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凌日·∴

    2007年暑假。

    蝉鸣吵得林恙然耳朵疼,她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无聊瞧着窗外。

    窗外空调排气扇呼呼地转。

    林恙然烦躁起身,光着脚踱步到窗边,两手一拉就将窗帘关上了。

    她又重新躺回床,但还没过两秒钟,她就捂着耳朵坐了起来。

    “这蝉声真烦!”

    林恙然光脚走到门边换鞋,砰得一声将门关上。

    她走到酒店楼下,浅浅吸了一口气,月亮竟都升起来了。

    皎洁的残月和夕阳在同一片天的两侧,很是壮观。

    林恙然漫步在街道边,明天是夏令营开营的第一天,她想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结果没走两步,便被一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猫吓得灵魂都快出窍了。

    她顺了顺胸口,缓了口气,试探着走到那处潮湿的角落。

    夕阳的余晖倾然洒落,将那处本该阴暗的地方照得亮堂。

    林恙然蹲下身子,歪着脑袋朝最深处探了探。

    很轻柔的猫叫声,一只橘猫也歪着个小脑袋,好奇地盯着林恙然。

    “啊,猫猫!”

    林恙然在见到那只橘猫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她勾着手指引它过来。

    橘猫很听话,一步一迈走到林恙然手边,然后坐下开始舔起了爪子。

    林恙然伸出一根手指顺了顺橘猫的头顶,“你好可爱呀~”

    晃然一瞥间,发现她的肚子鼓鼓的,叹道:“你有崽了?”

    林恙然转了转眼珠子,兴奋跑到便利店去买了根火腿肠,回来的时候橘猫正安静地躺在原处晒着落日。

    她将火腿肠撕成小块放在地上,讨好地眯了眯眼,“猫猫,咱俩交个朋友吧!”

    林恙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很想养一只小猫了,但求了丁淑意很久都不行,说是什么她现在还太小,承担不了养一只小动物的责任,等长大再说。

    可是等啊等,等到林恙然上了小学,上了初中都不行。

    她想如果能捡一只刚出生的流浪小猫回去,以丁淑意的性子纵使被骂一顿,但她也会留住的。

    但这么多年,林恙然从来就没遇到野猫小崽的缘分。

    没想到,这刚来京南就让她给遇上了。

    肯定是今年许的生日愿望显了灵。

    但好像事情并不如她的意。

    夕阳洒下的光晕渐渐收回,橘猫慵懒地趴在地面,林恙然顺了顺她的毛,“要不以后我就叫你橘子吧,猫猫?”

    “诶?你怎么不吃呀?”林恙然扁了扁嘴,咬了一口手里剩下的火腿肠,“是不饿吗?还是不喜欢?挺好吃的呀。”

    颓丧地回到酒店,刚一进门便看见一个瘦高的女生在收拾行李。

    看这阵仗,应该是她的新室友。

    林恙然踱步过去,大方伸出手,“你好,我叫林恙然。”

    女生撇了一眼她,有些不屑地,“妹妹你几年级啊?”

    “我下学期上初三。”

    “初二?”女生抱起一沓换洗衣服走开。

    留林恙然尴尬的手愣在空中,她假装看看别处收回手,答道:“对,初二。”

    “张婉,高二,”她似乎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主办方为什么会把我们安排到一起,提前跟你说一声我这个人有洁癖,你最好别碰我的东西。”

    林恙然被她的气场吓到,局促地扣紧手腕,怯怯地,“哦,好。”

    从没住过校的林恙然曾经满心期待她会被分到什么室友,好不容易才央求丁淑意放自己一马让她过过集体生活,结果没想到才第一天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侧身躺在床上,林恙然一整夜都没怎么合眼。

    她就这样顶着两只黑眼圈参加了开营仪式,一上午光捂着嘴打哈欠了,领导的话她基本上啥都没听。

    饭堂打饭时,林恙然本想跟着张婉坐一起,改善改善室友关系,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饭搭子了。

    林恙然轻叹一声,端着餐盘正愁不知道去哪儿坐时,晃眼瞧见角落坐在一个男生,他和周围格格不入,吃饭时旁边还放了一本书。

    见他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林恙然打算坐他对面,这样他看他的书,她也能借着他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独。

    林恙然走过去,试探问:“这有人吗?”

    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又继续钻进书本里了。

    林恙然坐下,大口大口开始干饭,渐渐地无聊中她瞥见了那本书的侧边上的笔墨,连在一起好像是个名字,她举起筷子歪着头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小声嘀咕道:“刘、屿、辰。”

    刘屿辰再次抬眸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书本。

    看起来并不想理她。

    林恙然在心底暗自吐槽:“这个夏令营的人怎么都这么凶!不理人就不理人干嘛还一白我一眼。不过就是坐你对面借个地方吃饭,至于吗?”

