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

    裴府少了两位郎君,便觉得冷清了许多。空荡荡的满一院处处都是那人的影子,或躺或站,嬉笑怒骂,都仿佛还在眼前。

    “怎么,发什么呆呢,莫不是二郎君刚走,你便想他了吧?”晚棠见温翎出神,便喜欢打趣她。

    “才没有,晚棠姐姐胡说什么呢。”温翎自然不会承认,没了主子在,她们就格外清闲。

    晚棠备了些糕点蜜饯,二人便在院子里闲聊:“大郎君走前给姨娘留下了个侍女,我方才去拿点心时候见到了,身手不错,一人便能抬起旁人两人才能抬起的东西。”

    温翎捻了个蜜枣放入口中:“姨娘在临京的处境你我都有目共睹,大郎君早该这么做了。”

    晚棠却压低了声音道:“长公主的眼线还在府里呢,大郎君没有深究这些个下人不敬之罪,恐怕也是畏惧公主的权威。”

    温翎细想,裴洛宁不像是畏惧皇权,反倒……像是为了裴莳琅。

    也不知裴莳琅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摊上这样一个好兄长。有时候温翎都觉得,裴洛宁谦让得不像话,甚至不像是一个兄长能做出的让步。

    温翎摇摇头,总归她没有兄弟姐妹,自然是不懂其中的感情。

    此时,门房处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呼喊着里头的人:“晚棠姐姐,温翎姐姐,门外出事了。”

    院中二人相视一眼,二郎君才走了一日,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了。

    温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慌不忙掸了掸身上的尘埃:“走吧,咱们去瞧瞧。”

    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经听到不少汉子打砸的声音,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这可如何是好啊。”任姨娘急得直跺脚,门外那人她可得罪不起,当见到温翎二人时似乎又看到了些许希望,“阿翎,这……”

    温翎先不紧不慢行了礼,对着那些无动于衷的家丁们正色道:“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愣着作甚,平白让全城百姓看了笑话。咱们府上两位郎君不在,便由得那些宵小之徒如此欺辱不成!”

    家丁之中也有几个还有几分血性的,得了鼓舞,当即就有想要打开门与外头那些人较量较量的冲动。

    任姨娘想要阻止,却被温翎拉住了手:“姨娘不急,二郎君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早早就吩咐过了。”

    任姨娘听到裴莳琅的名号,才稍稍安心些。

    温翎环顾四周不见那人,问道:“听闻大郎君留下个侍女,她人何在?”

    “她力气大,我吩咐她去松土去了。”

    温翎苦笑,若裴洛宁知道他特意留下来保护母亲的黛卫,只被用来做杂事,恐怕也是哭笑不得。

    “劳烦姨娘去把她带来,或许有大用。”

    “好。”

    外头传来更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叫骂:“你们这些龟孙儿,一天天都只会缩在壳里。快出来见见你爷爷,跪下磕头从老子□□钻过,老子今儿就留你一条好腿。”

    温翎面色沉了沉,与旁边的人吩咐了句什么,随侧头对晚棠道:“晚棠姐姐,等会可得躲好了。”

    晚棠还不知她想做什么,就听见她大喊:“开门,拿好武器!”

    府内家丁,或老或壮便都拿起了些护身的武器。

    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顾少兰那张嚣张欠揍的脸。

    要说门外的顾少兰可被裴莳琅气坏了,不过二十坛酒,居然要他八千两银子,加上两桌席面,见到那一万零三百九十八两银子的账单。

    刚刚酒醒的顾少兰,差点又晕死过去。

    虽说千年醉确实价格不菲,黑市也能炒到三百多两一坛,可收他四百两一坛酒,是不是太把他当做冤大头了。

    更何况,他的初衷原本是宰裴莳琅一笔。

    想到那金掌柜谄媚地笑着与他说:“顾二郎君不知,这二十坛酒已经是小店最后的存量了。这酿酒的工艺复杂,若小的还想做这门生意,怕是起码要一年时间。因此这酒,自然要卖的贵些。顾府家大业大,总不至于赊这点子酒钱。”

    顾少兰当即怒吼:“不是裴莳琅做东么?怎么有我付钱的道理,莫不是你俩串通,合起伙来坑我呢。”

    金掌柜连连摇头:“顾二郎君可不得胡说,小店小本买卖以诚信经营。那日众学子都看着呢,这宴是顾大郎君要办的,金玉阁也是顾大郎君非要用的。这金玉阁可是本店最好的位置,加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小的都给您免了五百两,仁至义尽了。”

    顾少兰抚着剧痛的头,强忍着想杀人的冲动,咬牙道:“那为何不找我兄长付?”

    金掌柜腆着老脸,笑呵呵道:“小的去找过大郎君,大郎君说是您非要喝这样昂贵的酒,不愿为您付这笔钱。小的只能盼着二郎君早些醒来,早些结清欠款了。”

    再傻,顾少兰也明白了这又是裴莳琅下的套,可那宴席确实是兄长请的,这酒也是他提出要喝的。最重要的是,裴莳琅居然!走了!

