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你放心,陆安敬不知。”太后一眼看穿了李朝的小心思,出声安抚。

    李朝悬着的心落地,看着太后,却带了几分不解。

    “单单贩私盐一事,虽能缴断陆家在外的根基,可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是陆安敬的人。若只此一项罪名,于他来说不过是皮毛,不痛不痒。”

    “母后可已经有了计策?”

    李朝算是听明白了,如今太后也与陆安敬有了嫌隙,正盘算着将陆安敬拉下马。

    “王青山的死,就是陆安敬阻拦历法,斩断皇权的重罪之证!”

    李朝心口一寒,薛贵的死,荣国公的案子,再到王青山的自缢,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一张密网,将陆安敬牢牢围住。

    以荣国公一案做饵,甚至让陆安敬重新捡回了太后这枚棋子。

    他欣欣然以为太后依旧为他所用。

    可他却没料到等着他的竟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法子断然不是母后想出的。”

    李朝了解太后,这些年来在陆安敬跟前虚与委蛇,但也只为了保住自己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可她虽聪慧,却没这脑子能想出如此繁杂的计谋。

    “是薛贵和王青山。”

    轻而缓的声音落下,太后起身往身后的寝殿走去。侧身回眸看了一眼李朝,“朝儿,这江山是你父皇留给你的,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守住。”

    李朝看着太后慢慢走远,心中澎湃却经久未能压制。

    薛贵和王青山赌上性命,就为了拉下陆安敬?

    李朝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日薛贵视死如归,一剑封喉血溅当场的场面,还有王青山只身立于朝堂之上不畏生死,冒死进言的情景。

    许是因着年岁小,李朝为之十分动容。

    宋府上下因着宋蘅昏迷不醒,急成了一锅粥。宋明面色铁青站在东月院中,看着请来的大夫一个接一个摇头叹气从房内走出。

    屋里传来林清莲的哭喊声,一声声都揪着他的心。

    还未曾从痛失老友的哀愁中走出,这边宋蘅又陷入昏迷,宋明只觉头晕地转。

    “蘅儿,你醒醒啊!”林清莲哭得撕心裂肺,哭晕好几回了。

    眼见着又晕了,宋明不得已将人带回院中,又差人去宫中请了御医。房中混乱不堪,连翘李嬷嬷红着眼睛站在一侧偷偷抹眼泪。

    宋葭满脸泪痕,一直同宋蘅讲话,却始终听不见回声。

    宋蘅听着耳边的嘈杂声和哭喊声,可身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她甚至觉得身体和灵魂在一点点剥离开,或许她能回到现代也说不定。太累了,前几世苦于宅斗,这一世亲眼见证了那么多身不由己的故事,宋蘅心力交瘁。

    她由衷地觉得自己在古代真的混不下去。

    “御医怎么还未来?”等了几个时辰,宋葭也急了。

    李嬷嬷干脆等在府门外,可迟迟不见御医来。

    宋明不禁猜想自己差去宫中的人怕不是被什么人挡下了。正准备亲自进宫一趟,就听门房传来消息说是御医来了。

    宋明等人马不停蹄出门去迎,本喜笑颜开的神情在看见马车一侧站着沈淮序时,宋明的脸瞬间垮了。

    “王老御医!”宋明三两步跨到了御医跟前,满脸殷切,“小女竟有幸等到您出宫来为她诊病,果真是命大了。请!”

    王老御医是先帝在时十分信任的人,先帝薨逝后,便久居宫内,数年未曾出过宫门。

    “宋大人言重了。”

    王川捋了捋雪白的胡子,拎着药箱迈入了宋府。

    王川诊病时不喜有人看着,因而所有人都在外头候着。宋葭搀着林清莲在一旁石凳上坐下,宋明看了一眼沈淮序重重哼了一声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宋葭见此情此景,歉疚地朝着沈淮序笑了笑,略带了丝尴尬。

    王老御医走出院中,“这是药方,按着这个药方吃上几日,不日便能醒来。宋蘅姑娘心中郁结难解,若要根除,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王老御医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沈淮序。

    宋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宋蘅是为了这小子变成这样的?

    随着宋蘅的告病,她在司天监的活计彻底结束。

    朝廷也终于迎回了蒋程。

    十里长街,迎接蒋程的队伍声势浩大。蒋程一身戎装立于马上,横眉圆目,不怒自威。因着嘉元朝本就多年受西夏侵扰,如今蒋程率领北冥大军攻破西夏城池,已是大胜。

    百姓们自发迎接这位战功赫赫的常胜将军,就连李朝也领了文武百官早早候在了宫门口。

    “这蒋将军的排面果然大。”

    “是啊,这可是我们嘉元朝仅剩的一名大将了。”

    “前些日子听说南新军袁家换了新将领,叫萧景,那势头也猛,高离都快拿下了。”

    “猛又如何,如今还能有谁比得过蒋程?”人群中有人嗤笑了一声。

    “莫欺少年穷,我看那萧景大有光景。”

    蒋程的马迟迟未曾停下,李朝眉头紧锁,眼见着蒋程踏马便要走入宫门。

    历朝以来,何人曾驾马进宫?

