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彧

    裴莳琅身上的毒来势汹汹,裴洛宁寻来的三位郎中都对此束手无策。只得靠抚危楼的解毒丸续命。

    满一院乱成一团,温翎瞧见有穿着黛色衣裳的人进了裴莳琅所在的屋子,应该是抚危楼里擅长解毒的人。

    是啊,温翎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调查清楚裴洛宁是否是抚危楼少主,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阁主和公子都想要的,那个信物。就能号召武林豪杰,获取更多财富,使魌阁真正登上第一的宝座。

    温翎面带担忧地看向裴莳琅的屋子,咬咬牙去往那棵樟树下。

    可任凭她如何呼唤,关确都没有出现,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她当即离开了裴府。

    山月小筑。

    任凭外头如何腥风血雨,山月小筑依旧是一副安宁平和的样子,可内里是如何的血腥残暴,只有个中人知道而已。

    “关确呢?”温翎不等外头人的通报,直直闯入弗彧的月灵阁。

    弗彧侧坐在上首,隔着山水屏风依稀看出温翎的身影。

    “上一回是为了你的铜影,这一回是为了关确,什么时候你才能关心一下,我呢?”

    温翎:“可公子不是好端端坐在属下面前,依旧清风朗月,一切肮脏的手段都交于旁人。”

    弗彧闻言居然笑了,笑声自嘲讽刺:“小翎儿,你当真以为这个位置这么好坐么?”

    “人各有命,你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往后该承受的苦难,你都应该自个受着。别忘了,这世上也有三个人因你之故,遭受着比你痛苦百倍的惩罚。”温翎语气冷冽,丝毫没给他面子。

    “放肆,公子面前怎由你如此无理。”一道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温翎似笑非笑:“看来是属下扰了公子好事,真是罪该万死。不过属下这次前来是为关确讨个公道,昨夜我们仨人与金影大人一同协作,不料对方带来帮手甚多,我们实难抵挡,慌乱中刺伤了寒蝉,也算是了了阁主的一腔怒火。”

    弗彧单手撑着脑袋:“这些如瑛已经都于我禀告过了。”

    “既然如此,对关确的责罚能否……”

    弗彧淡淡开口:“关确没有受罚,他中了如瑛的毒,在望月楼疗伤。”

    温翎闻言面色缓和了些:“既然如此,属下去看看他,告退。”

    “等等。”弗彧喊住了她,慢慢起身,越过那扇屏风,衣着完整地走向她,“小翎儿,何时能看看我?”

    温翎垂着脑袋,看着他月白衣袍出现在视线中,却始终不愿抬头。

    “阁中规定,露面者死,公子千万带好面具,莫要被人发现端倪。”

    温翎说了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后,感觉有一道力量牵起她的手,缓缓贴近那个玉质的面具。

    “我生死随你,你若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面具下的半张脸,红唇勾起,坦然自若地用她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温翎鬼使神差的,居然真的揭下面具,出尘的眼眸带着琥珀的颜色,高挺的鼻梁宛如神刻。如今他满眼温柔地看着温翎,好似一个得了饴糖的孩童。

    “公子!”屏风后的女子慌忙跑出。

    温翎这才发现,原来那后面站着的,是四楚。

    弗彧伸手抚摸着温翎如墨的发髻,如同幼时一样,二人总在一处依偎取暖。

    看着这双童真的眼,温翎似乎被迷惑了心智,不由得回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捡回弗彧的当日,阁中人都嘲笑她自身难保了还往回带人。若是十日后没有通过阁中规定的比试,她就会被丢入冉雪阁给魅大人做药童。

    温翎充耳不闻,将自己一半的食物分给他,因为在雪地里的他,眼底充满对于生存的渴望,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当年她没有保护好她,今日温翎一定要护好眼前这个人。

    弗彧刚入魌阁时,不愿意说话,每日吃着温翎送来的食物,缩在墙角。

    关确几人,来过好几次,要把这个乞丐丢出去。可温翎像一只护崽的母兽一般挡在他面前。

    二人才就此作罢。

    弗彧就这样在昏暗的房间里,待了十日,最后一个夜晚,温翎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即使平日里,温翎也是这样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话,从儿时如何跟着哑婆讨生活,到如今白日里魈大人训练了她们什么,晚上见到魉大人每每都会被吓一跳。

    还有魅大人,真是她见过生的最好看的女人。

    可这一夜,温翎说的很多话好像是在告别:“把你捡回来我是有私心的,你的眼睛很像我的朋友,她冻死在一个雪夜里。把最后的粮食留给了我,所以我想救你。”

