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做马就算了。”
桑满摆了摆手，将刚刚从左永昌那里一道买来的婚书递给柳雉娘，面色温和道。
“我同那个姓左的倒也没说错，我做生意确实需要人手，而且那一百两银子也不是白花的，日后你要做工还我。”
桑满看了一眼在她怀中的冬儿，想了想，给她定下了和纪平纪安还有蔡大娘一样的工钱。
“我给帮工的月钱是每个月四两银子，可以包吃住。钱你可以攒着慢慢还我，五年之内还清就行，没有利息。”
柳雉娘愣愣地接过那纸婚书，眸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位夫人非但没有要把她充作奴籍，还把婚书给了她。不仅如此，若这位夫人说的是真的，那她和儿子便有了落脚的地方，吃住都不用愁了，而且每个月还有四两银子可以拿。
柳雉娘不是对生活一无所知的娇养女郎，再加上之前柳家也做过小生意，她自然知道这月钱定的跟市面上一个青壮年的劳力也差不多了。
这些钱她完全可以攒下大部分，一百两银子别说五年，三年就差不多可以还清，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原本都已经心存死志了，是这位好心的夫人帮她找回了冬儿。虽然这位夫人没有说要雇她做什么，但是，无论这工多难做，就算是脏是累还是侮辱人的活，为了这个恩情还有冬儿，她都会尽力去做的！
柳雉娘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视死如归，桑满看得心中好笑。不过她现在的神情如此鲜活，比起刚才空洞的模样好多了。
桑满含笑道：“别紧张，听说你家以前是开馄饨店的，我也是做吃食生意，对你来说想必上手会快一些，也会轻松很多。”
柳雉娘听她提起自家之前的馄饨店，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要不是左永昌这个畜牲，她家馄饨店也不会被掏空了家底，只能无奈关门。
不过，还好她现在和冬儿从这个火坑里跳了出来，还遇上了好人相救。
“正是如此。”柳雉娘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看着桑满，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夫人家中是做什么吃食的？我自小跟着我爹学做饭，尤其擅长馄饨。除此之外，之前家中店面是我管的，我还识得些字，也会做账，夫人尽管吩咐我就好。”
桑满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管账。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再过一段时间，等小吃摊生意更稳定些，她是准备着手开店的。既然雉娘会管账的话，那倒是不用愁再雇账房了。
桑满眼神亮晶晶的，柳雉娘心绪缓和下来，这才细细看向了她的面容，心中暗叹好一双妙目。
若是夫人肤色再白皙些，如此容色，恐怕就连那些养在簪缨之家的女郎们都比不上。
“待会儿你就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桑满本来想回她，但是马车刚好停了下来。她算算时间，想必牙行已经把纪平纪安他们送过来了，于是便偷了个懒，打算到时一起交代。
马车停在桑满刚在康平坊买下的那个大院子里。
推门进去，张牙人和桑满把最后交接完成，便离开了。纪平纪安、蔡婆子还有夏紫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等着她开口。
柳雉娘也抱着已经哭累了睡着的冬儿，和他们站到一处。
桑满一一看过，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很有压迫力，她扫过一圈之后，才开口道。
“每人每天上工四个时辰，每五休二。这处院子我已经租了下来，若是没有住处的，可以暂时住在这里。另外，由于我是做吃食生意的，所以会管你们的餐食。不过要跟着生意来，有什么吃什么。若是不合口味的，可以选择自行解决。”
几个皆露出微微喜悦的神情，除了柳雉娘刚才已经从桑满的口中得知了，所以显得还算淡定。
月钱丰厚，上工时间也不算长，而且算下来每个月差不多还能休息八天，管吃又管住，走遍全盛京都不一定能找出这么好的活计。
“凌娘子，那我们具体是做什么工啊？”纪安一脸兴奋地开口问道，纪平性子安稳些，揪了揪弟弟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开口，以免惹了主家不快。
桑满没有在意，微微一笑道：“做肉夹馍。”
“肉夹馍？是那个，开在景山书院下的最近很是火爆的吃食吗？”一直缩在蔡大娘身边的夏紫也怯生生地开了口，眼神亮晶晶的。
“没错。”
桑满点了点头，刚才说完了待遇，她又简单说了说对他们的要求。
“我会教你们如何烙白吉馍，如何煮腊汁肉，还会教你们怎么样制作一个完整的夹馍。只要你们肯认真学，一定能学得会。
你们正好是五个人，我会给你们排班，刚开始，每天都会有两个人跟着我一起出摊，其余人就在厨房里准备食材。若是你们做得好的话，日后卖新品、涨工钱、甚至是开店之后，我都会优先考虑安排你们。”
三个年轻的看向桑满的眼神里已经带着十分的灼热了。
他们早就听说过肉夹馍，只是碍于一个夹馍十文钱，对他们而言相当于一两天的饭钱，实在是负担不起。那次纪平和纪安正巧经过景山书院，闻到那股子香气已经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但是终归，兄弟俩还是摸着手里冷硬的干饼，强迫自己从小吃摊前走开了。
没想到，他们如今却撞了大运，凌娘子竟然就是肉夹馍小吃摊的主人！那他们跟着凌娘子做活，岂不是日日都能吃到好吃的肉夹馍了？
夏紫也欣喜不已。
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又是父母双亡，做工也没什么人要，嫌力气小。就连花街柳巷见她面黄肌瘦，要身段没身段，都不收她，根本找不到一条活路。