    逼宫的人。

    李朝脸色铁青,身边两侧分别站着沈淮序和陆安敬。

    陆安敬看着蒋程如此行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神情,心中不禁想着蒋程闹的越难看,他出面保蒋程后获益便会越大。

    仅一步之遥,蒋程笑着勒停了马。

    随着一声嘶鸣,蒋程那匹黑色的骏马停在入宫门的界线前。蒋程挑眉扬唇笑看文武百官,大有傲视群雄的做派。李朝身后的手早已攥死,心中怒火恨不能斩了面前的人。

    可面上依旧是平静如常。

    随后蒋程翻身下马,朝着李朝行礼,“蒋程问圣上万安!”

    李朝笑着伸手去扶,“大将军受累了!今日朕在太极殿设宴,喜迎将军班师回朝。”

    “太极殿设宴?”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皆大吃一惊。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圣上可谓是看中蒋大将军呢,竟然在太极殿设宴。”陆安敬接过话茬,朝着蒋程说道。

    蒋程谢过李朝后转身就走在了陆安敬身侧,“陆相近来可好?”

    二人一路寒暄,那百官愣是没看懂这俩人何时如此对盘了?

    沈淮序看着二人的背影,眸光深邃,神情莫测,“鸿门宴,开场了。”

    太极殿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李朝坐在龙椅上,听殿下蒋程和几位副将说起行军打仗之趣事,龙颜大悦。

    “朕今日甚是开心,来人,将新颁的历法呈上颁给大将军和几位副将!”

    一句话落,谈笑风生之景瞬间消散。乐曲骤停,那殿中舞女们一个不查,悉数倒地。诚惶诚恐跪了一地求饶,只见黄公公甩甩垂绦,屏退了乐师和舞女。

    李朝看着黄公公等人将历法送到了蒋程几人跟前,蒋程直觉眼前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蒋程的手下见蒋程迟迟没动作,急得满脑门的汗。

    蒋程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安敬,陆安敬那脸黑得如同煤炭一般,任谁看了都能一眼看出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情。

    “怎么?”

    李朝面不改色笑着看向蒋程,“将军是觉着这新历法烫手了?”

    “将军快接着吧,这可是宋老亲写的历法。”黄公公眼见着人不接手,笑着就将历法卷轴塞进了蒋程的手中。

    几个副将眼见着将军都接了,忙不迭从公公手中接过历法。

    蒋程一时间也蒙了,站在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谁不知道当朝历法推演的这些个弯绕曲折,如今他倒成了李朝给陆安敬的一个回马枪了。蒋程又想到早前陆相托人传来的话,这会儿又被当枪使,有些气不过。

    当即放下历法,朝着李朝行礼后直言道,“这历法圣上既然给了,我便收了。不过此次我军大胜,不知圣上可有何别的封赏。”

    李朝早料到蒋程会提出,顺着附和道,“大将军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回忆起宋蘅那日说的证言,如今心中倒是松快了不少。这蒋程要什么封赏,哪怕是这皇位若是他敢开口,李朝也应下。

    “好一句但说无妨,难不成我要这九五之尊之位,圣上也肯?”蒋程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群臣大气不敢出,唯独几位副将跟着笑了几声。

    沈淮序看着殿外,估摸着时间,眼见着人也该到了。

    陆安敬站在那看戏,一言不发看着李朝。可李朝却并未出现任何不悦,这让陆安敬有些疑惑。

    他费尽心机挑动蒋程回来便是为了刺激李朝当场发难,可这李朝一反常态,竟并未发作?

    “大将军果然如同母后所言爱说些玩笑话!”李朝眼含笑意踱步走至殿中,“这嘉元朝便是诸位百官拼力护住的,大将军乃是开国功臣,若是想要这皇位,早几年便已是囊中之物了,何必等到如今?”

    “你说,朕所言可对?”

    李朝转头看着陆安敬,“陆相?”

    蒋程不觉挑眉,这小皇帝哪里视他为眼中钉了?

    这架势也不像啊。

    蒋程怀疑起那时传言到军中,说李朝推行新政,要拥立新军取代他蒋程的位置。也正是那时,南新军层层破关,势头勇猛。陆相与他书信说小皇帝难压,他这才一举破了西夏通关回淮京。

    可小皇帝这明显是和陆安敬斗狠了才是!

    蒋程顺着看过去,陆安敬起身,“圣上所言极是,大将军乃是忠臣,怎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大将军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淮京传了个流言,说是将军在北冥大军中黄袍加身....”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却被蒋程身边的副将当即打断。

    “胡说八道!我们将军对嘉元朝的衷心日月可鉴!”

    那副将怒目圆睁,扫了一眼人群,却找不到说话之人了。

    蒋程心中不快,却不容自己的忠心被人诬陷,随即表态,“圣上若是信臣,就该知道臣绝无可能背叛嘉元朝!”

    蒋程是爱说些疯言疯语,可哪里会起什么谋逆之心。

    幼时家人死于战火,他深知战火纷飞对平民百姓的伤害之大,朝之安稳便是民之安心,百姓的性命绝不能成为权利的垫脚石。

    他蒋程绝不会做那动那谋朝篡位的心思。

    “朕自然是信将军的!”李朝拍了拍蒋程的肩,“不然朕怎么会在朝上当即说出那些话呢?”

    沈淮序在一旁听着,直觉这些话绝不是李朝能说出的,他资历浅,脾性急躁且多疑,他断不能说出这番话来。

    难不成,是宋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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