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岑媚一双杏眼转了两转，拿起布菜的筷子，她前世没干过布膳的活，虽然她对华泱喜好与口味很了解，但却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还好华泱吃起饭来规矩不多，岑媚布菜细致妥帖，华泱虽然看到岑媚拿起筷子也有些好奇，看到岑媚这么熟练也没有过多言语。
华泱看看自己碟中从原本什么菜都给他夹些，再到吃饭中后期就变成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而桌上数十道菜，能够如此敏锐将自己喜好与不喜摸的清清楚楚，华泱生出些惊讶。
华泱吃得尽兴，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并没有对岑媚摸清自己喜好而生气，反而生出了些好奇，好奇岑媚的聪慧和对自己若有似无的亲近。他看了眼侧脸也极为完美的岑媚，放下了筷子。
嘴角微勾，一手撑着下巴，道：“日后近身侍奉吧，阿岑。”
“好，王爷。”岑媚抬眸扫了华泱一眼，羽睫微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欣喜的笑容。
岑媚成了贴身侍婢，连冉虽然惊讶却也不意外，岑媚性格温柔，做事妥帖，谈吐也不像普通婢女，华泱对岑媚的在意是她看在眼里的，她还嫌这个进展慢了些。
夏日炎炎，云辉阁内也放上了冰块，作为近身侍婢，岑媚的衣裳也有了新的样子，今日穿得是件姚黄色的侍女服，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虽说是侍女服，却衣裙轻薄料子极好，上面的袖子是轻纱质地，清凉又好看。
自从成了贴身侍婢，岑媚便在细节处下了心思，前世她都是在懵懂时候逼着自己做事，许多事情吃力又不讨好，反而惹嫌，这一世岑媚做的很多事情都有目的性，笔墨伺候时衣袖染香，便是小小的一处。
这香极为淡雅清幽，是岑媚自己所调制，在浮躁的夏日轻嗅一下，便盈满鼻息，混沌的脑海仿佛被轻巧的微风拂过，带来萦绕于身侧的香风。
华泱年少时便在军营打拼，先皇对于他的培养趋向于储君的课程，任务繁多又重，对待京都这些作风大多都是敬而远之，他虽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但他相信在花酒奢靡乡醉久了，会让人不清醒。
但是……
华泱抬眼看了看身侧磨墨的岑媚，时不时会走动一些，或是添些茶水、端些小食，又或是在门外轻声细语吩咐些什么。总会让华泱在处理事情时难得微微走神，这种感觉很奇妙。
岑媚注意到了华泱的视线，俯下身轻声问道：“王爷渴了吗？奴婢前些时候做了些花茶，喝起来生津祛暑，王爷要试试吗？”
“好。”华泱点点头，将手上的奏报放下，接过岑媚递来的花茶，这花茶不在京都时兴，据他所知似乎是在江南一地流传已久。
这花茶已经将茶梗浮沫撇去，只剩杯中浅浅的茶汤，香气宜人。
华泱鼻翼微动，嗅了嗅，轻抿一口，花茶的香气和茶叶轻微的苦涩在融合后成为一种奇妙的味道。
“嗯，味道不错。”华泱将茶喝完，有些意犹未尽，却见岑媚将杯子收走，眉眼弯弯地离开。
华泱一双夹着轻微碧色的眼眸在冷脸看人时极有压迫，岑媚却不怕，她一手挑起帘子，回身跟华泱对视，在屋外阳光的照射下，岑媚整个人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帘子下的阴影中，光阴交织，在华泱的眼中勾勒出及其迷人的倩影。
……像是某日突然出现在身侧却又消失的话本精怪，之前的所有凑近都让人无限遐想，却在某刻才恍然，原来是自己太过注意，她所有动作都被细细琢磨，探寻着背后的所有含意。
