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许川抬手轻碰着那个地方，指尖的寒凉同那抹余温抗衡，他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方才的那抹眼中情思消失殆尽，终于，被察觉了吗……
萧许川默默思索着，他想着各种可能，推演着许多结果。
程烟走出有些距离，同掌柜的又要了间临时的厢房，拿到钥匙之后察觉萧许川迟迟不曾跟上，她回头看去，对方指尖放在自己方才触碰过的位置，垂着眸，在想着什么，若有所思……
程烟的眉头缓缓松开，她眼眸微动，她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指尖，还有些凉意，她似乎有了答案了，程烟默默想着。
她眨了眨眼，敛去眼中刚起的泪光，她抬手擦去不存在的眼泪，用着寻常的语调说着“怎么了？想什么呢，过来一下。萧许川？”
萧许川被喊回神，他起身应着“好，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只是程烟是多了解他的人，她如何不知道这抹笑有多不自在……
程烟抬步过去，牵起萧许川的手，一温一凉，彼此相互换着温度，达到中和。
程烟拉着萧许川，往另一边的楼梯走去，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萧许川跟着程烟走着。
程烟带着萧许川到了厢房内。
程烟关好了厢房的房门，她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萧许川。
萧许川背对着光，可在她的眼里，他与窗外的光景融为一体。
萧许川等了会，程烟一直都不曾出声，只这般默默地看着他，萧许川扯出一抹笑，他柔声说着“怎么了？”
“……”程烟听着他说着话，她眉眼间有悲伤溢出，她垂了垂眼，遮住自己的所有情绪，随后抬眸，眼中重归明亮，她自然而耀眼的笑着“没事，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萧许川听着她说的这话，同他所预期的全然不同，他所有的准备都功亏一篑，没有付诸行动，她没有问他……
萧许川抬步上前，拉近了些两人的距离，他微微弯下身，抬手搂着她。
她身上总是温热的，在这个严寒的北地，抱着像是着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热源。
程烟眸中映着窗外之景，却一片模糊，她抬手抱着萧许川。
她低低出声“萧许川。”
“嗯，在。”萧许川回声应着。
她方才稍垂眼，遮掩住的情绪，被他尽收眼底，她不问，只是因为她知道了答案，冰雪聪明如她，他又何须做那些准备……
只是他不希望因着自己行将就木便让她好不容易有了几分本我的状态便又蒙上阴霾。
可他不知该如何行事，于是他顺从自己的第一想法，他抱着她。
“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着天下四方，各处都去看看吗？”程烟话音较之平常有些哑。
“记得。”萧许川听着这话，他周身稍稍一僵，他并非是畏惧死亡之人，只是，他放不下许多，他舍不得，却知晓自己无可奈何。
他曾想过，自己是否应该就此离开程烟，不然他如何放得下她，可他那夜看着她孤身在宫殿之中，守望着月光，他便再难迈开步子……
“可还作数？”程烟一瞬不瞬地看着在她眼中早已全然模糊的窗景，一滴泪毫无防备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萧许川的衣服。
“……”萧许川沉默了，他给不出答案，他垂着眼，露出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他刚欲脱口而出说着“自然”，却没说的出来。
程烟截了他的话“一定要作数，不然，我……”
话音顿住，程烟却忽然想起，上一次，萧许川答应她，不会再瞒着她什么，若是再有，便不用再搭理他了。
程烟缓缓闭上眼，泪珠滴落“不然，我记你一辈子。”
萧许川闻言明显愣住，他没有应答程烟的话，只这样抱着她，过了许久，连着他身上都染上了她传来的温度的时候，萧许川低声说着“去歇歇如何？”
程烟知晓心疼程暧舟车劳顿，却忘了自己也是赶路来的，也没怎么好好地歇一歇。
“嗯”程烟应着，她松开萧许川，眼中泪光消失殆尽“我就在这歇会吧。”
“好”萧许川点头，他将这厢房的床褥收拾齐整，又抬步过去合上了遮光的帘子，看着程烟，柔声说道“我守着你。”
