无法聚力，一招一式虽牢记于心，却总不能得心应手。
程烟练的发狠，有人进了启明殿都不曾察觉，一直到那人到了院内方才察觉。
程烟收了树枝，看向来人，是萧暝，和自己从前看见的萧暝不同，此时的萧暝浑身有种颓气。
程烟未曾搭理萧暝，兀自丢了树枝，朝这院落中的其他房间一一看去，却发现都落了锁。
萧暝坐在院中，见程烟无意与自己交谈，倒是也并不介意，只自顾自地开了口“你就不好奇这宫中向来繁花似锦，这宫殿却是一颗枯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