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去大半，小吃摊按照惯例，已经在景山书院下准时开张了。
桑满今日做了三十来个白吉馍，加上柳雉娘他们做的，满打满算竟然有三百多个，比她平日卖的要多上一些。
肉夹馍一向是供不应求，这些天下来，不仅是景山书院的学子们会来买，他们的亲眷、还有和书院无关的盛京内城人都纷纷慕名，大老远地跑过来买肉夹馍。
别说三百个，按照他们这兴致不减的势头，一千个估计都能卖完。
桑满喝了口茶，静静地等待着食客的光顾。
申时末一到，景山书院山门大开，书院的学子们渐渐走了出来。
桑满起初还没注意到不对劲，等到她一杯茶快喝完，小吃摊前一个客人都没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长街的最前头，聚着许多穿着景山书院蓝白学子服的人。他们排起的长队势头惊人，和前几日她摊子前的景象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桑满杏眸微微一凝，视线落到从里面挤出来的人身上。那些人无一不拿一个油纸包，一边走一边嘴里吃着什么。仔细一看，不是肉夹馍又是什么东西？
其实肉夹馍生意这么火热，桑满早就想过会有跟风的现象出现，这是不能避免的正常情况。
她能做到的只是把口味、价钱、营销等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都做完，剩下的，客人们自然会做出选择。
桑满有这个自信，她的肉夹馍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绝对属于上乘，更何况做腊汁肉的秘方还是她亲手调出来的，别人肯定轻易仿不出来的。
即使有跟风者出现，最多只能在初期给食客们造成一种新鲜感，应当也分不走多少人，撼动不了她这个小吃摊的地位。
但是这个昨天还没有、今天就突然冒出来的小吃摊，虽然占据的位置比较靠前，但是也不可能一下子把食客们基本上全都吸引过去吧？
她渐渐生出了疑惑。
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桑满神色微微一动，叫住了对方。
“如意！”
裴如意今日出来的早，属于头一批买到肉夹馍的人。她抱着一个油纸包往外走，里面装着的是她刚买到的两个肉夹馍。
她方才买的时候还正疑惑呢，为什么凌娘子的摊子换了个位置。
此时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叫自己的名字，裴如意抬起头来，看桑满的神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凌娘子，你怎么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固定的位置上摆着那辆熟悉小摊车。裴如意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这才是你的摊子！”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呀，我被那个人给骗了！他占了前面的位置，还有和你们外形差不多的摊车，大家都以为是你的生意！我还多嘴问了一句，那老板跟我说你没在，我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凌娘子你又有事没来，招的人帮你出摊呢！”
桑满皱眉：“那老板说我不在？”
“是呀。”裴如意有点愤愤的，“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没错。我问他的时候，他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装作一副和你很熟的样子。这不是刻意骗我们去买吗？”
桑满心想：怪不得要把摊子摆在前面呢，原来对方是打的这种主意。
她眼神微微一眯，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那个摊位上，眸子泛起冷光。
她并不反感跟风者，但是对方却借着她的名头来抢生意，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恶心了。
桑满跟裴如意要了一个她买的肉夹馍：“能给我一个吗，我跟你买。”
“不用不用。”裴如意连忙摆摆手，递给她一个油纸包，有点不好意思道，“能不能换成你做的？”
“可以。”桑满接过，先给她做好一个肉夹馍，才把竞争对手做的那个拆开尝了尝。
一入口，顿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感觉：咸——
对方可能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还原腊汁肉的味道，尽量在颜色上做到相像，看上去浓油赤酱的。但是里面的肉根本没有炖烂，味道咸的要命，还很肥腻，馍饼外油内干，青椒的口感也不太爽脆。
总之，就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果不其然，裴如意咬了一口，都没嚼上几口，一下子吐了出来。
“咳咳，好难吃！”
裴如意的脸皱作一团。吃惯了桑满做的肉夹馍，她的嘴早就被养刁了，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根本难以下咽。
她打开桑满刚做好的那个吃了一口，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是人该吃的吃食啊！凌娘子简直救了她被荼毒的舌头一命！
