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质·永昼

    2009年3月3日夜,百川中学校门口。

    刘屿辰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撞见保安叔叔。

    叔叔背着手,冲他点头笑笑,“放学啦?”

    “嗯,”刘屿辰礼貌颔首,“诶?叔叔你家玳瑁呢?”

    “那小子,”保安叔叔朝门前扫了两眼,忽地嘴角一笑,指着远处一盏路灯下,“在那呢!”

    刘屿辰推车过去,将自行车停在一旁。

    玳瑁趴在这盏路灯下,懒懒地睡着。

    刘屿辰蹲下摸了摸玳瑁的小脑袋,柔声问道:“在睡呢?”

    见玳瑁还是没醒,刘屿辰轻叹一声,“那不打扰你了,走了拜拜。”

    话罢,他刚想站起来,一个女生就这样大落落地闯入他的视线。

    那女生蹲下,咧开嘴笑道:“好可爱的猫猫~”

    刘屿辰就这样瞧着她,双马尾拂在两侧,遮住了她的耳朵。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眉宇间有些许眼熟,但说不上来哪里见过。

    倏然,耳畔传来咋呼的一声,女生掩嘴惊呼:“啊!是猫胡须!”

    “猫胡须?”

    刘屿辰下意识地跟着她念出来。

    女生捻起玳瑁脸旁的胡须,抖了抖上面的尘土,对上刘屿辰的眼眸,尤为认真地,“你有听说过一个传说吗?猫咪的胡须可以用来许愿!可灵了!”

    “是……是吗?”他问。

    “是呀。”女生低眉瞧了瞧指尖的猫胡须,又瞥了眼刘屿辰,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

    刘屿辰敛了敛笑意,识趣地,“你捡到的,你许吧……”

    话还没说完,女生便晃了晃头,她很较真地,“这算我们一起捡到的。”

    昏黄灯光下她的影子顺着风倾斜,竟延伸到很远,远得刘屿辰晃神良久。

    在刘屿辰回神后的下一秒里,他竟然瞧见她用手扯断那根猫胡须,将其中一半递到他眼前。

    “我把好运分你一半,这样我们就能各自实现半个愿望啦!”

    是她!

    这一秒漫长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大方坦荡的话融进这夜色,也走入刘屿辰的心里,心底的萤火在此刻炸开,从此天光都大亮了。

    他小心翼翼接过那半根猫胡须,盯着她许愿,盯着她起身告别,盯着她送给他的这半根猫胡须。

    “林恙然,”刘屿辰拽着那半根猫胡须站起身,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笑出声,“我居然没把你认出来。”

    话罢,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失落地,不太甘心地,“你不记得我了吗?”

    玳瑁睁开惺忪的睡眼,张大嘴打了个哈欠,走到刘屿辰脚边蹭了蹭他的裤脚。

    刘屿辰弯了弯眉眼,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醒了?”

    玳瑁拿爪子洗了把脸,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一下子窜开。

    刘屿辰跟着他走过去,玳瑁回身的那刻嘴里叼了个什么东西,将它放在刘屿辰脚边,喵了一声后乖巧坐下。

    刘屿辰捡起地上的发圈,揉了揉发圈上姜黄色的小星星,他忽地笑出声,想起林恙然曾给他画过的那副彩铅画。

    路灯昏黄,月光也朦胧,晴朗的夜空洒满了细碎的星星。

    刘屿辰微微仰头,举起那半根猫胡须,虔诚许下了一个心愿。

    2009年3月6日,室内篮球场。

    刘屿辰揣着手在测血压的地方排队,宋览揽住他的肩膀,扫了一圈体检现场,指着不远处抽血的队伍,啧啧道:“二十,你看那边那个学妹,真漂亮!”

    刘屿辰斜了他一眼,目光并未看去。

    队伍排到他,刘屿辰抽出椅子坐下,将手腕露出来。

    电子测压仪被熟练地绑在手腕上,耳边响起提示音:“请勿移动或说话。”

    忽然,随着提示音同时闯入耳畔的还有一个声音,在喊:“恙恙!林恙然!这里!”

    刘屿辰控制不住自己,将目光投射过去。

    很奇怪,今天合该是阴天才对,为何这室内的篮球场也能莫名其妙闯入一束光,那光恰恰好地照在林恙然的面庞,盎然生机。

    机器提示音再一次响起,将他拉了回来。

    “高压114,低压72,心率132,您的心率偏快。”

    “卧槽刘屿辰,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宋览在旁边焦急地,“医生,他不会生病了吧?”

    “我生病了吗?”

