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撑到现在,众人早已筋疲力尽,阿虹扶着船栏极目远眺,龟背锦纹断裂两截,冷却血迹覆在掌心之下。

    夜色有些稀淡了,时安望着灯火船只渐行渐远,低头将手上麻绳系得更紧了些,阿棍扭了扭手腕,五官皱在一起, “疼疼疼啊,这位小爷,下手轻点啊。”

    时安皱了皱眉,伸手在他脑后就是一下, “再吵把你舌头割了。”

    余下家仆护卫伤的伤,瘸的瘸,华医师藏在米桶内侥幸逃过一劫,正忙前忙后到处看伤,宁语琴则在一旁打下手,负责一些清洗包扎的简单活。

    “时公子,你也擦点药吧,华医师说这是十灰散,凉血止血不留疤的。”

    他手上没空,本想拒绝,听到最后几个字时,鬼使神差地想到林越舟讲的那句话, “好好一张脸别毁了。”

    “不留疤嘛......”他抬手摸了摸脸颊上那道伤口,好像是有些长,伸手接过了,对着宁语琴一颔首。

    “时公子,越舟姑娘不会有事吧,她再能打,那船上少说还有十余个水匪,这几个再送回去,我怕......”

    时安何尝不知,即使有袖针,也很难在别人地盘上靠几根毒针大杀四方,不过话没出口,他视线往下,道: “再拿根粗绳过来,前后串成串,有什么破布也拿过来,堵住他们的嘴。”

    宁语琴紧抿着嘴,点点头,她知道这些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让人更加担忧和心烦意乱,可眼下除了跑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她打不过水匪,也拦不住越舟姑娘,一身烈性,此时看来竟如此无力。

    阿虹紧扣进船栏的手垂下了,看不见船了,她有些失神地蹲下,一双浓丽的眼恨恨地盯着步履匆匆的晃动人影。

    她恨自己,也恨他们。恨自己没用,提不动刀,帮不了越舟姐,只能干看其一步一步跟水匪走,就像爷爷被打时,她再怎么去冲去撞,不过是做无用功;恨那群人不愿继续打下去,还动过绑了越舟姐换自己平安的心思。

    夜里寒凉,伤者陆陆续续转回舱内,运气好没受伤的里里外外地理残渣、检查货物,甚至还得想番说辞开脱。

    他们吃的是林家饭,可现在主子被绑,他们安然无恙,船上人知道的是林大姑娘心怀大义,但林老板会这么想嘛?未必!

    渐渐的,除七零八落躺地上的水匪,甲板上只余四五人身影,时安腰侧别着两把刀,一把是自己的麒麟纹弯刀,一把是林越舟松手的牛皮鞘短刀。

    月轮往西移去,他估摸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敛了敛心神,抬手放倒三个水匪,眼中浮起一抹冷意,对最后一个问道: “你知道路的吧?”

    那人咽了口唾沫,忙不迭点头。

    ......

    将近一刻钟后,石大终于跟着官兵缓缓靠近,整整两船官兵,是林贤拿着自己和施奕明的帖子请来的,他们确定船上无异,开始搭梯登船。

    隔着老远,林贤就看到船上飘着余烟,船舱也塌毁一小半,一上船,又听到闺女被水匪头子劫走的噩耗,一口气几乎没喘上来。

    施绾柔在一旁不停帮他顺心口, “二郎,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他斜眼睨过去,口气蕴含怒意, “办法?什么办法!当时我就想叫舟儿跟我一起走,是你拦着我,说她这么安排一定有道理。什么道理要我林家嫡长女替那群贱奴换命!”

    这话不中听,船上奴婢将头埋得低低的,面上悻悻,特意绕开林贤所在方向,不忙也得装作忙得停不下来的样子。

    宁语琴找到石大,简单讲明事情前后及时安公子临行前的吩咐......

    漫漫江水,一条露天小船沉默地前进着,山峰轮廓愈发清晰,黑影憧憧,压得人心里滞闷。

    时安划得不算快,一人蒙眼坐在最前头,时不时放下让其指路,他压船尾,身后堆着干木稻草,一路划一路放。

    他不确定等石大赶到时,这些记号能有多少真正发挥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喂!还要多久啊?按时没到的话,我先把你踢下船。”

    那人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应该快了,你看看前面能不能望到渔灯。”

    时安斜了斜身,顺着江岸线望去,似有一点灯火在跳动,他继续发问: “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个废弃的小村庄,没什么的。”

    “没什么你们挑这聚居?”

    “不算聚居,就是偶尔...停下来歇歇。”

    他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遮遮掩掩,仗着快近岸,心中怯意去掉不少,问不出什么来了。

    江风拂面而过,吹得人透心凉,水深越来越浅,在泥沙碎石的阻拦下,船靠岸了。

    岸上零散地停着些小舟渔船,陈旧破烂,不少处像是被刀斧砍下拉回去做柴了,村子一眼望去,左右不过二十户,稻草木板搭就的房顶早已塌陷,墙体亦是斑驳不堪,只有五六户亮着灯火。

    他将昏迷的水匪按头入江,直至清醒,松开脚上的绳,让他们自己走过去。

    “小子!站住!”