    林恙然的逆反心理从来没这么强盛,以至于她后来的几天必做的事除了跟橘子打好关系外,就是天天坐在刘屿辰对面吃饭。

    这样,渐渐也仿佛成了一个不明说的习惯,无论饭堂再挤刘屿辰对面的那个位子永远空着,就像是专门为她而留的。

    一来二去,林恙然也能跟刘屿辰谈上几句了,不过他还是惜字如金。

    只有当她向他请教问题时,他的话才会多起来。

    当林恙然对他的偏见即将瓦解时,却发现了一件大秘密。

    这些天她每晚都去找橘子,给她带各种好吃的,但她都不吃,像吃饱了一般。

    带着怀疑,林恙然专门蹲守在橘子常常出没的地方,竟然看见了刘屿辰在喂橘子吃鱼!

    难怪橘子对她的东西看都不多看两眼,居然是因为他!

    林恙然只能在角落无能狂怒,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小声自话道:“他哪来的鱼?”

    “我钓的。”

    忽然,身边刮起一阵凉意,刘屿辰站到林恙然脚边。

    她怔了怔起身,挤出一个笑来,“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

    “钓鱼,路过。”

    话罢,刘屿辰提着水桶,背着钓鱼竿走了。

    丝毫不在意,身旁林恙然这个人的存在。

    见他远去的背影,林恙然紧了紧眉头,蹲下身开始跟橘子吐槽:“就他会钓鱼?橘子啊,明明咱俩最先认识来着,怎么你就被别人拐跑了,鱼有那么好吃吗?”

    后来的几天,林恙然的午餐几乎都有鱼肉,清蒸的,红烧的,煎的,炸的还有鱼汤统统吃了个遍。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就是鱼真的很好吃。

    看着橘子都快变成别人的猫了,林恙然不得不开启死皮赖脸模式,只要遇上刘屿辰,就一句话:“刘屿辰,教我钓鱼吧!”

    说三四次就已经很烦了,刘屿辰忍着怒气硬是听她在自己耳边聒噪了整整五天。

    那天,月光很柔和,刘屿辰像往常一样走在去夜钓的街道上。

    任凭路灯照亮他的影子。

    林恙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跳到他跟前,弯了弯眉眼,“刘屿辰……”

    话还没开始,便被他打断。

    刘屿辰冷冰冰甩下一句,“没空。”

    林恙然抿了抿唇,微蜷的指尖捏紧,她追上去,露出灿烂的笑容,“刘屿辰,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输了的话就不再缠着你了,如何?”

    刘屿辰止住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被坑。

    他挑了挑眉,“什么?”

    “这个游戏叫,”林恙然瞟了眼周边,“走路灯!从这盏路灯开始往后数五盏,每一关都有关主,关主指定游戏,五局三胜。输家必须无条件满足赢家一个愿望。”

    刘屿辰勾了勾唇,“行。”

    从小到大,他就还没输过。

    只要赢三局,林恙然就不再缠着他了,这样的买卖他当然要干。

    “小样,我定的游戏,我还赢不了你。”

    想到这,林恙然不禁笑出声。

    她咳了两声,“第一局,石头剪刀布如何?”

    “可以。”

    第一局,布胜石头,刘屿辰赢。

    第二局,石头胜剪刀,刘屿辰赢。

    ……

    林恙然就这样耍赖到了第五局,还是他赢。

    “承让,我赢了。”

    灯光将刘屿辰描摹得灿黄,但林恙然根本没心思欣赏,她定的游戏她怎么输呢?

    林恙然立马撇下嘴,哀嚎道:“你肯定耍赖了!不算不算重来!”

    刘屿辰扁了扁嘴,扶了扶肩上的钓鱼竿就逃。

    林恙然抓住他,“说了不算!重来!”

    他叹了口气,“就算重来,你也一样输。”

    “为什么?”

    “你没发现你的出拳方式有规律吗?”

    林恙然怒声:“没有,和别人玩这个我可厉害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刘屿辰耸了耸肩,“反正我赢了,你得兑现你的承诺。”

    瞧着他一张铁面,林恙然鼻头猛然一酸,心底竟泛起一丝委屈,她皱着眉撇下嘴。

    在要哭出来的那刻,刘屿辰抬手制止了她,“别哭!我教你行了吧?”

    “真的?”

    林恙然的眼,顷刻间就有了亮光。

    “真的。”话罢,他转身。

    林恙然赶紧跟上,乐呵呵地走在刘屿辰身边,尽力活跃着气氛。

    很奇怪,刘屿辰竟然瞧着这样的她,感受着她心底的快乐。

    后来那天晚上,林恙然忘记了具体日期,甚至连记忆也忘掉了。

    但她的日记仍然替她记得。

    日记里写的是2007年8月5日。

    这晚,林恙然坐在折叠椅上,在夏令营附近的小河边,实在无聊的她开始闲聊模式。

    她撑着下巴,“刘屿辰,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天文学者。”

    毫不犹豫,仿佛早就想好。

    林恙然羡慕他有梦想,因为长这么大,她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别人问她的梦想,她总是编个故事出来骗人,后来甚至也将自己给骗了。

    她哀叹一声,“我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呢。”

    刘屿辰瞧着她,温和地,“其实,你可以试试从不想做什么开始,虽然不能找到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但一定能排除不想做的事。”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开导过她。

    林恙然仿佛茅塞顿开。

    她望着他,而她的心像影子一样开始朝某个人倾斜。

    漫天璀璨的星辰,照得河面波光粼粼。

    林恙然转而看向夜空,忽然问道:“刘屿辰,你最喜欢哪颗星星呀?”