    刘屿辰也这样问道。

    医生瞄了眼刘屿辰刚才看过的地方,轻笑道:“你没有生病,你只是有……”

    话意太过明显,刘屿辰站起身,将宋览摁在板凳上。

    瞧着林恙然的方位,他将手揣进裤兜,轻喃:“原来,那晚我不是错觉。”

    “你说啥?”宋览坐在凳子上也不安生。

    “没什么。”刘屿辰轻下眉梢,声音柔软得要命,“我只是刚刚突然发现了一个,以前眼拙没发现的,珍贵的宝藏。”

    2009年3月7日,教学楼大厅。

    雨声很大,乌云黑压压的,白天看起来也像晚上。

    这雨说下就下,刘屿辰拿着伞,准备抛弃他的自行车走回家吃饭。

    走到教学楼大厅时,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楼梯前,忧伤地望着天。

    刘屿辰的脚步怔了又怔,握伞的手紧了不少。

    他还没组织好语言,林恙然就这样踏进雨中。

    刘屿辰回过神,赶紧撑开伞,追了出去。

    倾斜的雨伞为她遮住了雨,林恙然觉得奇怪回过头,惊奇地望着他,“是你!”

    “你,记得我?”

    刘屿辰不免有些激动。

    “当然啦,我们前几天不是才见过?我还给了你半根猫胡须呢!你不会忘了吧。”

    失落,仿佛大雨倾盆。

    刘屿辰挤一个笑,“没有,我怎么会忘。”

    雨伞太小,遮不住两个人。

    刘屿辰的半边肩膀都湿了,但他并没有心情在意。

    将林恙然送到校门口,眼见着林业来接她。

    扬长而去的汽车轰鸣声,碾碎了他的幻想。

    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不过伤心也没持续多久,下午天阴下来,没再下雨。

    刘屿辰不知不觉间,走到表彰板前。

    排头第一个就是林恙然,望着上面的信息,他叹了口气。

    转身准备去上课的他,听见旁人的闲言。

    “你听说了吗?一班那个学霸煤气中毒失忆了,把知识都忘完了,这次入学考试掉到年级200多名去了。”

    “不是吧?我记得上学期文理分科的时候,文理尖子班的班主任为了争她,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大打出手,这事都还没过多久,你说一班那个班主任会不会肠子都要悔青。”

    刘屿辰莫名其妙笑了笑,并不是嘲林恙然成绩下滑。

    而是庆幸,她忘记自己,不是因为不记得他们的故事,而是因为煤气中毒失去了记忆。

    可开心也没有持续多久,本想着开学典礼为林恙然颁奖后坦白一切的。

    但那天,天光太好了。

    好到晃了刘屿辰一脸。

    当他把那张奖状递给她时,林恙然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

    而后便在何暄身上,一直没下来过,就连拍照时她也在看着他。

    刘屿辰垂眸盯着她,看见她的眼神中藏满了欢欣和爱慕。

    纵使再深的喜欢,望见这样的场景,也只能掩埋起来。

    坦荡炙烈又如何,他还是来得太晚了,林恙然眼里已经看不见他了。

    2009年4月1日,愚人节。

    刘屿辰把自己装进一个玩偶娃娃里,站在林恙然一定会经过的街道。

    天很闷很热,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行人一个个匆匆而过,也有人为他驻留,但却都不是她。

    他等啊等啊,本以为林恙然不会再出现了。

    飘来的白云遮住了日光,刘屿辰躲在玩偶里,他闭上眼睛在心底倒数。

    云没一会儿又飘走了,太阳光就这样洒落下来,毫不吝啬。

    刘屿辰睁开眼的霎那,林恙然带着一阵暮春的微风,冲过来抱住了自己。

    天晓得,刘屿辰多么希望能在此刻摘掉头套,告诉她一件事,他就是刘屿辰,就是那个背着她走出深山老林的刘屿辰。

    但,何暄的出现太不巧了。

    刘屿辰只能躲在玩偶里,像个小偷一样窥探林恙然有多么喜欢他,喜欢到刘屿辰甚至不忍心去打扰她。

    那天,宋览见到一脸狼狈的刘屿辰,指着鼻子骂道:“刘屿辰,你疯了吗?你喜欢一个人你就去跟她讲啊,你这样我看不起你。”

    “我人生的疯事,大抵都给她了,”刘屿辰手里拿着头套,碎笑,“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只愿她能开心。”

    那天以后,刘屿辰只敢把这份喜欢写进日记本里。

    这样全世界,便除了他再无人知晓。

    他写:“喜欢一个人,从0到1好似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它很难发生,我却不得不承认它已经存在了,并无时无刻包裹着我的生活。”

    他写:“学习的时候会想到你,就连草稿本上都写满了你的名字。喂猫的时候会想到你,就连喊一声奶糖的名字我都会心颤。”

    他写:“今天在图书馆竟然见到了一本名为从一到无穷大的书,我想把它送给你。”

    他写:“最近总是喜欢跟在你身后,遥遥望着你的影子,我就像是一个变态,偏执地喜欢你,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你发现了肯定也会讨厌我吧。”

