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司天监,王青山坐在桌前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奋笔疾书。宋蘅左右环顾后,发现人人皆有活儿干。唯独她显得格外悠闲。

    怀里的那本札记,透过里衣传来些许微凉。

    宋蘅趴在桌上,看着门洞外的万里无云的蓝天,连连打了几个哈气。

    快到午膳时,众人纷纷起身与王青山拜别,唯独宋蘅依旧坐着,一言不发。待人都走尽了,宋蘅低下头往怀中看了一眼,随后又抬眸去打量王青山。她抿着嘴,下了决心般地起身走到了王青山桌前。

    “怎么了,小阿蘅。”王青山眼下正忙着整理历法的事,忙碌中抬眼看了宋蘅一眼,遂又低下头。

    手边似乎什么东西抵了过来,王青山一看,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

    “这...”王青山拿着那本札记,震惊之余十分喜悦。

    “嘘!”宋蘅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王青山扫了眼周围,立即打住了自己未曾说出口的话。

    王青山翻开札记,里面夹了张宋蘅写的字条。

    “祖父札记于昨日找到,今日特呈给师傅过目。因司天监眼多口杂,故而不做商讨。宋蘅自知才疏学浅,并不善历法之事,便只能全权仰仗师傅。若用得上宋蘅,尽管吩咐。”

    王青山将字条置于烛火上烧了个干净,看着宋老写下的札记,心中大动。

    正值正午,洒金似的光穿过漆红色的公柱照映在了司天监的牌匾上,也透在了王青山桌案上那本蓝色札记上。

    一如王青山本尘封的心,撕开了灰暗,迎来了曙光。

    宫门外,宋蘅站在东南角上等着家中的马车。百无聊赖之际,踢动着脚下的石子。

    “宋二姑娘。”

    宋蘅抬头,就看见了朝着自己走来的陆朝闻。

    这人怎么还来?

    “陆大人唤我宋蘅就好。”宋蘅心中有些不耐,面上克制着。

    “我有一事想问问你,你是何年去的桐县?”

    “嘉元八年。”

    陆朝闻瞳孔震了震,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得知宋蘅嘉元八年就已经离开淮京,他更加确认自己在宋家见到的人就是宋葭。

    宋蘅看着陆朝闻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转身走远,皱了皱眉头。

    “莫名其妙。”

    马车迟迟不来,宋蘅循着记忆往宫门外走去。身上的红色朝服有些大,摆动间总能绊几脚。

    “这衣服设计太过反人类了。”宋蘅索性撩起袍角,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去。

    刚踏出宫门就看见了青唐等在一侧,身后听着两匹骏马。细看之后发现青唐发丝凌乱,身上的黑色长袍染了不少灰尘,脚下的武靴沾满了黄泥,像极了连夜赶路的人。

    从未见过青唐如此狼狈的宋蘅,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青唐,你怎么在这儿?沈淮序呢?”

    四下环顾后,发现并无沈淮序的身影。忽而想起今日王青山下朝时曾说起沈淮序连日告病的事,如今看见青唐一副死寂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沈淮序是不是出事了?”

    “还请宋蘅姑娘救救我家大人。”

    青唐猝不及防的一跪,让宋蘅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二人一道乘马疾驰,穿过闹市,跨过山林,这才到了幽静偏僻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外宅。这处宅子依山伴水,前有草后有山,东有池西有冈,是个风水极佳的宅子。

    青唐抿着唇,一言未发,带着宋蘅走进了主院。一路走来,宅子各处都显得有些荒凉,似乎是常年未曾有人打扫居住。

    刚走进主院,宋蘅就闻到了呛鼻的中药味。

    青唐推开了房门,床上躺着的那人忽然侧翻了身子,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大人!”青唐大惊失色,忙跨步到床前为沈淮序顺气。

    宋蘅站在门边,捏紧了袖口,迟迟不敢迈动步子。

    躺在床上的沈淮序面容苍白,眼窝深陷,如绸般的墨发凌乱披散,白色的里衣领口血迹斑斑,丝毫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

    沈淮序已再次陷入昏迷,青唐掖好被角,神色凝重。

    “沈,沈淮序,他这是怎么了?”回过神来的宋蘅抬脚走了进去。

    床前一盆血水触目惊心,宋蘅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

    “是锦瑟,前朝秘药。锦瑟是寒毒,攻其心肺脉络。大人的九个影卫找解药数十日均无果,如今寒毒入肺,若是再无解药,半月后必定丧命。”

    碳盆中传来火星子炸裂的声音,宋蘅脚底却生了寒意,直达胸口。

    “你可有沈淮序的生辰八字?”宋蘅讷讷问道。

    “那日宋蘅姑娘未曾要过八字也能帮程老夫人解劫,为何今日却要生辰八字?”

