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这场雪停停歇歇着下到了年关,连绵的山脉附上一层雪白。天地之间混沌成一片苍茫,山间唯有扑簌簌的落雪声。

    温翎百无聊赖地闲逛到村口,看着村口的巨石上由她父亲亲手题下的下元村三个大字,笔触舒展,气势恢宏。

    巨石后悠然走出一个男子,他身着一身黑,在这雪白的天地间就像一个异类。

    “怎么被裴家小儿轻飘飘一句话,吓得躲回老巢来。瞧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真是没出息。”关确道。

    温翎斜看了他一眼:“怎么,魈身边的影卫就如此清闲,你竟整日往我身边凑。”

    关确双手环胸:“魈大人让我来看着你,这便是我最近的任务。”

    温翎不予理会,自顾自在一旁踢着石子。

    “你是不是已经见到公子了。”

    温翎脚步停下,声音低沉:“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如瑛只听他的命令,全阁上下都认为他该是去找裴莳琅报仇的。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个花魁。”关确不由得产生好奇,“其实,花魁娘子如此貌美,我瞧着裴家小儿对她也心存爱慕,公子为了红颜也可能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温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魈都不知道?”

    关确摊开手:“你瞧我如今这个情况,就算魈大人真知道什么,会告诉我么?”

    山月小筑那次,关确透露消息给温翎,已然犯了大忌。魈能留他一命已经是不可思议,再想全心全意信任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温翎哑口无言,试探问道:“所以,之后魈有为难你么?”

    “无妨,不过去冉雪阁走了一遭。”关确轻飘飘一句,好像吃饭一般稀松平常。

    可温翎听到冉雪阁三字已然是浑身一颤,谁能想到这般好听的名字,里头是魌阁阁主所创的八十八种刑法。想当年,温翎进了冉雪阁,差点没有活着出来。

    冉雪,染血,都是迷惑世人的说法罢了。

    “关确,这件事算我对不住你,我欠你个人情。”

    关确眸色深深,唇角明明勾着,却看不出他有半点的笑意。

    “这些年来我们三个如履薄冰,相互扶持,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温翎闻言抬头,那人却已消失不见。以至于她没瞧见,往日里木着一张脸的人,脸上露出难得的柔软。

    温翎轻叹口气,正打算往回走,正巧身后传来一阵呼喊:“阿翎!”

    温翎回头就瞧见身着锦衣的花五娘,她原本略深的肤色被养得白皙了几分,脸也相较之前圆润了些。

    “五娘!”温翎心中一喜,朝着对方飞奔过去。

    许久未见的二人相拥而泣,花五娘出嫁得突然,温翎正巧出门办事,等回家时才听说花五娘已经坐上陈家的花轿离家了。

    以至于二人都没有好好道过别。

    “你怎么回来了,最近过得可好,夫家有没有为难你?”温翎一连串的疑问,在看到不远处的马车便都懂了。

    “阿翎,我过得挺好的,我夫君身子弱,在马车里歇着不宜吹风,你别见怪。”

    温翎笑道:“能陪你大老远回来归宁,也算有心了。”

    二人相携往回走,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只不过花五娘一回来就先去了温家,陈家带回来的礼物里,也有大半送给温家的。

    温翎便知道,五娘心中对花家还是有气的。

    家丁们井然有序地进了屋子,动作娴熟地生了火,原本冷清的温家一下变得温暖了起来。

    陈六郎也被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他裹着厚厚的狐裘,整张脸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露在外头。

    温翎瞧了瞧这位好友的夫君,陈六郎与她对视时,只谦逊有礼的略微一颔首。

    “寒舍简陋,还望陈六郎君见谅。”温翎福了福身子,礼仪周到。

    “早就听闻温家书香门第,今日瞧见温娘子才知所言非虚。”

    温翎浅浅一笑,迎着他入屋。

    “温伯伯不在家么?”花五娘道。

    温翎:“阿父去隔壁村买食材去了,非说今年过年要好好庆祝。”

    “那我留下一起吃年夜饭,和你们一起热闹热闹。”

    温翎一顿,随即答应:“好啊,你留下来我可求之不得。”

    花五娘招呼下人们将带来的食材拿去厨房准备,等温栉回来就瞧见自家已经冒出了炊烟。

    有了旁人干活,温栉自然乐得清闲,拉着陈六郎谈今策论去了。

    两位小女郎凑在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下人们多数不在前院,温翎只好自己起身开门。

    见到来人时,温翎呆愣原地,嘴巴微张,满眼不可思议。

    “二,二郎君?”

    裴莳琅身着枣红暗绣腾云纹披风,挑眉看向她:“本郎君今日山间赏雪,忽然想到你归家在这附近,便想过来烹一杯茶喝。”

    温翎瞧了瞧四周:“就二郎君您一人出门,身上的伤可好了,群姑姑竟也没拘着您?”

