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先前在马场,沈大人出手救下了小女,还未登门道谢。五日后便是小女生辰,若是沈大人有闲可过府一聚。”

    “好。”

    沈淮序并未推脱,看着宋明走远。

    刚踏出殿门,皇帝身边的李公公疾步走来,“沈大人且慢,圣上请您殿后议事。”

    沈淮序跟着李公公进了后殿,皇帝坐于案前,面前摆着一副大字,写着忠君爱国四字,沈淮序一眼就认出这是太师林聿之笔。

    殿上还站着一人,陆朝闻。

    沈淮序看着二人神色,心中了然。

    行了大礼后,皇帝开了口,“朝闻今日同朕说了一个法子,可破如今皇权之虚。新编历法,不知沈卿可有何看法?”

    “此法甚好。陆大人之法果真玄妙,臣自愧不如。”

    “早前的宋朗大人早已西去,如今司天监中人皆无善编历法之人。若是不能在历法中推陈出新,提高精准度,新历法恐也无甚大作用。”

    皇帝眉头紧锁,方觉此事甚难。

    而一旁的陆朝闻也是无计可施,满脸愁容。司天监几年以来都未曾编过历法,做的不过沿用旧例出新年历,观观星象,报时,测吉时等,甚至早已停下了研发天文计时仪器等事相。

    “臣倒是有一人选。”

    “谁?”

    “宋朗孙女,宋蘅。此人八岁跟着宋朗居于桐县,善天文地理,得宋老之真传。若是能让她参与历法工作,臣相信必能成之。”

    “宋朗孙女?这不是与朝闻有过婚约的宋明之女吗?”

    李朝记起了早前陆朝闻求着自己加盖印信的婚书,转过头去看陆朝闻。

    “正是。”陆朝闻咬着牙出声,后知后觉自己被沈淮序算计了。

    “朝中尚无特例招女官,这是否不妥?”李朝有了疑虑,若是贸然让一女子入朝为官,是否太过招摇。

    “圣上可特招她只修历法,其余事项不必参与。不予上朝,师承如今的监正王大人即可。”沈淮序一言一语,波澜不惊,谦卑温和。

    皇帝正是看中了此人的脑子,才想用之。

    朝中皆道此人心狠手辣,满腹心机,可于李朝而言,如今能用的人若是多一个,便是多一个。至于后事,只要皇权实握,他又有何惧。

    “那此事便交与沈卿去办,先与宋家通气周旋,事成后便下旨特招其女进宫拜师。”

    离了大殿后,陆朝闻站在沈淮序身前,面色不善。

    “沈少师让那神机先生提点我,竟有后手在这等着。”陆朝闻自诩聪敏,却也在沈淮序身上折了两次,如今气从中来,质问之味浓。“你为了高升,竟把一女子卷入朝堂之争。你的良心何在?!”

    沈淮序侧眸去看陆朝闻,眸中情绪未明,只是轻笑了一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粗浅的道理,陆大人难道不知?你可知那日为你算命的先生是谁?”

    “是宋蘅?!”

    陆朝闻经此一提点,瞬间了然,那日被几句算准的话乱了心迹。如今想来,那少年面容姣好,身姿绰约,与宋蘅眉眼极为相似。

    宋蘅如此通天的本领,确为如今珍稀之人才。

    “陆大人放心,局是我作,宋家小女的命我自然是会尽力去护。只不过想必你也知道,陆相并不愿意看见圣上掌权,而我。”话一顿,沈淮序低下头理了理朝服,抬眸看向大殿,言语平静中透着森冷,“谁掌权,于我而言,区别甚微。”

    沈淮序拂袖离去,红色的衣袍声声作响,空荡的回廊中,只剩陆朝闻站在原地悔不当初。

    沈淮序如今的野心太大,只做个天子少卿已经满足不了他,他看上的怕是太师之位。到那时,他便能与父亲两相争权。

    可父亲要的强权,也并非他所求。若是有人能与之抗衡,对于皇权来说利大于弊。

    陆朝闻久久未曾离开,望着大殿思索良久。

    入夜后,只剩明月高悬,路上行人三两,寂寥而僻静。沈府外,青唐和沈淮序身着黑色便服从府内走出,二人乘马往东边去。

    一转眼便到了刑部大狱门口,门口早已有人候着。刑部侍郎董历年身后站着一人,二人恭敬相迎。

    “这位是刑部司狱赵恂。”董历年拍了拍身侧的人,低声说道,“这位便是沈少师。”

    赵恂年方二十,是董历年夫人的亲弟。近来入了刑部,官至九品。

    “少师大人,今日之事都安排好了,恰逢换值,老太傅老太师被我以签字画押为由,关进了刑部提点房。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赵恂偷偷用余光去打量面前盛名在外的沈淮序,只见他身着黑色便服,峨眉星目,岳峙渊渟,令人不自觉肃然起敬。