那日她刚被永乐坊的一家花楼赶了出来，路过一辆带着香气的马车，正是花楼的姑娘接客回来，捧着一个肉夹馍在吃。吃食的味道简直要比她身上香粉的味道还要勾人，夏紫一下子就记住了这种叫肉夹馍的东西。
就连蔡大娘和柳雉娘面上的喜色也难以掩盖，显然也对肉夹馍的名气有所耳闻。
主人家生意火爆，就意味着她们不会有没活干没钱拿的风险。只要肯认真做，肯定不会差的。
而且听凌娘子的意思，将来若是做得好了，报酬还会再涨。
桑满将他们的神色反应都纳入眼底，含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五人皆是满脸喜色，情绪高涨，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那好，我还有个小问题。”桑满道，“左边住男右边住女，这个院子最好在中间修葺一堵墙隔开，你们有会砌墙的吗？”
纪平扬声道：“凌娘子，交给我们吧，我和弟弟先前做过这种活计，会砌墙的。”
“很好。”桑满露出笑意，“就交给你们兄弟了，不过不着急，等你们闲暇了把墙砌起来就是了，我再另外给你们一点工钱，加到月钱里。”
“多谢凌娘子。”兄弟俩连声应下。
该吩咐的都吩咐的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桑满便开始着手准备烙白吉馍了，腊汁肉是她提钱炖下的，这个倒无须担心。
把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招人身上，桑满也来不及再搬厨房了。只把烙饼的锅灶暂且移到了这边的大院子里，正好给五个新招到的打工人进行现场教学。
一套下来，桑满早就熟的连脑子都不用动，揉好面剂迅速地把面饼一个一个贴到饼铛子上，不多时一个个大小均匀、泛着麦香的肉夹馍便做好了。
还好当时桑满找铁匠打的饼铛子有很多个，要不然平时还真的做不过来。眼下这些饼铛子又派上了新用场，用来教学生——
烙饼倒是其次，掌握好火候，稍微有点厨艺的人都能掌握，难的是做面饼。她早在自己示范第一遍的时候就详细讲解了做白吉馍的细节，五个学生听得十分认真，等到桑满又演示了一遍之后，她让他们上手开始做馍饼。
其实做饼的步骤只要掌握好了，烙出跟桑满口感差不多的白吉馍是很容易做到的，唯一的难点就是把饼子做成一个又一个大小基本上看不出差异的圆饼。
柳雉娘和蔡婆子上手很快，她们一个之前家中就是做吃食生意的，一个也是做惯了厨房里的事，所以基本上做出来的无可挑剔。
纪平也还好，他性格看起来很细心，除了对面食做法不太熟悉，磕磕绊绊做出来的面饼却是形状很均匀。
他缺的只是把做面的过程再熟悉几遍的火候。
至于纪安和夏紫，则是有些不太尽人意了。
纪安的性子和哥哥不太一样，有点跳脱和毛躁，做出来的面饼也不太合格。夏紫则是力气太小，连面团都不太揉的开，做出来的面饼从口感上就差一截。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做饼不行还可以去炖腊汁肉，只是工钱上得稍微区分一下，毕竟做饼耗费的力气更多。
桑满心里有了计较。
她把自己的打算提前和他们说清了。
“雉娘、蔡大娘和纪平负责做白吉馍。纪安和夏紫负责炖腊汁肉。等到你们彻底上手之后，按照活计的费力程度，我会酌情给加一点工钱。
做饼的人一个月月钱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一些工费，每做十个饼工钱多一文，至于炖腊汁肉，因为有定数，则在原来基础上加二两银子。”
桑满心里有数，一个人一天最多做二百个白吉馍，若是全力以赴，每月差不多能拿到八两银子。炖腊汁肉的纪安和夏紫因为活计相对而言比较轻松，则是定数，分别为六两和四两。
夏紫力气小，桑满打算把一些提肉切肉还有端锅等稍微费点力气的活交给纪安，夏紫只用负责炖肉，以此来达到相对平衡。
如此一来，一切安排便妥当了。
桑满并不担心他们有可能会背叛自己，毕竟腊汁肉的秘方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做成了密封好的料包，还特意弄碎了掺混起来，也做了别的处理。
即使有人想偷师，也绝对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成分和比例。
这个安排确实没什么未提，几个人也没有异议，听得工钱还有的加，多劳多得，还更加有干劲儿了。
唯有纪安摸着脑袋，看着自己做好的那堆奇形怪状的白吉馍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娘子，那我做的这些馍饼怎么解决啊？”
这得属于残次品了吧，有客人会买吗？总不会白白浪费了吧。
夏紫也抿了抿唇，看向桑满的神色有些躲闪和羞愧，毕竟她做的也不太好。
“还能怎么解决？当然是自产自销了。”桑满轻笑了一声道，“一会儿我会让我的侍女把腊汁肉端来，教你们怎么制作成品。你们可要好好学，毕竟做的可是吃到自己嘴里的东西。”
她话虽然如此，但大家都十分期待，毕竟是凌娘子做好的腊汁肉，最差也就是白吉馍的口感差一些罢了，肉的味道肯定香得不行！
馍和肉都备好了，再废的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功夫，只需要把肉和青椒切好，再浇上一勺子汤汁罢了。五个人都做的有模有样的，十分不错。
一顿午饭的功夫，他们的胃都已经彻底被肉夹馍征服。
老天爷，这也太好吃了吧！不愧是火遍盛京的吃食，一口下去简直都要管不住的自己的嘴，险些把舌头香掉。
桑满看着他们沉醉的样子，眉眼弯了弯。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出摊了。等到他们学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该轻松轻松，该想想下一步计划了。
只是桑满没想到，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还没发展起来，就先遇到了一只拦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