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不知王大人可否听过一句俗语,算命者不算天不算地,不算父母亲眷。在下无亲无故,宋蘅便已是我的亲眷。”

    “既如此,便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王青山深叹了口气,面上犹疑。

    宋蘅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为自己隐瞒了宋朗那本札记而觉得有些愧疚。

    “王大人既然来了,不如让我为你算上一卦?”

    王青山摆摆手拒绝,“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何好算的。能活便多活一日,若是死局,我在乎的便只是因何而死。”

    不等宋蘅开口,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小门。

    身后的陶掌柜抱着个酒坛子等候已久,宋蘅转身,他站在树下弯了眉眼对着她笑。

    “他是个老顽固,不信命不惜命。”

    “这是何意?”宋蘅疑惑问道,“陶掌柜与王大人是旧友?”

    “年少时一道科考罢了。”

    宋蘅聚气细细看了陶掌柜,此人身顶鸿运,头上竟有文曲星照拂。文采斐然,胸有机杼,竟然是个仕亨通的命格。可在而立之年却遭逢巨变,断了仕途之运。

    可此人家宅安宁,亲眷皆有善报,无人阻碍,为何会断了仕途?

    陶正溪见宋蘅愣神,喊了几声无果。勾起唇,使了坏。

    他顺手把酒坛子往宋蘅怀里一放,宋蘅面露慌张抱住,朝着陶掌柜的背影大声喊道,“陶掌柜,这酒若是摔了,我可不付钱。”

    陶掌柜没回头,摆摆手笑道,“送你了。”

    宋蘅抱着一坛酒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包房,连翘早已坐在桌前等得两眼发直。见宋蘅回来,欣喜起身,“可快点儿吧,姑娘,我都饿得发昏。”

    连翘拉着宋蘅坐下,顾不上其他便吃上了。

    见她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顺手给宋蘅倒了杯酒,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去拿个酒的功夫把魂儿都丢了?”

    宋蘅叹了一口气,喝了口酒。

    不信命不惜命到底是何意?

    陶掌柜无心仕途是否也与如今朝堂之局大有干系?沈淮序也曾多次出现在望月楼,有没有可能他们也是旧识?

    宋蘅眉头深锁,忽然意识到这比宅斗复杂多了。

    她的咸鱼之路貌似在见到沈淮序那一天,就已经终结了。

    “这几日怎么不见青唐?”连翘见宋蘅不愿说,也没再多问,岔开了话。

    “你不说我倒是没发现,这几日沈淮序也没上朝。”宋蘅脑海中闪回那日沈淮序口吐黑血的场景。

    难不成挂了?

    宋蘅不敢细想,想着午后去沈府看上一眼,可又觉得有些唐突。再者若是被宋明和王青山知道了自己去沈淮序府上,不得气得升天?

    春日里一场场春雨带来了不少暖意,城外善国寺梅花桃花盛开,芳菲遍地。

    佛堂里,宋葭跪在佛前嘴中念叨着几句惯用的祈求,身后传来了武靴踏地的声音。闷闷的,不响,却很清晰。

    宋葭含笑,双手合十跪拜,尽显虔诚。

    身后的人未曾出声打扰,静静候在一旁。南芸满脸戒备守在佛堂院子外,唯恐有人闯进去。

    宋葭起身拍了拍衣裙上染的灰,转头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左成珺背对着她。今日未着官服,穿了一身银月灰的广袖锦缎长衫,黑色的玉带收窄了腰腹。肩背宽厚,乌黑长发高高竖起,有了几分玉树临风之姿。

    “左大人。”宋葭轻喊了一声,声音清甜温柔。

    左成珺闻言转身,宋葭一身淡雅的青绿之色立于佛前,周身香烟缭绕,肤如白瓷,身姿娉婷,有些惹眼。左成珺脸颊微热,麦色的肌肤泛起了红晕。

    “宋家那位嫡女,我瞧着甚是好。你且去瞧上一眼。”

    母亲的话犹如回头钟声,悄然在自己耳边响起。

    左成珺回忆起那日在大理寺牢狱中宋葭的话,心口直跳,再不敢去看宋葭。

    宋葭拿着锦帕的手捂着嘴,轻笑道,“我竟不知人称活阎王的左大人也会脸红。”

    左成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转了话锋,“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宋葭姑娘,是否知道宋夫人托人去颍州与我母亲谈了...些事。”

    停顿处,多了几分尴尬。

    左成珺轻咳了几声,稍稍掩饰。

    “什么事?”宋葭挑眉,含笑问道。

    ......

    左成珺这人是个木头,向来直来直往,如今让他来谈些儿女情长之事,竟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以往母亲说起亲事,他一概拒之。可不知怎么这次听闻是宋葭,便想着来看看。

    “是...”宋葭拉长了尾音,一步步靠近左成珺,“亲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就像是踩中了左成珺的命门,眼见着那红晕爬到了耳根。

    “我,我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家中仅有一母尚在,亲缘简单。自幼习武,无不良嗜好,之前也未曾有过谈婚论嫁事宜....”

