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你当我是唬你?”宋蘅如碧波般的眸子依旧带着笑意,她盯着面前这粗旷的糙汉。抬手弹了弹大氅上落的灰,双手交握在身后。

    “你出生望族,家道中落,年幼丧父,余有一老母。而立娶妻,去岁丧女。空有身手,却苦于无处施展。年方四十,半生不遂,我说的可准?”踱步后,转身。

    领头的李鬼愣在了原地,两道横眉紧紧皱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小公子,只见那人像是被大雾笼住,看不真切。

    可那声音却掷地有声,震耳欲聋。

    “今日若是你能放过我们,我可给你提供一条生路。”

    这人只一身粗布衣裳,长相粗旷,身高八尺,雄武威壮。左侧鼻翼边有一道狭长的疤,阻断了他的运程。他旺火,妻女皆是水象命格,相生相克,只能互相消耗,命硬的留下。身上的刀是寒铁打造,倒是与他十分相衬。

    “你且说出来听听。”李鬼许是不大信,淬了口痰。

    “如今淮京城内四处招兵买马,你大可去投军。凭你的身手本事,在军中混个副将你不在话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总比你在这领着这些穷苦人家孩子打家劫舍强上百倍,不是吗?”宋蘅扫视了一圈李鬼身后站着人,各个面黄肌瘦,看着便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棚户出身,“你本出身名门,可天命弄人。不过若是你自己就能打下一番基业,何愁再得一良配?”

    话说到这,宋蘅也明白该点到为止了。

    她转过身,走到了宋葭身侧,手刚触碰到宋葭的身子,就发现她身子抖得厉害。宋蘅细眉微蹙,伸手去探宋葭的额头。

    好烫!

    她正想叫马夫,却看见临时叫来的马车和马夫早已失了踪影。

    “罢了,换我我也得跑。”宋蘅无奈地叹了口气,叉腰走出几步远,大声朝着空中吼道,“沈淮序,你躲在暗处要躲到何时!赶紧出来!”

    女子的声音清脆如黄鹂,却染着几分薄怒。

    只见那翠绿的竹林中一阵微风起,南芸便看见那林中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下一秒就站在了二姑娘身侧。一白一黑站在那,身姿如松,面容俊朗,那白衫男子身上的矜贵之气更是令人不敢乱看。

    “宋二姑娘。”青唐微微有些尴尬,原来宋蘅早就在宋府外就探知到了他在跟踪她。

    沈淮序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宋蘅,“宋二姑娘可是要我帮忙?”

    宋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有人能把落井下石演绎地如此出神入化?

    诡计多端的狐狸精。

    “少废话,赶紧送我和姐姐回府!”

    宋蘅懒得和沈淮序拉扯,这人心机深沉,迄今为止处处都在算计她。可她偏偏被算计的体无完肤,毫无还手的能力。

    如今她不知道沈淮序暗中图谋什么,改日若是被她知道,她一定睚眦必报。

    青唐一吹哨,便出现了辆马车。

    宋蘅上车前瞪了一眼沈淮序,“沈少师,今日你算计我被家父抓包的事情我便不同你计较,两相抵消了。”

    坐稳后,又觉得自己方才失了分寸,掀开帘子又道,“宋蘅代姐姐谢过少师大人。”

    “慢着。”

    沈淮序从怀中掏出一根竹木管子,看着不过五六公分长短,递给了宋蘅。

    “这里藏了数百根细针,每根细针上都淬染了西域蛇毒。虽不致命,但一根针便能让人如同被蛇蚁撕咬般痛不欲生,可为你遇险时争一分生机。”

    这话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可内容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宋蘅有些不可置信,“给我的?”

    “自然。毕竟宋二姑娘还未帮我办成所求之事,你的命于我而言尚且十分重要。”沈淮序这人说话十分不讨喜,好端端地就让人失了兴趣。

    “谢过。”

    宋蘅面上一冷,接过竹木管,吩咐马车速离。

    清风拂过发梢,竹叶飘零在沈淮序身后。一片翠绿的竹叶掉落在他袖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夹起竹叶,他抬眸看向逐渐走远的马车消失在日暮之下,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师,那可是你做了大半年的心血。”青唐有些讶异。

    沈淮序摆了摆手,一脸云淡风轻,“青唐,这条路对于我来说总算是有意思了些。”

    如墨般的眸子藏着深不见底的谋算,他此刻宛如地狱霸主般拉开了无形的弓箭。而那只箭,正是冲着宋蘅去的。

    宋府外,宋蘅抱着宋葭疾步跑回了西霞院,沉着吩咐院中的下人,“快去请大夫!记住不可惊动老爷夫人!若是他人问起,你只需说我前日的伤痛病发了。快去!”