    “啰嗦。”裴莳琅蹙眉嫌弃地看向她,“这茶,你是让不让我喝。”

    温翎急忙侧开身,让裴莳琅进院,温家这间不算大的院落,如今倒是显得有些拥挤。

    花五娘未出阁时,也喜欢同温翎一起看路上的俊俏小郎君,之前总觉着云书隽是村里最俊俏的,后来觉得自己的夫君更胜一筹。

    裴莳琅一入院,原本暗淡灰败的院角,竟也变得熠熠生辉了起来。这张脸自是独一无二的好看,可这通身的气派,可是连陈六郎这般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都望尘莫及的。

    “阿翎,这位是?”温栉听到门口的动静走了出来,眼中略带了些警惕。

    裴莳琅笑得开朗,对着温栉遥遥一揖:“见过温夫子。”

    温翎暗地拉了拉裴莳琅的披风,生怕他口出狂言,让阿父知道了真相。

    裴莳琅自是觉察到温翎的不安,随即一笑:“温夫子久仰大名,在下是裴府的小厮,与温翎在一处做活。温翎在府中帮衬了在下不少,如今正逢佳节,带些礼物拜访,以示感谢。”

    温翎朝屋外看去,果真看到有不少礼盒放在地上,那织金包裹着的礼物被随意放在地上,与地上的杂草淤泥十分不符。

    来者都是客,温栉照样热情招呼他进门。

    裴莳琅朝着温翎眨眨眼,温翎只能无奈的笑笑。

    花五娘则是从惊艳中回神拉着温翎走到一旁:“怎么回事?何时认识这样天仙似的人?”

    温翎将因恋慕裴洛宁进了裴府,又阴差阳错到了裴莳琅身边的事情告诉了她。只不过没有明说这位就是裴二郎君本人,花五娘也就以为这是二郎君身边的小厮。

    “你这妮子,胆子这么大,裴府你说去就去了,裴二郎君名声可不好,他没为难你吧。”

    温翎:“说起名声,我的名声也不好,你不照样与我交好。可见传言不真,为人如何还是自个知道。”

    花五娘掩唇一笑:“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不过,二郎君身边的小厮都长成这个模样了,二郎君得有多俊啊。”

    温翎看着屋中和温栉侃侃而谈的裴莳琅,笑意浮现在脸上:“是啊,俊俏的不得了。”

    —

    温翎带着花五娘提着一个竹篮,打算去隔壁菜地,摘些冬菜回来。

    这个时节的冬菜打过霜格外清甜,二人又如同未出阁时那般,相携走在乡间小路上说说笑笑。

    “阿翎,那边的菜看着比较新鲜,我夫君定然没尝过,我去给他摘来尝尝。”

    “你小心些,都嫁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温翎站在路边嗔怪看向她。

    许是被拘在高门大户太久,终于有机会能出来,花五娘的笑容格外灿烂。

    温翎蹲下身子,青翠的叶子附上一层白霜,看着格外讨喜。她将菜放在篮子里,须臾之间,温翎感受到一股寒气从脚尖蔓延。四周变得静谧无声。

    笑意凝结在脸上,温翎眉心微蹙,缓缓站起身。不远处的花五娘已然倒在地上,但是温翎知道她暂无性命之忧。

    “银影温翎。”

    温翎顺着声音望去,一人身着紫袍带着金质面具,浑身散发着冷傲的气息,贵气无比。

    “如瑛?”

    对面之人只是微微一笑,温翎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已经身处在室内,屋内暖意熏陶,白玉琉璃香炉上雕刻着精美的花鸟纹。一人执香点燃,那香炉发出淡淡的七彩光芒。

    “醒了?”

    温翎听到久违又熟悉的声音,隐忍朝着那人缓缓一拜:“属下,见过公子。”

    弗彧身着鸢尾色广袖长袍,燃香的手白皙修长,一举一动之间皆是优雅:“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我二人之间,竟也生疏如此。”

    “属下不敢。”

    “小翎儿……”

    “公子身份尊贵,属下当不得公子如此亲昵,还请公子如其他人一般唤我一声,银影。”

    弗彧脸上带着玉质面具,看不清神色,只面具下的唇微微一笑:“好,银影大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温翎一直垂着脑袋,不愿面对他:“还请公子明示。”

    弗彧将香炉盖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空旷的屋中回荡开来,让温翎心头一惊。

    倏地,砰一声,一人被丢在温翎身边,他的衣服上布满交错的鞭痕,血浸染了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温翎浑身再次被寒冷侵袭,最后的理智回笼,抬眸直视着弗彧:“公子这是何意?”

    弗彧斜坐在上首,一只手轻轻托着脑袋:“任务失败,这是他该承受的。”

    温翎隐隐猜测他另有所指,还是怀着侥幸道:“公子说的是何意?阁主命属下接近节度使,属下已经入了裴府,剩下的还未曾收到指示。何来任务失败受罚一说?”

    铜影缓缓抬头,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让自己起身,只能十分不堪的匍匐在地。:“公,公子,属下知错,还望公子饶恕。”

    弗彧发出一声轻笑:“你知错了有何用?你的主子如今还在嘴硬,饶是我……也救不了你。”

    铜影缓缓看向温翎,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温翎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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