    他写:“看着你追着何暄跑,离我越来越遥远,心里总会想如果我能早一点认出你该多好啊。人生挺神奇的,曾经不那么在意的人,现在也变成了我的日常。”

    他写:“晚修放学,望着地面的影子,我竟然能从无数个影子里认出哪一个是你,我真的是疯了。”

    他写:“从没想过你能邀请我们一起看烟花,今晚白岩山上的烟花很美,但更美的还是你。很庆幸何暄没在,我鼓着巨大的勇气叩响你的房门,但你说不想跟我一起玩仙女棒的那刻,虽然我预想过,但我的心还是碎了满地。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我第几次为你流泪。”

    他写:“听着广播里你的歌声,多么希望这首歌是你唱给我的。现在看着你跟何暄走在一起,我竟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我是不是快要不喜欢你了,挺好的暗恋一个人太苦了,希望你不要承受。”

    他写:“你好像已经成为了我的第三级记忆,我真的割舍不掉有关你的所有记忆。”

    他写:“高考的时候,瞧着周围的人都有家人朋友接送,可我没有。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在人群里,只为我一个人伫立,但我想了一圈,如果让我选,我只想那个人是你。”

    他写:“林恙然,我最终还是选择跟我妈妈一样的专业,如果你知道我没能坚持当初的理想,你会看不起我吗?”

    他写:“第一次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跨年,北西市江边的烟花很美,真希望你在我身旁……”

    他写:“我居然梦见你了,他们说你会梦见一个好久不见的人,是因为她在想念你,你真的会想我吗?我想,肯定不会的吧。”

    他写:“宋览说,其实我应该放下你了,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喜欢你,你只是我的执念。真的是这样吗?我竟然非常想是这样,因为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放下你。”

    这天后,刘屿辰在宋览的糖衣炮弹里,开始学着放下林恙然。

    宋览说,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他撺掇他去相亲。

    刘屿辰虽然不敢苟同,但出于想忘掉林恙然,他去见了那个叫罗语筱的女生。

    在见到罗语筱的那刻,刘屿辰没什么感觉。

    宋览问他境况,他只说:“没感觉,我可能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宋览愤愤不平,怒怼:“人家可是我们系的系花,比那个林恙然不知道好看和聪明了多少倍,你居然没感觉。”

    见刘屿辰这边说不通,宋览便去撺掇罗语筱。

    罗语筱在他的怂恿下,开启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可刘屿辰还是没感觉。

    那天,罗语筱含着泪问他:“刘屿辰,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她不喜欢你,可我喜欢,你就不能回过头来看看我吗?”

    刘屿辰怔在原地,他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么固执而专一。

    他只知道,那晚的心动是真切的。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想忘掉林恙然的心也是真切的。

    半晌,他碎笑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喜欢的人都不喜欢自己。”

    话罢,他转身离开,罗语筱问:“你要去哪儿?”

    “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我想见她一面。”

    刘屿辰低下眉,他想或许只要他再见林恙然一面,他就能为这段暗恋划上一个句号了,他就能彻底忘掉她了。

    就是这天,刘屿辰只买到一张站票,在绿皮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跨越了祖国大半个山河,就是为了去见她一面。

    背包里装着他的日记,和那本《从一到无穷大》的书,还有那瓶自己做的柚子花茶。

    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刘屿辰本以为再见到林恙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忘掉她。

    或许,如果林恙然不说出那句“你也是哦,我们都顺利”,刘屿辰真的会彻底放下她。

    因为这场见面,他本就是当作奔赴一场属于自己青春的再见。

    可是啊,年少心动的人,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

    刘屿辰沉寂将近一年的心,再一次为林恙然炽热了起来。

    那晚,刘屿辰窝进家里的沙发上,奶糖蜷在他的腿上。

    他固执地摆弄着一枚硬币,那枚林恙然送给他的硬币,这些年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了苍老的痕迹。

    他一遍一遍地将它往上抛起,又稳稳接在手心,不厌其烦。

    每一遍他都在心里重复一件事:“我还要不要继续喜欢林恙然,正面喜欢,反面不要。”

    但他的视线,从来都没有为硬币的正反面停留驻足过。

    因为,在硬币上抛的每一次里,刘屿辰心里就有了答案,只是他在一遍遍确认。

    那个答案是:“我好像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林恙然,既然已经无法再为任何人心动,那就固执地去爱这个为她心动过无数次的人吧。”

    那晚,刘屿辰在日记里写下:

    2011年6月8日,阵雨。

    林恙然,我已经搞不清楚你对我而言究竟是我的执念,还是我真的那么那么喜欢你。

    直到罗语筱出现,她开始疯狂追求我。直到我像疯了一样,在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也要来见你。直到你笑着朝我招手,祝对你而言是陌生人的我也顺利的时候。

    我才幡然醒悟,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执念,我是真的那么那么赤诚而热烈地爱你,这份爱意将会持续永恒。

    我想,我会永远是你唯一忠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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