    “是。”

    “南芸,你去自己房中先让连翘给你处理伤口。照顾你家姑娘,不急在这一时。”宋蘅的语气少有的坚定,不复往日那般散漫。

    南芸也未反驳,便退下去。

    宋葭躺在床上,额头薄汗不断渗出,身子止不住得发抖。她嘟嘟囔囔地喊着什么,宋蘅凑近听却听不真切。

    宋葭迷迷糊糊间像是走回了前世,一道抄家的圣旨传入宋家,宋家世代耕耘付之一炬。父亲母亲至死都在护着她,让她躲在了祠堂中。南芸穿着自己的衣裳引开了官兵,死在了祠堂外的院子里。

    她不愿被抓,在祠堂中放了火欲自焚。

    那时死了许久的宋蘅不知为何又再次出现在了宋家,她朝着她伸手。

    “你为何救我?”干涸的喉咙被烟火呛到嘶哑,宋葭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宋葭站在火海中,那身红衣早已百孔千疮,一如面上那破碎哀伤的眼神,她满眸清泪看着不断尝试穿进火里的宋蘅,神色复杂。

    “因为你是姐姐。”宋蘅二话不说,脱下披风,转身就把披风往池子里灌。时值寒冬,冰冷的池水加上披风让她宛若置身于冰窖。

    她顾不上其他,眼里只有那个站在祠堂里等死的宋葭。

    宋蘅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木头,手上被烈火灼伤,握着木头的手心更是被烫走一大块皮肉。她几步走到宋葭面前,试图将人带出去。

    可宋葭却一把推开她的手,连连退后几步。

    “是我害死了全家,是我!如果不是我执意嫁给陆朝闻,陆朝闻便不会因为这狸猫换太子那些荒唐事而迁怒父亲,也不会为整个宋家招致杀身之祸。我是个罪人,我本就该死....”

    宋葭字字泣血,一心赴死。

    “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活着人有千万种办法可以为其昭雪!宋葭,难道你不想为宋家雪耻吗?”

    宋蘅一把攥住宋葭,容不得她反抗,死命往外拖拽。

    宋葭感受到了宋蘅被烫伤的手心在不断滲血,温热黏腻,却像是能流进她的血脉。

    这便是血亲吗?

    可命运终究是注定的。

    躲过重重搜查的她们却在院门外撞上了奉命抄家的陆朝闻,一身玄衣立于马背上,身姿挺拔。看着夺门而出的宋葭,眼里只有无尽的恨意和决绝。

    “放箭!”

    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羽如雨般朝着宋葭而来。

    宋蘅本弯着腰喘气,一抬眸就看见了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瞪圆了眼睛,来不及做任何其他反应,一个反身就抱住了宋葭。

    “宋蘅!”

    眼见着宋蘅中箭倒下,宋葭疾呼出声,颤抖着手抱起断了气的妹妹。心脏撕裂般的疼痛,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宋蘅!”

    宋葭从睡梦中惊坐而起,双目如受惊般的小鹿四处乱撞。这时,南芸端着药进来,喜极而泣,“姑娘可算是醒了!我这就让人去通知二姑娘,好让她也安心些。”

    “二姑娘她如何?”宋葭记起昨日在城外的庙中,可最后发生了些什么,却实在是想不起。

    “二姑娘没事。昨日夜里姑娘发热地厉害,用了药也不退。二姑娘没了法子,整夜里用温水不断给您擦拭身子。一个时辰前去夫人那请了安,替你遮掩了,这才回到院中歇息。”

    南芸此刻说起宋蘅,说钦佩都不足为奇。

    二姑娘起先用温水擦身时,自己还曾有过疑惑,但眼见着姑娘退了烧,才觉得二姑娘不但是神机妙算,还有半分神医之像了。

    宋蘅要是知道南芸如此夸赞,那尾巴能翘上天。南芸哪里知道,这不过是现代必备常识之一。

    此时的东月院中,宋蘅躺在床上,面上神情严肃。

    沈淮序费劲心力诛杀前朝旧臣,铺了一条以血泪铸成的青云路。看似是为陆安敬铲除异己,可其中谋划却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的话,沈淮序想要自己利用算命去帮他辨人才,算吉凶,从而建立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派别。如果程则之是他想走的第一步棋,可为何第二步棋是陆朝闻呢?

    他想要摆脱陆安敬,为何还要提点陆朝闻呢?

    那日对陆朝闻的点拨必定会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眼下皇权飘摇,皇帝尚无人可信。虽然不知道以往穿越时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可她必须防着陆家。

    若是她在此刻就选择助力沈淮序登上高位,宋家就很有可能躲过抄家之祸。

    至少上位的不能是陆家的人。

    包括陆朝闻。

    宋蘅回忆起宋家抄家那日的情形,不自觉身子发颤,被箭射中的胸口隐隐作痛。她忽然想起宋葭连日来的反常,她究竟是怎么了?

    宋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敢细想,这诡异的事儿不能都在她身上上演吧?

    过了清明后的淮京,拂面而来的春风多了些暖意。宋蘅和望月楼老板打了招呼,每月逢初三六九,自己会在望月楼坐堂算命,每日只算五人。

    今日初二,宋蘅如今得了宋明的允许,出门上街招猫逗狗的事头越发多了起来。

    这不,又在那闹市中看上杂耍了。连翘一手提着不少吃食,另一手忙着叫好。宋蘅看得也十分起劲,嘴里不是发出惊叹声。

    “还敢跑?!”男人粗犷的声音十分刺耳,随着打砸声,宋蘅在人群中回头去看。

    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条没什么人的巷口处,那日找事的疤爷带着人又在闹事,他晃动着手上的木棍,阴鸷的双眼微微眯起,一个十三四虽岁的少年满身血痕,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即便是这样,少年那双锐利的双眸仍迸射出坚毅不屈,他抿着唇,一言未发。

    甚至连闷哼声都没。

    宋蘅细细探了探,下一秒,眉头骤然紧缩,心口狂跳。

    他是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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