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蘅轻轻嗯了一声。
宋蘅来到亳州已经半个月了，刚到的第二天，高离就联合西夏围攻了亳州。而南新军在萧景和李赭的带领下□□了十三天。
而如今西夏的援军已然悉数到位，若是强攻，亳州不出三天便会失守。
按照她的安排，如今北冥大军已然在支援的路上，再过三天便能在西夏军身后突袭，与亳州相对将他们围剿。而蒋程声东击西先南下再绕着之州走水路到亳州，应该是再有个五天便能到了。
可如今到底什么法子才能让城门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大军，不搞强攻呢？
“咻！”
一阵凌冽的箭矢带着一封信笺，笔直地插在城门上。
萧景揭下一看，怒不可遏的斥道，“这帮人言而无信！昨日棋差一招败给了我们，说好了休战三日。如今又下战书，明日午时开战！”
萧景沉着脸将信撕碎，扬在了空中。
“我料到他们必定会反悔的。”宋蘅反应颇淡，只是死死地看着城门下摇曳的烟火。“只是如今蒋程和援军都还在路上，城中将士们也撑不了多时了。萧景，若是开战你有几成胜算？”
“几乎无胜算。”
萧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玄烈他们都受了伤，若是再开战，恐怕要折在战场上了。”
宋蘅点了点头，神态疲倦，转身朝着城门下走去，“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路埋头走着，没了心思东张西望，李赭看着宋蘅低头从自己身侧走过，不由失笑。
“宋蘅姑娘！”
宋蘅脚步顿住，回头，只见李赭一身朱红色的长衫站在城门楼梯下，见宋蘅停在了那，急忙上前。
“高离那边下战书了，是吧？”
李赭似乎早已猜到，随意问了一嘴。见宋蘅神色凝重，伸手拍了怕她的肩安慰道，“你年岁尚小，有些事即便是暂时回旋，最终的结局已然注定。”
“高离这一战，是萧景功成名就之时，也是南新军和袁家的新日。”
“那你呢？”宋蘅抬眸问道。
“我生来的使命就是守护袁家。”
李赭仰天望着静谧的夜空，寥寥几颗碎星遥挂。“你不也是吗？为了沈淮序而来。不过你比我聪明，你的活棋多。萧景的战成最起码能保住沈淮序，而我....”
李赭苦笑着摇头，感慨人世间命运之事繁琐。
“李先生的意思是，我这招动了沈淮序的死局？”
李赭点点头，“萧景本是你用来救自己的棋，可阴差阳错他成了差点害死宋家的棋。你如今是想用萧景牵制蒋程获圣上饶沈淮序不死，死棋倒被你走活了。”
宋蘅心中大喜，可转念一想若是撑不过明日一战，折损过多，沈淮序还会轻易原谅她吗?
“你看不见沈淮序的气运，对吗？”
宋蘅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不然以你的性子应该是单刀直入的救他，而不是绕这么一大圈。说明你吃不准沈淮序命中的死局，那日你在亳州，我提醒你也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不过你这人和袁何见一样，是个有气性的。”
宋蘅有些不大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
二人一道走回了亳州行宫，袁何见早早得等在了门口。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脸上虽挂了彩，却也比昨日刚下战场时能入眼了。
宋蘅打了招呼就往自己住所走去，弯弯绕绕走过游廊，在一个转角处看见袁何见举着手在向李赭保证着什么，脑海里下意识地想到大抵都是些不硬撑，见机行事之类的话。
可人性终究不易改变，袁何见就算是窥见天机，也依然逃不脱战场上那点命数。
宋蘅叹着气，身后的裙摆缓缓擦过地板，无声无息。
入了子夜，沈淮序站在山头往下看，将两军的占地看地一清二楚。青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少师，打探过了，高离确实下了战书，说明日开战。”
“他们想用人多去耗亳州兵将。”
沈淮序抬头看着夜空稀疏的几颗星，眉头微蹙，“眼下快过子时了，我猜高离等不到明日了。”
“怎么说？”青唐一脸疑惑。
“你看，兵器库的位置。”
兵器库的火把燃得旺盛，几乎照亮了那一整片地方。
“糟了，难不成他们要搞突袭？”
青唐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一转身，只见沈淮序已经翻身上马。浓郁的夜色中，他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去亳州城。”
