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手搭上门扇的一刻,院门处传来讲话声,她身形一弯,隐在廊下阴影处。

    “大人,门房来报,郭老板有要事相见。”

    里面吵闹声立时消停,严峰一把推开门扇,满面怒容, “知道了。”

    婆子不动神色地往里瞧上一眼,摇摇头,脸上透着几分无奈,替里面那位关上门。

    院子安静下来,没有伺候的仆人丫鬟,只有负责看守的婆子,透出几分寂寥。

    林越舟双手伸到脑后系紧黑布,悄悄推动门扇侧身进去。

    里面那位正伏在案上哭,手里瓷片还没松掉,听到动静以为是严峰去而复返,即刻抬起头将瓷片顶上来。

    “哎!别。”

    宁姑娘见到一个不知名的蒙面人进来,竟没有看到严峰那样感到可怖,尤其在林越舟开口后,她意识到来人是个女子,心里更是一松。

    “你是什么人?”

    “就一句话,我能救你出去,你愿不愿意走。”

    宁姑娘神情一怔,握着瓷片的手垂下去,看着她,直起身,一息间眼神欣喜起来。

    “你现在就能带我走吗?”

    “今天不行。除了你,我还想把其他姑娘都带走。”

    宁姑娘有些颓丧地坐回去,今夜不走,严峰是还要回来的。

    林越舟看透她的想法,跟着坐过去,说: “别怕,我有办法叫他今晚过不来。”

    想了想,又道: “你跟我讲讲里面情况,后院有多少女子,又有多少婆子仆人,我好筹划。”

    宁姑娘觉得在理,双手一抹泪,片刻没耽搁地讲道: “和我这院子一样的,后院共三个,里面都住着一位,配一个婆子,两个丫鬟,我不想人盯着,便把丫鬟打发了,只留一个婆子。”

    “左右还有六个厢房,没有住满,数数得有十余位,余的便是厨房灶下、洗衣洒扫的,七八位也是有的。我进来得迟,说的不定准,但大体是不离的。”

    好一个严峰,知道的道他声知州大人,不知道的还道他是哪来的土皇帝呢。

    “你对她们有多少了解,要是能走,又有几人愿走?”

    “这还能有不愿走的嘛,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婢不婢,妾不妾,那就是任人凌/辱啊!”

    林越舟的想法固然是都走,还得人人捅上严峰两刀才算解气嘞。

    但想到刚刚在窗外听到的话,她不得不思考一下,万一有人呆得太久麻木了,又或是担心以后的生活受人排挤歧视,不愿走呢?

    “这样,这两日你同她们走动一下,也不用细说。后日晚这个时候,府里会出乱子,到时你们往角门走,别大包小包的,带些小巧贵重换得了银子的物件。”

    “我摆平外院的人再进来,你们能不惊动婆子丫鬟,就别惊动。若是她们察觉了,也别怕,拿出你今天拼命的劲头,活路都是自己挣出来的!再不济,也有我给你们殿后。”

    末了,她又嘱咐两句, “若是有人不想走,不必强求,不过要看紧她,不让她递信,这就得看你们的功夫了。看不住,没人能救你们!还有,严峰这两日不会过来,你可放心地在院外活动,避着点婆子。”

    宁姑娘在脑中一一记下,就是有一点不明白,她怎么知道严峰这两日不会过来了?

    再想问,人已不在房里,徒留下一扇空开的门。

    其实林越舟谋算得很简单,一个瘸了的、下不了床的人总不会有心思到处走动吧。

    于是,她没有立时离开宅子,而是在半路候着。

    前堂严峰正巧在送客,送的客就是郭雄。

    郭雄其实没别的事,还是白日里银子的事,他不是没见过严峰敛财的模样,但像今日这般突兀地狮子大开口,他还是头回遇上,听到手下人禀报严峰来了这宅子,便来求见。

    毕竟宅子是他置办下的,总不能住在他的宅子里还不卖他个面子吧?

    果然,没了钱同在一旁,严峰对他还是很客气的。一番周旋之下,二十万两银照交,不过明年的盐价得提上一提且他与钱同正在争的那块地,自然是他的了。

    这样一算,不亏!毕竟钱同那可是实打实地要出三十四万两白银,还一点好处没落着,他很乐意看钱同吃瘪。

    筹银的事有了着落,严峰心里高兴,走回后院的路上有些飘飘然。

    有钱好办事,接下来再好好款待一下钦差,什么事都能够给摆平了,这是他为官处事多年得出的经验。

    “知州大人好心情啊。”

    严峰脚步一滞,心跳停了半拍,这黑灯瞎火的, “怎么又是你?你就不能找个亮堂地方露面嘛?非得吓我一吓。”

    时安打扮未变,声音冰冷, “我已助你渡过此劫,大人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讲。”

    严峰不耐烦地扭扭脖子,心道:院里还是得多加派些人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岂不是很危险。

    “张廷敬是何人所杀。”

    “嗯?”严峰身子一紧,有些耷拉的眼皮扯动一下,步子往后退三步, “你说谁?我不认识。”

    “前连州副都指挥使严峰不识得自己上峰都指挥使张廷敬嘛?”