    青唐闻言犯了难,倒不是他不给,而是他给不了。

    若是沈淮序的身份暴露,必然会招致杀祸。恐怕那时,这毒解了也得死。

    宋蘅看着青唐犯难的样子,猜到了几分。可却不敢说出自己看不清沈淮序气运之事,“青唐,你既叫我来解劫,就该信我。你放心,今日之事我断不会外传。更何况,我与沈淮序本就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船沉共生死。”

    青唐转手就写下了沈淮序的生辰八字递给了宋蘅。

    接过生辰八字的宋蘅愣了半晌,茫然问道,“这是沈淮序的生辰八字?”

    沈淮序八字命格金白水清,文韬武略,一代奇才。可比肩旺盛,用神居年柱,天干相克,父母皆有重灾,简直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他日虽有位极人臣的命,可沈淮序一生都在走钢丝,他所谋划的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若是说些狠话,沈淮序在走一盘死棋。

    从八字中根本看不出,眼前这灾劫如何解。

    宋蘅蹲下身,将写了八字的字条扔进了炭火盆中,仅一瞬,灰屑腾升。她盯着烧得发红的炭火,陷入了沉思。

    前朝。

    秘药。

    宋蘅腾地站起身子,“青唐,收拾东西。我们去亳州城找个人讨要解药。”

    “亳州?”

    如今亳州正属交战之城,兵荒马乱,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般困难,这能来得及吗?

    青唐有些犹豫,可看了看床上昏昏沉沉的沈淮序,拳头一攥,“行!去亳州。”

    与青唐约定好之后,宋蘅写了书信让连翘送去王青山府上告假,说是要到桐县找祖父宋朗留下的旧书。连翘出去送信的功夫,宋蘅找了借口差使李嬷嬷去买些肉脯,收拾了细软便准备偷溜出府。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到了侧门,偏偏迎头撞上了气势冲冲赶来问询的宋明。

    好家伙,身后还跟了个连翘。

    这让宋蘅脚下生根,恨不能钻地逃走。

    “你要去哪儿?”

    宋明怒不可遏,厉声问道。

    “去桐县,找祖父....”宋蘅怯懦着回话,却被打断。

    “找什么祖父的旧书!这话你诓骗王大人绰绰有余,还能骗我?别说一本书,便是一张纸我都搬回了京中!”

    “你老实交代,究竟要去哪里!”

    宋蘅老远便看见了青唐架着马车赶来,“我,我要去亳州,救沈淮序。”眼一闭,心一横,喊了出来。

    此言一出,宋明脸色黑得犹如碳灰一般,闭着眼调了调呼吸,他沉声吼道,“赶紧回府!”

    下一秒,宋明拦都没来得及拦,宋蘅一跃跳上了青唐的马车。

    她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对着宋明喊,“父亲,我回来再领罚!”

    无人的街道,宋蘅的声音清脆响亮。宋明差点气昏过去,连翘在身后险险扶住。

    宋明瞪了一眼连翘,愣是把她也划入了同谋中。

    冷哼一声的宋明拂袖离去,连翘停在原地,甚觉委屈。

    这回的事儿,她真的不知道。

    要不然她又怎么会被老爷抓个正着呢?连翘摸了摸鼻子,跟着进了府。

    马车车轴迅速滚动,在暮色四合的傍晚消失在橘光中。

    马车上,一直未醒来的沈淮序裹着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缩在角落里。宋蘅坐在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们到亳州要多久?”

    宋蘅掀开帘子,问青唐。

    “玄烈他们已经快马前去各路哨点安排了更换的马屁,日夜兼程若是顺利的话,五天就能到亳州。”青唐轻抿唇线,如临大敌般地看着前方。

    时间倒是来得及。

    “宋蘅姑娘是如何得知那人有解药的?如今亳州战乱,你又如何能快速找到那人?”青唐握着马鞭的手,一刻不敢停歇。

    宋蘅从怀里掏出萧景给的骨哨,“我有这个,只要我到亳州吹响骨哨,他便会来寻我。至于我如何得知,这是秘密。”

    青唐没有继续追问,毕竟少师大人瞒着宋蘅姑娘的事情也不少。

    “青唐,你为何这么对一个奸臣这么衷心?”

    奸臣?

    青唐听到这二字,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蘅姑娘日后就会知道其中原因。我等为了沈少师,上刀山下火海,甘之如饴。”

    青唐说这话,让宋蘅莫名想到了信仰二字。

    宋蘅作为一个现代人,听得此话,自然是无法理解其中奥妙。

    或许这就跟为何坏人也会又律师辩护类似的原理,沈淮序和陆安敬不管多么恶名昭著,也同样都有数不尽的人为之卖命。

    宋蘅钻回了马车中,顺手理了理头顶的发簪,一抬眼就撞进了沈淮序双眸中。那眸光宛若一口寒潭,幽深见不到底。

    “沈淮序,你醒了?”宋蘅又惊又喜,往里挪了挪。

    “谁让你出城的?”声音中含着些许责怪,质问,还有莫名的娇嗔。沈淮序身子靠着马车壁,眉心紧皱,染了不少担忧之思。

    宋蘅满脑子飘荡着病美人这三个字,沈淮序的苛责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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