    “明天也许我就回不来了,关确武功最高,他定能赢过明日的比试。但是这人最是小心眼,我走之后他肯定不会好好照顾你。”

    “其实阁中很多人都身不由己,他们对你说的那些话,也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也许他们明天就死了呢,你只要在心底痛骂他们,看吧让你们嘲笑我,死的真丑。”

    “就是,如果他们还活着,定会插着腰与我们对骂,你个没人要的小畜生,你说谁死得丑呢,你丑你丑,你最丑。”

    “然后我定会骂回去,我全家都死了,你下去替我看看我家人到底丑不丑。”

    听到这儿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弗彧,发出一声轻笑。

    温翎感慨:“还好你不是个小聋子,也不是个小哑巴。”

    “你不丑,真的,很美。”弗彧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咬字不清晰,说话也是一字一顿的。

    温翎靠在他身边:“好啊,我要是很美,长大以后你娶我好不好。阁中姐姐们都说平常女子日后是要找到如意郎君出嫁的,只可惜我们身处魌阁,是不能嫁人的。”

    “好啊,等我长大了,娶你。”

    弗彧睡着了,温翎却依旧清醒,她留下字条,告诉他,他不是魌阁中人,明日混在被打死的尸体之中,就能逃出去。

    然后收拾好了东西,再也没有回来。

    弗彧醒来后,看到字条,却固执的相信,温翎一定会回来的。他就像平常一样,坐在屋中等她。

    外头的惨叫声时不时能传来,让弗彧不由得想起姨娘和阿遥死的时候,似乎也是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

    他痛苦的捂着耳朵,惊恐地缩在墙角。直到夜幕降临,今日再也没有一位小姑娘,替他来送饭了。

    外头的惨叫声停了,世间重新恢复了平静。弗彧手中握着那张纸条,久久没有回神。

    翌日,他打算走出这个门,无论是生是死,他都要找到那个姑娘。

    外头的阳光过于刺眼,弗彧一时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听力极好,身后传来虚浮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正巧看见那个小姑娘,嘴唇干裂发白,脸上布满虚汗,她的脚似乎也受了伤,正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真好,我活下来了。”温翎也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温翎只活下来一次,而下一次,谁也不知道能活下来的人是谁。

    战争只会一次比一次激烈,死的人也只会一次比一次多。当原本百人的小队,厮杀到只剩不足十人后。温翎意识到,只要他们还活着一日,这场战斗就一日不会结束。

    他们年纪不大,手上的血却比很多人都多,也许今夜还给你送伤药的同伴,明日就会在背后给你一剑。如此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日子,温翎再也不想过了。

    她与关确等人,筹谋离开。

    这个计划,她只告诉了弗彧。

    所以当她被魈抓回来时,脑袋混沌,身上的痛远远不及心里的痛。因为她瞧见了,站在魈身后的……弗彧。

    她在冉雪阁呆了不知多少时日,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受到多么严厉的责罚,她都没有说话。

    关确二人并没有因此怨恨她,他们三人很早之前就做过约定,生死与共,永不背叛。

    可偏偏,败在了弗彧。

    温翎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冉雪阁出来的,记不得魅在她身上下的千百种毒药,唯有记得一件事。

    她要亲口问问弗彧,为什么?

    原本以为他们会死在冉雪阁的,没想到还有重获天日的一天。

    温翎跑出屋子,跑出那间弗彧呆了近一年的屋子。

    找到弗彧的那日,他已经带上了玉质面具,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招数,能越过银影金影,直接带上玉面。

    但是二人对视的那一刻,温翎在他眼中全然没有瞧见半点自责。

    所有的质问似乎堵在心口,似乎也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思绪回神,温翎将手抽回:“生死随我?”嗤笑一声,“我拿此话威胁如瑛,怎么连公子也信了?”

    弗彧脸上充满惊慌,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侧身躲过。

    “那好啊,那你去死吧。”温翎眼底绯红,其实她不痛恨背叛,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区区一个背叛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弗彧利用她的善心,混入魌阁,又用他们三人的命,去换阁主的信任。

    从一开始,弗彧或许就没有真心。可温翎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关确二人却没有错,却平白受她的连累。

    弗彧看着她眼底的厌恶不似作假,胆怯地收回了手:“小翎儿……”

    “别这么叫我。”温翎面带轻蔑,“我觉得恶心。”

    弗彧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痛苦地捂住胸口,直直跪倒在地。

    四楚大喊:“公子!”

    弗彧靠在她的身上,血丝从他的唇角缓缓流下:“就快了……”

    四楚俯下身,只听见他的嘴里,断断续续说着:

    “这条命,就快,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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