    一人喝住他,时安本也没想动,自己上岸处渔灯悬挂,一方小小的昏黄光晕将他圈困,难以轻举妄动。

    那人数了数人头,没少,语气依旧不和善,道: “帮主要你带句话回去,想让他女儿无事,二十万两银,三日后,这!一手交钱,一手放人,敢耍诈,就后山找尸骨去吧!滚!”

    时安面颊抽了抽,推着小船,人影淡出光线。

    阿棍感觉嘴里不干净,呸了两声,讲道: “蒋哥,那小子会武,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杀他泄愤?”

    “你当我没认出来!可帮主说了,得留人回去传话,不能乱了大计。身上都带着伤,先走。”

    眼前一片漆黑,身后软软的又有些硌人,摸上去像是干稻草,腿略伸直触到些木柴,吱吱叫声穿过其中,周遭散发着一股子腐烂霉味,林越舟猛呛几声,长舒一口气。

    她上了贼船后被蒙住双眼,估计是指望着她换钱,又或是水匪自家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怎么搭理她,把她身上多捆了几个圈后丢弃到这破柴房里。

    门外有人声交谈,她没理会,多半是七峰派来的看守,喝多了酒只会吹牛放屁,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听多了耳朵都疼。

    她正了正身姿,掌心握着麻绳末端,轻轻一抽,双腕上看似结实的绳结瞬间松散。

    她盯着滑落下去的麻绳,眼中是微不可察的笑意,耳边浮响起时安的那句话, “到底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有。

    不说七峰是否真的会不管不顾地放火烧船,是她,不想让七峰跑了。

    这些年她撞见过不少山匪劫掠的场景,常常让她回想起那夜逃亡,有一只大手提刀砍杀马夫,又砍向车辕套绳,马儿受惊,拖着马车疯跑,最后车马分离,马去哪了她不知道,但她和母亲乘坐的车半悬在峭壁边,摇摇欲坠。

    她没看清那人样貌,不过对方左手提刀,虎口处正有七颗黑痣,刀环相撞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不尽。

    柴房很小,稻草干柴横七竖八地堆挤在一侧,另一侧黑不溜秋地丢弃着些破铜烂铁,林越舟轻手轻脚地解开上半身绳结,没有轻易站起。

    正对面墙上有一扇窗,被木板钉得不透光,顺着门上裂缝依稀可见外面昏黑夜色,没挂灯,没点火把,只有两个守卫在外面嚼舌根。

    “听说峰主要了二十万两银,姓林的会给吗?”

    “这事玄乎,你没听阿棍和阿刀说啊,这闺女是丢在外面的,长大了给捡回来,没啥感情,峰主听了都发怒了。”

    “嗯...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还折了那么多兄弟!”

    “所以说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本来这事计划就出了差错,阿棍暴露,没发信号,大不了空跑一趟,可峰主觉得这于他...”

    “咳咳咳...可不敢乱说峰主坏话啊。”

    罢了,她本就没打算等人来赎她,二十万两银!赎自己!心都要滴血了。

    “你们嘀咕些什么呢!人还在里面吧。”

    “在的在的,蒋哥怎么亲自来了,这是要提人?”

    “嗯,峰主有些话要问。”

    来者举个火把,隔着黑布,林越舟也能感到眼前有几条黑影加重了,蒙眼给自己捆起可真是个技术活,现在掌心还有一层薄汗。

    她被人架起,走至屋外,咸腥味扑面而来,风不大,吹起檐角青铜风铃,叮当作响。

    “给她解开。”

    是七峰的声音,她眼前乍一出现亮光,双眼一刺,反倒闭得更紧,持续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面前一张酒桌摆着腊肉、鲜鱼鲜虾和两坛烈酒,左右各坐一人,除了七峰,另一人她猜就是蒋哥。

    屋子四面完整,墙面上有新抹的石灰痕迹,除了简单的桌椅床凳木箱外,便是挂绳上一串高悬的咸鱼干最引人注目。

    七峰看她一双眼提溜提溜转个不停,很是不爽,重重掷下酒碗,鼻子里哼着粗气, “你,是林贤新捡回来的?”

    她翘了翘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算是吧,旧闺女,新捡的,你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

    “是亲生的就行。”七峰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自己说说依你爹的性子,能拿多少钱来换你。”

    “那可不好说。”她的脚是活动的,径直走了三步,勾起凳子坐下,眉宇间满是无畏, “我小时候就有一个弟弟,走丢后又多了个继母,我爹要是又生了七个八个的,估计也不缺我这一个。”

    在她坐下的一瞬间,蒋哥几乎是弹跳着起身拔刀架在她脖子上。

    这阵势七峰都觉得他大惊小怪了,单手压了压, “二弟,坐下,她绑成这样,就嘴皮子和腿还能动。”

    蒋哥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看她就是不对劲,不过帮主发话,他不能不坐。

    “照你这么说,我留着你岂不是白多一双筷子?杀了我这么多兄弟,我向谁讨说法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身子微微前倾,双眼陡然锐利,眸底缓慢溢出杀气愤意, “十二年前你于永州截了一队上京的人家,那些冤魂还没向你讨过说法呢。”

    蒋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手!是手!关进去的时候,双手是绑在前面的,一出来手便在身后了。

    可惜,他察觉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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