“凌娘子，我再要两个吧。”裴如意一边掏钱，一边下定决心，“我以后还是长个心眼，只要认准你就不会再被骗了。”
桑满对她笑了笑，眸光敛起，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已经弄清楚了竞争对手的实力和套路，也明白其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今天只是第一天，对方是靠着占据前面地段的优势才成功骗到了大量生意，但是这样冒充她名头的法子只能用一天。那些老食客们一旦看到自己也出摊了，自然会明白谁真谁伪。
都不用桑满出手。
果然，两人正说话间，长街上的学子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和裴如意一样，拿着从最前头买来的仿制肉夹馍，在看到桑满的小吃摊时都有些呆愣。
诶，这才是那个头先第一个开始卖肉夹馍的老板娘！
有些人看着自己手里的油纸包，心想着看起来都差不多，于是不想再多花钱买了。
也有一些人发现自己买错了，又在桑满摊子前排起了队，打算买回去尝尝对比一下哪家好吃，今后就认准哪家。
杜信远正是后者。
其实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既然已经买到了，是不会多花一分钱再去买一份儿的。但是奈何桑满做的肉夹馍实在是太好吃了，这笔花销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所以他打算把钱花到刀刃上。
只有最好吃的肉夹馍，才值得他掏钱买。
所以杜信远又在桑满的小吃摊前买了一个。他付了钱，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凌娘子，前头那个老板很明显冒用你的名头，抢你的生意，应该是在针对你，难保他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你最好小心一点。”
杜家就是商贾人家，他自小耳濡目染，还是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比较熟悉的。
桑满有些惊讶于他的善意提醒，微微笑了笑跟他道了声谢。
杜信远看她如此闲适的态度，心里有点替她着急。不过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付了钱转身离开了。
要不是怕凌娘子有可能被挤兑卖不下去肉夹馍，自己没得吃了，他还犯不着说这么一句呢！
不过，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跟她买肉夹馍的秘方和做法呢？到时候叫家中厨子学了天天给自己做，也不愁将来会吃不上了。
而且，他也可以拿着秘方自己做肉夹馍生意啊！到时候既有的吃又有得赚，何愁他将来会把杜家家当吃光？
杜信远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他心中思绪转了转，下定决心。
若是凌娘子真的开不下去小吃摊了，自己一定要出手跟她商谈这个事。而且那个当口，想必收购秘方的价钱也最便宜。
嘿嘿，自己可真是个赚钱的天才！
桑满丝毫不知道，这个杜信远已经开始算计起自己生意来了。
她刚把最后一个肉夹馍卖完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一轮皎月挂在夜幕之上，所幸景山书院山下的这条长街都筑了镂空石座，每到天刚擦黑时分，石座里都会点起灯火，十分明亮，有点现代小吃街的那种感觉。
之前桑满都是卖完即走，今日有了仿冒者的出现，摆摊的时间比起往日来长了半个多时辰，不过她带来的三百个左右的白吉馍饼也顺利销售一空了。
桑满和凌白收拾好摊车，正欲离开。忽然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驾车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从她们身边路过时，朝桑满这边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这条街上，只能有一家肉夹馍摊子。凌娘子，咱们走着瞧。”
说完，狠狠将马鞭一扬，驾着车疾驰而去。
凌白及时地把桑满护在一边，才没有让她被尘嚣铺了满脸。桑满静静地望着那辆马车，眼神微微一冷。
“查查这个人。”
看他如此嚣张的态度，肯定不甘于只在第一天靠冒她名抢来的这点生意。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个手段只能是一时的。这个人既然敢放出这种狠话来，肯定还有别的手段等着对付自己。
凌白应声：“是，那我现在就跟上他。”
“不用。”桑满一边上马车，一边摇了摇头，杏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只需要去木匠铺子问上一问即可。当初我只把图样给了木匠铺的掌柜，对方既然能做出和我们差不多的摊车来，肯定是从那里得来的。”
凌白眼睛一亮：“女郎说的是。”
桑满神色一转，慢悠悠道：“我记得，明日正好是四月十五吧？”
“对。明天正是千里香铺子开张的日子，厨房窖下还冰着您提前做好的盲盒糕点。”凌白道。
“正好，明天千里香不开张，你去木匠铺子查那个男人。”桑满靠坐在马车的软枕上，勾唇一笑道，“提前这么久做好的铺垫，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既然对方上赶着来挑衅，那她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