程烟看着他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些，她点点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脱了外袍躺在床榻之上，萧许川过来倾身给她盖好被褥，盖的很严实。
程烟闭上了眼，她思绪久久不能停歇。
生死一事，她五岁那年，便经历了事关这些的一道劫难，她知晓，人之一生，不过数万日，离别与重逢是常态，生离死别亦不可免，可她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好不容易可以与心中所爱相守一生，过上炊烟袅袅的生活之时，她翻山越岭，发现那曾窥见的彼岸只是海市蜃楼，是又一重劫难……
她如今心中的阴霾驱散不开，但她却更加发现时间，于她而言会是多么珍贵，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再将这种情绪笼罩在二人之上，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将所有的时间都物尽其用……
昏昏沉沉的，程烟缓缓睡去，可她睡得算不得安稳，她于一层一层地千般梦境中一遍又一遍失去萧许川，一次又一次地，她眼角流下一滴泪。
萧许川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微微弯身，于她眉心轻轻一吻。
他轻抚着她的眉心，安抚着她的情绪。
程烟于梦中醒来，却未睁眼，她感受着眉心的触碰，眼角的泪缓缓停住。
她深深浅浅地睡着，也算是睡了许久。
醒来的时候萧许川正站在香薰炉之前，似乎在换着新的熏香。
程烟刚刚醒来，视线之内还有些模糊，天色有些暗，她借着灰蒙蒙的光线看着萧许川，她默不作声，只这样看着他。
缓了会，程烟想着这样也怪吓人的，出声询问着“这熏香有什么讲究吗？”
“这是我从前常用的熏香，倒没什么特殊，只是宁心安神，方才见你睡得并不踏实，便找掌柜的问了问，发现这里也有，便换上了。”萧许川同她解释着，他缓步走过去，拿下架子上的外袍，给程烟披上。
“这熏香可有名字？”程烟拢了拢外袍，抬眸看着萧许川。
“一种沉香，倒是未曾听闻特殊名唤，怎么了？喜欢吗？”萧许川鲜少见程烟对这种事多加询问，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挺好闻的。”程烟笑着应答他的话。
“无妨，现如今皇城中的帝师府上，这种沉香，有许多。”萧许川脸上笑意明显。
程烟听着这话倒是有些疑惑“帝师府？”
“你如今是当朝帝师，而我那废弃的闲王府，自然也就成了帝师府。”萧许川起身将她为了好些休息而散落下来的头发束起。
“这样倒是不错。”程烟想了想，她点头认可着。
这样，不至于浪费人力，也不至于过于铺张，闲王府上的封条也能合理地揭了。
萧许川将玉簪插入发冠之中，固定好头发，询问着“可行？”
程烟摇了摇头，萧许川给她束发这事已经愈发熟练了，萧许川不知从何处学会的各种发髻，之前在江南时，程烟便没再上手打理过自己的头发，尽数交给萧许川，只是今夜需要潜入王爷府，一个马尾会方便许多。
程烟点点头“嗯嗯。”
萧许川转到程烟面前，朝她伸出手，说道“天色渐晚，先下去用晚膳，如何？”
程烟将手放到萧许川手上，她起身，说道“行。”
二人牵着手下楼，萧远和程暧正坐在位置上，等着二人。
程烟见状看了看萧许川。
萧许川看明白她的意思，出声解释着“他们刚下来，没多久。”
“姐姐！”程暧一打眼看见程烟醒来下楼，忙上楼去接程烟。
萧许川适时松手，程烟加快了些下楼的步子，看着程暧的神色，比之方才确实好了许多“如今精神了，可点菜了？”
“等姐姐和许川先生来。”程暧笑着应答着。
“那我们看看。”程烟同程暧走到桌前，萧远正好给三人都倒好了茶水。
萧远出声同程烟打着招呼“程姑娘坐。”
程烟朝他微微一笑微微颔首以示问好。
萧许川给程烟拉开了椅子。
几人皆坐下之后程烟点了几个菜，又让萧远补了些。
菜尽数上齐，过程倒是很和谐，陆鸣同四人一起吃着饭，大多时候是程烟程暧说这话，偶尔同陆鸣搭着话，而萧远和萧许川倒是很安静，默默给两人剔除着她们不喜的一些配料。
程烟晚些时候有事要忙，没有吃的太多，以防待会行动不便。
但五个人一桌，这些菜也被消灭的七七八八。
用完晚膳，稍稍歇了歇，程烟同程暧于阁楼之上聊了会天，便各自分散。
天色渐晚，程烟换上一身夜行衣。
程暧看着程烟系好手腕处的衣袖绑带，她手中拿着书卷，出声说着“姐姐万事小心。”
程烟闻言抬眸看着程暧，她一袭黑衣，头发亦被束起，玉簪映着烛火，黑眸澄澈明亮，微挑的眼尾带着凌厉“暧暧放心，今夜不见血，无甚大事，只是去探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