    金掌柜老奸巨猾,能在临京这样的龙潭虎穴开起这样大的一间酒楼,手段本事自然是不用多说。

    今日他若不付这笔账,明日全临京都能看他顾少兰的笑话。他堂堂顾家二郎君,喝酒不给钱,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顾家为商起家,旁支甚至还拿捏着临京的经济命脉。他们顾府不缺钱,可让他一下子支出去一万多两银子,他还是有些心疼。

    “一万零三百九十八两,小的念顾二郎君初醒,便再为您免掉八两,顾二郎君请问……您是现银还是银票支付?”

    想到金掌柜那张脸,顾少兰的头又疼了起来,在裴府门前摆了桌椅,叫嚣着:“继续给本少打。”

    “是。”

    众人正打算继续动手,那门却被打开了,顾少兰惊讶不已。

    顾少兰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的敢开门,裴家那个姨娘不中用是全临京知道的事。

    被人摁在地上欺辱打骂,也只会狼狈爬起身,笑脸盈盈与人道歉。

    没想到今儿居然有种开门了。

    不过随着朱红色的大门打开,站在中间的可不是那懦弱的姨娘,而是一张灿如朝霞明媚的脸。

    她站在门内,背脊挺直姿态高贵,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睥睨的轻蔑,先不说旁的,就论这身气度,便也很能唬人。

    “哟,我当是谁家没看好自家的狗,大清早的来旁人家门口乱吠呢。原来是顾二郎君啊,是裴府有失远迎了。您看您,要来裴府做客,下帖子便是了,请这样多的人来敲门,也不怕被人瞧见,说顾二郎君您不知礼数呢。”

    顾少兰原本是在裴府门前看好戏,让临京众人瞧瞧,自己是如何践踏裴府的。

    如今被一个婢女当街嘲讽,简直是奇耻大辱。

    “今儿裴莳琅不在府,你区区一个奴婢也配和本少说话?信不信今日我就拆了你这裴府,到时候等裴莳琅回来,让他露宿街头,摇尾乞怜。”

    温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家二郎君说得真没错。”

    顾少兰:“他又在背后编排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常说顾二郎君您,脑子不大行,行如幼童,只会说些不切实际的话。若裴府被您拆了,二郎君可以住公主府,王府,甚至皇宫也能收留一二。倒也不必被您说得如此可怜。”

    顾少兰气得牙痒痒,这是拿裴莳琅的身份压他了,这如何能受得了:

    “给我冲,裴府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打。”

    那群人正要冲进来,门后藏着的人忽然出现,将一盆盆臭烘烘的东西泼了出来。

    粘稠的,混着各种烂菜叶的潲水泼到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

    顾少兰躲避不及,衣摆也沾到了些污秽之物。

    “瞧瞧,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觉得今日门外甚是晦气,想着去去晦气,没想到顾二郎君在门外守着呢。让顾二郎君受惊了,要不进府里头洗洗身子?”

    “你——你——”顾少兰气得面色涨红语无伦次,“愣着作甚,给老子打!”

    那群打手也顾不得身子脏臭,又打算冲进去,没想到里头忽然翻出一个身影,一个拳头猛地击出。冲的最快的那人被打中,竟摔出三丈远。

    众人震惊之余,抬眸望去,一身黑衣的女子身姿矫健,脸上不怒自威。没有分毫身为女子的温婉,肩背厚实,那拳头大得似乎一拳能打死一只大虫。

    将一个彪形大汉一拳打飞出去,她脸上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摩拳擦掌,声音浑厚:“今日,敢踏过这条线的——死。”

    众人见状踌躇着不敢上前。

    顾少兰继续呐喊着:“上啊,她一人,你们这么多人怕她作甚!今日能把此人打趴下的,本少赏金百两。”

    许是金钱的诱惑过于大,这些人一拥而上,霁蓝一时间被包围住。

    此时裴府那些家丁也拿着武器冲了出来,分散了一部分主力。

    裴莳琅留下不少人,温翎方才还不知,只是须臾间,这些人便从四面八方出现,各个身手不凡。

    如今也到了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人的时候了,几个人一组将这些个打手围作一团,用脚猛踹:

    “叫谁爷爷呢!你也配,小杂种,今儿让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爷爷究竟长什么样!”

    方才还自称爷爷的人,如今被打成孙子一般求饶,可这些人依然没有手下留情。

    霁蓝狠狠出拳,那大汉便飞了出去,直直砸向一旁的顾少兰。

    “哎哟!”顾少兰摔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人,身上的恶臭直钻入鼻腔,让他透不过气。

    “顾少!”手下人连忙去扶,可是又一个被霁蓝打倒的人压了过来。

    他们就好像叠罗汉似的,顾少兰在最底下,嚎叫着。

    霁蓝处理完这些人后,拍了拍手,鄙夷道:“就这?以后上门挑事记得找武功好些的,老娘可还没打过瘾。”

    “走……咱们走。”顾少兰气若游丝,被人扶起时已经双脚无力。

    裴府内,各个欢呼着。

    任姨娘虽然有些担心得罪顾家,可是瞧见欺负自己的人这样狼狈离开,心中也不免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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