    左成珺藏在大袖中的手心,早已汗涔涔了。

    宋葭见左成珺那般不经调笑,收起了打趣的做派,正声道,“我母亲既已开了这头,我又与少卿剖白过心迹,自然都是作数的。我们,来日方长。”

    宋葭清亮的眸子闪着光,弯弯新月似的柳叶眉透着温婉。她恍惚间回想起了自己初见陆朝闻时,也是这般心中如小鹿乱撞,眼不敢看,话不敢说。

    若是能嫁个心思纯正的,满心满眼能容得下自己的人,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宋葭抬眸去看左成珺,眼前的人虽不如陆朝闻那般芝兰玉树,满身雅致,但也长相周正,入眼倒也耐看。

    左成珺见对方不再调笑自己,讪讪一笑,点点头认可了宋葭所说的来日方长。

    二人走在善国寺外的山林中,漫步赏起了春色。

    左成珺站在宋葭身侧,始终保持着一臂距离,就连大袖也未曾沾边。

    山中水气足,青石板上长了不少青苔。宋葭走在小径边,抬脚往上迈步。脚下一不留神间打了滑,来不及惊呼,心口一滞。

    “小心。”

    左成珺抬手托住了倒下的宋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夹杂着那低沉的回声,身子微微颤了颤。这感觉,恍如隔世。

    直到上了马车,宋葭依然能感受到心口跳动。她捂着胸口掀开帘子回头去看,只见左成珺利落翻上了马背,驾马赶去了颍州。

    “姑娘,姑娘。”

    南芸喊了几声,宋葭这才放下帘子问道,“怎么了?”

    “姑娘当真要与这位少卿成婚?”南芸有些纳闷,自家姑娘明明爱慕着陆朝闻大人,为何忽然转了性呢?

    “不管成婚与否,我一定要借着左成珺找出牢中那位可疑之人。”

    南芸没再细问,只是点了点头。姑娘要做的事,她向来都是不问的,不过男婚女嫁之事是头等大事,若是稀里糊涂为了旁的,所嫁非人,就是一生孤苦。

    因此南芸再次开了口,“那陆朝闻陆大人呢?姑娘,不是心悦于他吗?”

    “南芸,陆朝闻之事莫要再提。他曾与蘅儿有过婚约,与我便再无可能。况且我如今,早已不再喜欢他了。”

    宋葭一番话说得坚定,神色肃穆,只是那双眸子却藏了点悲凉。

    南芸自然能看出,但也噤了声没再细问。

    而宋葭走后的善国寺今日热闹得紧,陆朝闻特意穿了一身素衣来礼佛。主持得知陆朝闻来了,慌忙走出门来迎。

    “陆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闲来无事,来逛逛。”

    陆朝闻是善国寺常来的香客,又因身份贵重,为人谦和,与全寺上下相熟。

    善国寺有一金坛,不少人都会来亲自书写锦带祈福丢在金坛里。金坛上方有棵香树,也都挂满了祈福的红绸带。

    陆朝闻轻车熟路,走到了金坛西南角,伸手去够香树上的带子。那带子与其他带子不同,细看之下用金丝封了边。

    白皙如玉的指节展开红绸带,这是自己初见宋蘅那年在宋府捡的。上面只写着宋蘅的名字,字迹并不工整。

    她的宋字,总是别出心裁,最后一笔翘得飞起。

    那时自己方知婚约,便想着偷偷去宋府瞧上一眼。人倒是没瞧见,只见到了个侧影。她坐在学堂里念书,左右摇晃着脑袋,娇俏可爱。

    隔着薄纱,她看见了自己,对着趴在墙头上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仅那一眼,便让陆朝闻心驰神往。

    而后陆朝闻总去宋府,二人隔着数米远,见上那么一眼。偶然下捡到了这条红绸带,他便挂在了善国寺的香树上。想着日后成婚了,带宋蘅来写祈语。

    后来再见便是在桐县,宋蘅虽闭口不谈在淮京之事,可每每见到自己都是十分欢喜的。宫中事务繁忙,他与宋蘅时常书信来往。

    可今年回京的宋蘅,却推了婚约,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陆朝闻站在树下,垂头,叹气。

    为何一切都变了呢?

    “陆大人,有何忧心之事?”主持在一旁理了理燃尽的红烛,见陆朝闻叹气,开口询问。

    “都说以不变应万变,可若是人心变了,不变的人又该如何应对?”

    随风飘扬的红绸带,印入陆朝闻的眼眸,依稀见着些许红,却辨不出是什么红。

    “变与不变,人都不该往后看。”

    主持转动着佛珠,声音醇厚悠远。

    陆朝闻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异香,转身看去,只见香树另一角上挂着一条金丝红绸带。那宋字翘起的一笔,赫然入眼。

    上面写着,“全家平安”,落款却是宋葭。

    字虽然工整了,可那翘起的一笔却依旧如以往。

    “今日宋大人家的千金来了?”陆朝闻急切问道。

    “是,宋葭姑娘时常来为家人祈福,那红绸带是她自己绣着带来挂上的。”

    话音刚落,陆朝闻立即取下了自己那根红绸带,仔细对比后,发现了金丝边的绣法不大平整外,别无二致。

    陆朝闻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自己在淮京日夜惦记的人,竟然是宋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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