    此刻严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目光既警惕又凶狠, “你是谁?”

    “我不是来寻仇的,只需大人告诉我真相。”

    严峰轻哼一声, “真相?真相就是张廷敬畏罪自杀,一把火烧了自家,尸骨无存,他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死,也是应该的!”

    这个答案不出时安意料,却让他失望,不过他不急,身形在寒风中挺立,固执得如崖间傲竹, “大人再好好想想,我还会来问的。”

    只不过下一次,便不会如这一次和颜悦色了。

    先礼后兵,他讲过的。

    他走得很快也很轻,严峰甚至没看清他消失的方向,掩在灌木丛中的林越舟却是看清了也听清了的。

    书生?和知州?这打扮昨夜她好像见过......

    经此一问,严峰兴致去了大半,步子变得沉沉缓缓。

    她掏出一颗石子朝膝弯处击去,严峰摔了个大马趴,还以为是自己走路不当心,自己绊着自己了。

    直到后脑勺上踩上一只脚……

    “来人!有贼人!有贼人!来人啊!”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人跪坐在他背上扭动他的脚踝, “咔擦”一声,有东西撕裂了,再“咔擦”一声,两只脚都废了。

    身上重量一轻,他忙不迭地撑着上半身往后望去,空空如也。

    嘴上呼和声不止,叫了足足有半炷香时间,才渐渐看到火光往这聚来。

    抓人!今晚就抓人!

    扭了严峰两只脚,她回到自己租住的客栈,要了热汤热水洗脸泡脚,马由客栈喂,她不用操心,她要操心的是后日。

    制造混乱很容易,人从宅子里逃出来也不难,难的是逃出来之后的安排。

    这么多人逃去哪?又怎么躲过知州的搜查?她只有一辆马车,塞不下这么多人。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质问知州的书生上,或许,不该再叫他书生了。

    严峰受了伤,两只脚腕肿得跟大拳头似的,手下人不敢耽搁,叫了郎中,又将其送回衙署中,后衙奴仆比这郊外宅子里的要会伺候人多了。

    他腿上不能动,手上嘴上却没闲着,先是命人暗中搜捕歹人,仗势不能大,要格外注意夜间在外行走的黑衣男子,再者他连夜写了一封信着人送出城。

    石大在城门外守到后半夜,总算看到城门松动,一个信使驾马而出,他将早已备好的绳索一拉,连人带马摔了个响亮。

    信使身上只有一封信,很好找,他威胁了几句,对方全交代了。

    末了,他也不跟信使客气,道: “识相的就自己在外躲个十天半月再回来,你差事是办砸了的,回去也是受罚!躲上一阵,你们知州大人横竖也是不行了的。”

    信使没听明白什么叫知州大人不行了,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对面这个人,信抢不回来,知州大人连夜要发的信想来很重要,这样空手回去,怕是会被打死。

    所以,他爬起来跑了,跑得远远的。

    石大握着信没拆,生生捱到天光放亮,新一天的城门将将开启,他伙同一批贩夫走卒进城,直奔镖局而去。

    不料,在镖局门口碰到个熟人。

    “女...”石大挠挠头,话到嘴边又觉对着个姑娘叫女匪不好,可他实在记不得她的名讳,只能一拱拳, “姑娘要押镖?”

    “押什么押,我就找和你同村的那个,时安。”

    林越舟谋划了一夜,没睡好,想到时安问的八方镖局,便寻来此处,倒不是怪他欺人一事,行走在外,谁还没个假身份。

    相反,她要他相助。

    他看来和知州有过节,又知道西郊宅子,还住在镖局里,现成的人和马不妨借来用用。

    石大没含糊,领着她进厅堂,自己则进內间找公子。

    “信截下了,寄往江州的,说是给瑞吉寺的一个和尚,法号明镜。”

    时安拆开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番,信没透露出什么有用信息,只验证了他的猜想。

    信中问当年那件事有没有遗漏之人,又讲有人因张廷敬之死寻上他了。

    他合上信,心情并没有松快几分,自己能找到岐州,靠的是京中友人的消息。

    当年连州一战,大多官员都被问责,好些的也就是不升不降。唯有严峰,降职一年后被调到岐州做了知州,而他身上有人命官司的弟弟竟被无罪开释,还混了个闲差。

    那时岐州没有灾情,山川环绕,河水长流,实实在在有过一段富庶日子,谁都知道岐州知州是个肥差。

    严峰,无家世无背景,仅仅一年,谁会特意将其从边陲小州的闲职上调到西南之地的肥差中,还顺带照顾了一番他的家里人。

    除非他手里掌握着秘密,又或者他就是秘密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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