    刘屿辰微扬起头,眉眼温和,他浅浅弯了弯唇,“我没有具体喜欢哪颗星星,不过小麦哲伦星云我印象还挺深刻的,因为它是南半球裸眼能看见的最遥远天体,而且……”

    耳边温和的话语戛然而止,盛夏的晚风吹得人心思都乱了。

    林恙然侧过头,皱眉,“而且什么?”

    “而且它,”刘屿辰愣回了神,“还有很浪漫的含义。”

    “是什么?”

    “嗯,我忘记了。”

    “没劲,”林恙然扁扁嘴,“既然你都说很浪漫了,为什么会忘记?”

    “就是忘记了。”

    说着想做天文学者的少年,是真的忘了吗?

    这个答案,也许只有刘屿辰自己才能知道了。

    林恙然哼唧一声,抬头张望起来,问:“那这里能看到你说的这个什么星云吗?”

    “北半球是看不见的,南半球才看得见。”他摇了摇头,开始认真,“在我国,也要到特别远的南沙群岛才能勉强看见。”

    “那你干嘛说它印象深刻,你自己都没见过。”

    “因为它就像北斗七星一样,永远不会落于地平线之下。我很想亲眼见见。”

    那晚,林恙然提着水桶,她又没钓起来鱼。

    本以为她会颓丧,但在见到一盏路灯下的跳房子时,林恙然将水桶放下跑过去。

    刘屿辰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拿上水桶跟在她身后。

    他靠在那盏路灯灯杆上,瞧着地面上林恙然的影子。

    这是一个蝉鸣深长的盛夏,也是一个寂静疯长的夜晚。

    月光从没有哪一秒如此刻温柔,路灯昏黄的光投射下来,瞧着昏黄的光束,刘屿辰竟在不知不觉间举起手,开始在林恙然看不见的地方,跟她的影子玩起来。

    如果不是她突然间回头,林恙然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他的秘密。

    *

    2007年8月10日,酒店门前。

    林恙然扶了扶肩上的背包,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刘屿辰从夏令营现场跑出来,在她面前站定,“昨天的事,张婉已经承认是她偷了你的电路板,她也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你为什么还要走啊?”

    林恙然低眉浅笑,释然地,“本来我来这只是想见见世面,现在世面也见到了,该走了!”

    “哦对了,”林恙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崭新的硬币,递到刘屿辰面前,“送给你。”

    “你给我钱干嘛?”

    刘屿辰虽不解,但他还是接下了。

    林恙然弯了弯唇,笑道:“这不是钱,这是我的珍宝。你告诉我要从不想做的事情开始找起,我就用这枚硬币一个一个试,我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你找到了吗?”刘屿辰看向手中的那枚硬币,上面的年份很新,是今年。

    “嗯,”林恙然点点头,“我想当一名人民教师,既然有了目标就要开始努力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急着走的原因。”

    “恙恙!”

    林业站在汽车旁,朝林恙然挥了挥手。

    林恙然撇过头,“等等!”

    话罢,她再次对上刘屿辰的双眸,弯了弯眉眼,“刘屿辰我决定了,我高中也要考你的学校,我如果成功你能送我一个开学礼物吗?上次见你看的书我也看过,或许我俩看书的品味差不多,到时候你就送我一本你看过的书吧!”

    “好,”刘屿辰拿起那枚硬币晃了晃,“就当是回礼了。”

    这是刘屿辰在2007年最后一次见到林恙然,他曾也以为会是最后一次。

    后来的日子啊,刘屿辰的记忆太过模糊。

    他只记得,夏令营决赛考试前一天正在举行纪念照拍摄,他在快门按下的前几秒里接到一个电话,是刘忠的噩耗。

    就这样,他错过了合照的机会,这张合照会发往所有参营人员手中,而他不会知道林恙然将这份合照随手夹进了那本日记。

    人生,好像从来都阴差阳错。

    过了老久之后,刘屿辰再次回历人生。

    2007年也仍然是他人生的最低谷,父亲离世而他的牺牲却不能公之于众,错失这次全国物理竞赛夏令营的金牌,还有夏令营认识的那只橘子临终托孤,本不想养猫的他硬是扛起了这个责任。

    但他还是会认为,在无数时间里,2007年仍然是个顶好的年份。

    因为,在这一年,刘屿辰遇见了林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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