直到岑媚离开了有一会，华泱还在有些怔愣地望着桌子上的一个小方帕出神。待他回神，手下的洁白纸张上已经被他几笔勾勒出一抹身影，正是刚刚岑媚倚帘回望的样子。
叫岑媚出来的，正是前几日回来的雪韵，正巧今日有了时间，才赶过来同岑媚道谢。
“阿岑，多谢你前几日帮我，这是我的谢礼。”雪韵将一个包袱递了过来，小脸仰着笑容。
“雪韵姐怎么这么客气，都是举手之劳。”岑媚摇摇头，将雪韵带到了游廊下，轻声问道：“你家人好些了？”
“嗯！多谢你阿岑，若不是你，恐怕我等假再回去，我家人情况就不好治了。”雪韵后怕，她哥哥生了急病，本来她就只剩下这一个亲人，若是这个亲人再离她而去，她都不敢想。
“这是我在府外买的一些话本，知道你喜欢看这些，带给你解解闷。”雪韵笑眯眯，“哦对了，还有位叫做玉昭的姑娘托我给你带封信。”
岑媚接过东西，连声道谢，雪韵嘿嘿一笑，将包袱递给岑媚便离开了。
岑媚从包袱中取出信，信封的字正是玉昭的，岑媚已经好久没联系玉昭，看着熟悉的字体，终于放下了心。
玉昭在信中写了自己还算不错的近况，顺便询问了岑媚过得如何，寥寥几句，倒是没什么重要事情，但岑媚与之约好，这几句有只有她们二人才能看懂的密语：
——一切都好，你也小心。
岑媚合上了信，拿着包袱告了个假便回到了住处放包袱，顺便做些其他的小食。
华泱的膳堂是由一位善做西北菜系的御厨方叔和一个大部分菜系都会的云婶组成，剩下的都是些副手，王爷不常吃点心，还是岑媚来了以后，同膳堂大家混熟了后才发现的。
“王爷不喜太甜，故而我们不常做点心。”云婶今日当值，好奇地看着岑媚拿着些时兴的水果，一个个洗净放入盛着凉水的碗中，接着开始用刨子刨冰。
“哎呦，这是什么？你怎么想到的呀？”云婶惊讶。
岑媚笑着道：“这是我家乡有人这么做过，只是淋的是些鲜牛乳，我看水果也不错，便想试试给王爷。”
“好，好，这个好。”云婶在旁边也帮不上忙，倒是看得也开心。
“阿岑你会这么多，云婶可真喜欢你。”云婶笑眯眯，她和御厨方叔不同，是从裕关跟着王爷而来，她的大儿子在镇北军当兵，小闺女和云婶丈夫在镇北军当随行医官，算是王爷的亲兵，看着王爷都这么大了还没找着心仪的娘子，平日不怎么担心，现在看见阿岑倒是动了些心思。
“云婶，阿岑也喜欢你。”岑媚笑着道，接着说：“云婶，这是余下的一些，您帮我给大伙分了尝个鲜吧。”
“好，好。”云婶点点头，尝了口淋了些蜜水的冰沙，被口中冰冰凉凉激了一下，倒是又忍不住吃了一口。
水果的是给华泱准备的，而淋了些蜜水的则是给连冉、连维和秋悦、秋枫的，岑媚招呼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华泱正在执笔，难得闲暇，忽觉窗外看到的小筑配上云彩很是好看，便提笔作画，岑媚进来时正画了大半。
岑媚将冰沙放下，替华泱将有些下滑的袖子挽了挽。
被岑媚的指尖冰了下，华泱下意识绷紧了手臂，结实的小臂与岑媚细白的手指接触，微凉的指尖快速抽离。华泱顿了一下，却是将笔放下，自己将袖子又挽了挽。
岑媚也被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轻抬了下眼，没看到华泱有什么不喜，心中稍定。
“怎么手这么凉？”华泱将袖子挽好，偏头问道。
“刚刚弄了碗冰果子。”岑媚轻声回答。
眼神却飘到了画上，她对此道仅剩些微的幼时记忆，却也不妨碍岑媚以一个欣赏者来看待这幅画。
华泱师承著名的丹青大师，细微之处能看出其及其扎实的功底，而且华泱的落笔自成一派，比照其师傅的古朴严肃多了分肆意潇洒。
“怎么样？”
华泱将笔搁下，眉眼间带着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看着岑媚在身侧细细观赏的样子，心中带了些雀跃与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