    “有劳二位大人了。”沈淮序躬身行了礼,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走过蜿蜒幽暗的刑部大狱,沈淮序身姿挺拔,每一步都迈得极其沉。一身素白囚服手带锁链的两位老者席地而坐,随着铁链落下的声音,二人抬眸,看见沈淮序的那一刻,悬着的心落下。

    “太师,太傅,学生来迟了。”行了大礼,沈淮序因着愧疚,久久未曾抬起头来。

    “不迟。不迟。”

    王太师扶起行礼的沈淮序,浑浊的眼眸中噙满热泪,身后的太傅早已哽咽。年逾古稀,在此大狱受苦半月有余,早已身心俱疲。

    “我利用程则之将流放奏报于圣上,今日在朝堂之上程则之联合徐若怀将此事推进后,圣上允了将你们流放北塞的处置。五日后将由我带队负责将您二老送出城外,过了颍州,会由我安排的人接替看管队伍。到了北塞,您二位的家人会在早已安置好的家宅中等候。”

    “好,好,好。”太师太傅喜极而泣,连连应声。

    “这两年辛苦二位以身入局,为安之谋划。安之定不辱使命,清君侧,推新政。”沈淮序黝黑的眸子透着坚毅果断,言语坚定。

    “安之,若是我们走了。你在朝中便再没了靶子,若是陆安敬对你有了提防,后续之路你可有想好如何走?”许太傅沉思许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太傅放心,如今推进新历法之事已渐入佳境。不日,老师的谋局就将上膛,到那时陆安敬根本无暇顾及我的事。”

    大狱外,青唐站在右侧,一动不动,眼神四处巡视,满身戒备。

    沈淮序走出大狱后,按例给了赵恂一些银子,“这些银子你可用作打点狱卒,尽快在大狱中扎稳脚跟。”

    赵恂早已在姐夫口中听闻了不少这位少师大人那些睿智无双的谋划,心中万分敬佩。如今得此机会,更是心神向往之。

    “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待人走后,赵恂拉着姐夫董历年,小声说道,“这沈少师看上去果然不是一般人,你口中所言不假。此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真乃国之栋梁。”

    “栋梁又如何?这条路,他走得甚是辛苦。”

    董历年看着夜幕中沈淮序乘马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化作夜风,不着痕迹便消散了。

    春风化大地,连日的放晴让淮京城中百花盛放,街上人头攒动,而此时的望月楼人满为患。

    人群中探身往内看的人数不胜数,坊间皆知望月楼有一少年郎算命极准,京中朝廷命官也曾请他去算过风水。

    “今日神机先生坐堂,我必要去探一探是否真有如此准!”

    “可谓是极准。城北做药材生意的李飞,那日神机先生便劝其不可再去赌坊,会有灾祸发生。可那人不听,前些日子竟死在了赌坊门口。”人群中有人接过话茬。

    ....

    连翘站在一旁,喜笑颜开。

    照这阵仗下去,这还不发大财?

    “这位夫人算什么?”宋蘅微微笑着,双眸晶亮,俨然温润公子的做派。

    “算我腹中胎儿是男是女。”身穿明黄色长衫的妇人,面容丰盈,是有福相的人。上面连生两胎皆是女儿,如今怀的竟还是女儿。

    看来怕是要失望了。

    “是女儿。”

    此言一出,夫人脸上变了颜色,“怎么可能!”

    “妇人头胎生于三年前,二胎生于一年前,连生三胎皆是女儿。此乃命中注定,依在下看来,生儿生女有何不同?更何况你这腹中女婴八字极好,必是祥瑞。此等好事,夫人何不欣然受之?”

    “先生所言当真?”妇人似有些不信,蹙额细问。

    “你出身于书香门第,家中嫡女,嫁与寒门出身的进士。虽家中清贫,可也于去年谋了差事,置办了家宅。你虽是低嫁,可婆母贤惠仁慈,夫婿上进贴心。人若是事事顺心,恐日后也有灾殃。如今三女成吉,可佑你一家顺遂。”

    妇人听的十分开心,此时全然没了方才的失落。她给了银子后,连连道谢。

    “对了,产女那日切记不可食荤腥之物。”

    妇人听了点头离去。

    连翘低声问道,“姑娘,你竟能算到腹中胎儿是大吉?”

    “自然是不能。腹中胎儿面相手相我皆不知,如何能算。我不过是说些好听的,让她宽心罢了。此人气运平和,一生顺遂。只有产女那日小有灾祸,却也能避开。”

    “男女皆为人,重男轻女是糟粕!”

    “姑娘说得对!”

    连翘看着宋蘅,总觉得如今的姑娘和以往的姑娘有所不同,可这句话却是一样的。早前在桐县时,姑娘便说过这句话。

    “下一位。”

    连翘隔着屏风喊道。

    一袭青衫的男子绕过屏风,坐在了宋蘅对面。

    “宋二姑娘。”陆朝闻薄唇轻启,谦和有礼。

    宋蘅抬眸,恍惚间愣住。

    他到底又是从哪儿得知她的身份的?难不成又是那个挨千刀的沈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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