冷冽的声线透着一股杀气，青唐恍惚间回忆起自己被埋在乱葬岗时，是他翻了三天三夜把自己救出。那时的沈淮序不过二十，大不了自己几岁。
他却一本正经地问他，愿不愿意追随他，改变这个世道。
那时的青唐一家都死在战火中，尸骨难寻。他看着沈淮序浑身脏污，十指因为翻尸体而变得血肉模糊。他想即便是沈淮序没有那样宏大的抱负，自己也是愿意追随的。
那时的沈淮序，眼神炙热，是一种想要冲破枷锁的勇。
可后来，他一步步爬上了那个位置，却一点点变得颓软。
无数次，青唐在夜里醒来都害怕人已经没了。
每每事关宋蘅，沈淮序都会变得稍微不一样些。故而青唐总觉得，宋蘅或可能就是唯一能拯救沈淮序的人。
宋蘅坐在行宫外夜观星象，却突然看见了西南边有异动。
掐指一算，立刻起身赶往了萧景和袁何见的住处。
大殿上，袁何见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睡醒的迷茫，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气，“宋蘅姑娘，何事这么急？”
“高离大军怕是要突袭，快吩咐下去召集将领，在城门处布阵。”
短短一句话，却让在场之人睡意全无。
袁何见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李赭疾步走了进来。
“方才烽火台也看见了高离营帐内兵器部传来不小的声响，他们恐怕要强攻。”
萧景和袁何见分别从行宫出发，召集各自将领于宫门外汇集。片刻，大军整集完毕在黑压压的夜幕笔直□□，袁何见和萧景一声令下，士气十足。
李赭一把拉住了袁何见，欲言又止。
翻身上马的袁何见，拍了拍他的手，“军师放心，我定然会保住自己这条狗命。”
李赭红了眼，有些话哽在喉间，却始终说不出来。只能看着袁何见带领着千军万马朝城门走去。
宋蘅身后跟着玄烈等人，逐一翻身上马，纷纷赶至城门。
“姑娘，今日城门处危，你还是在城下的好。”
玄烈拉住了欲踏上城门的宋蘅，宋蘅转身定睛看着他失去的一臂，“既然是我拉着你们来的，那自然得共进退。”
“并非姑娘拉着我们，而是姑娘给了我们还楚家恩情的机会。”
“嘭”的一声，火球撞击城门的声音将众人引到了城门之上。
战马嘶鸣,铁蹄踏碎大地,战鼓震天,宋蘅看着萧景和袁何见带着前锋将领们冲进战场，弓箭手在李赭的安排下在城门上就位，如同暗夜蝙蝠般，如疾风骤雨般的箭矢穿透敌军前锋将士们的胸膛。
玄烈等人跟在萧景身后，长矛挥起间，刀剑枪骑声响彻整个战场，敌军如麦秆般倒下。
忽而疾风吹起，宋蘅一身素衣在城门上，手上持着沈淮序先前给的针筒，朝着爬云梯上来的敌军们射出。可敌军数量多，且身上都带着火球，阻扰了视线。
一个个火球朝着城门上砸了上来，宋蘅一个躲避不及，手臂上被灼烧烫掉了一大片皮肉。
敌军逐渐攻破了城门上的防卫，更有几人已然爬上城门。
“小心！”
李赭一刀刺进敌军的胸膛，拔剑间血液飞溅，却看见了宋蘅身后那持刀砍下的敌军。因着距离太远，李赭一边嘶吼出声提醒宋蘅，一边飞速穿过人潮欲护住宋蘅。
宋蘅转身双手抵住那人的手腕，凌冽的刀锋上还挂着血，滴在了在宋蘅白皙的脸颊上。
那人一双漆黑的眼，发了狠，刀口对准了宋蘅的脸。宋蘅一双柔嫩的手死死抵着，心中布满恐惧，如雷般轰响的心跳声让她意识逐渐模糊。
她难道就要这样死了？
可是要救的人还远在淮京，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了？
宋蘅额头逐渐渗出细汗，汗渍顺着流进眼眶，宋蘅有些招架不住了。
手腕一软，眼睛一闭。宋蘅想，她大约是完了。
耳边刮过一阵风，风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木香。很熟悉，却有些记不起来了。下一秒，宋蘅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整个人腾空在了半空中。
一瞬，又稳稳落地。
“宋蘅。”
耳畔熟悉的声音传来，宋蘅睁开眼就看见了沈淮序一身黑衣，手执利刃，锐利的眼眸中淬了森寒杀意。
“沈淮序！你怎么会在这？”
宋蘅喜出望外，全然忘了身上的伤口。沈淮序一把抱着她，杀出重围后将她放在了烽火台下面的一处洞内。
“好好呆着。”
沈淮序起身侧眸低看了她一眼，灰头土脸的样子，竟显得有些可爱。
宋蘅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上的针筒。
“要救的是我，怎么能少了我呢？”
沈淮序一刀刺向了敌军的心口，转身对着宋蘅笑了。
那一刻，宋蘅满腹的心思放下。如果沈淮序愿意自渡的话，她的算盘就肯定不会落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