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撒娇

    绾绾觉得,她真是太难了。

    千挑万选出符合梅孤忱要求的夏腊梅花瓣后,绾绾悲伤地望了惨遭大雨摧残的梅林一眼,低气压地走了。

    去梅院送花瓣时,没想到容北濋会在从良堂。

    绾绾只管提供花瓣,不管煮茶,退出堂屋后,就在树下对弈的两人身侧站了站,恰好等到了一局棋局走至尽头。

    于是告退之时,绾绾和容北濋是一道离开的。

    疏影横斜,作尘峰上日色静好。

    少年走在身侧,唇角衔着似有似无的笑,衣摆之上轻荡的烟波纹微微扫过月洞门。

    过了这道门,两人很快就要分开,绾绾止步之际,身侧的容北濋也默契地停了下来。

    他侧首,流丽透净的浅瞳里盛入一束明媚天光,那一瞬间,绾绾仿佛见到了浅溪里粼粼的微芒。

    “你找我?”容北濋薄唇微启,明知故问道。

    绾绾将目光挪开,盯了盯地面飘停的不知名花瓣,默了默,然后颔首道:“师尊送了我一本功法,叫我几日后交一份读后感上去。”

    容北濋品着她点到即止的意味,鼻尖微哼,有种戏谑与疑惑恰到好处的交织:“所以,想让我帮忙。”

    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几片水红色花瓣在绾绾脚下泥烂开来,她踟蹰又踟蹰,羞恼又忌惮,可还是顶不过身上承担的压力,坦白了自己的诉求。

    “……我……我不太会写字,你能不能教教我?”

    绾绾抬起头,目光可怜地望了过去,眉间轻蹙着,给她无辜懵懂的眼眸笼上了一层轻愁。

    怪惹人怜的。

    如果不是容北濋从那层轻愁、那层懵懂里看出了极力隐藏的威胁之意,容北濋就真信了。

    装无辜仿佛是绾绾生来就自带的本领,她无需刻意伪装,只消瞳仁定定望来,再稍加一点鲜活的情态,什么冰山,什么不知风情的铁汉,也都得为她松懈一丝心房,柔软一份心肠。

    未几,容北濋神态自若地撇开了眼,遥望前方石阶后的廊道,似在沉思。

    死去的离绾自然是能识会写的,绾绾却不会写字,几乎是她的致命缺漏。

    而显然,若容北濋不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她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容北濋能怎么办。

    总不能希冀绾绾一夜梦醒自学成才,他只能从了。

    两人回到如登居,进了莲池旁的厅堂。

    这时节的莲池已被小荷花苞点缀得星星点点,翠玉般的莲叶连绵成片,煞是清爽好看。

    厅中的绾绾却没这心思从大敞的门窗里欣赏美景,惊愕的情绪在她眸光里蒸腾。

    “不、不是传承给我的功法?”

    容北濋继续翻了几页手中古籍,少顷之后,轻轻合拢了封皮。

    “此书流传自古时,乃教化育人的普世善书经典,淮城里随意一家书肆都能买到,一册,不过几十钱。”

    他轻手搁下书册,嗓音淡然,眉眼间却隐着笑意:“你得的这本年代悠久,想来是梅道君的珍藏,拜师那日赠予你,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绾绾听懵了……

    现在回忆起来,师尊其实从未说过这是他赠予给自己的功法,从始至终就是自己误会了,自作多情而已啊。

    ……不过这样也好。

    绾绾瞳仁微动,轻轻往容北濋身上飘了飘。

    少年身姿逸然,长发垂腰,劲挺腰身一展无遗,抬臂躬身间,发丝滑落他肩肘,雕花窗棂渗入的熹光在他斜收向下的后腰停驻了一汪。

    待绾绾醒神时,容北濋已是就近坐在了乌木圆桌旁。

    绾绾用力摇了摇脑袋里的水,干起正事来,她拖过一张圆凳坐在了容北濋身旁,双手撑上光洁的桌面,掌心捧住了自己的小脸。

    “容北濋。”她柔声唤着,落在末尾的气音显得委屈又可怜,“既然这不是功法秘笈,你就不用避嫌了,那篇读后感,你帮我写了吧。”

    容北濋:“……”

    “你看,离我上交读后感的日子就剩四日了,时间这样紧,我却还得从写字学起,真的完成不了。”说着,绾绾朝他眨巴了一下单纯的大眼睛。

    容北濋面无表情凝睇着她,久久不语。

    绾绾也不心急,捧着脸蛋睁着眼睛耐心地等他回答。

    半晌,容北濋唇边翕动,沉沉吐出几个字。

    “别撒娇。”

    绾绾:…………?

    我撒娇了吗???

    “你应该留有离绾的部分记忆,包括肢体记忆。”容北濋倏然道。

    绾绾对他的知情并无多少诧异,点了点脑袋,然后又摇了摇:“可是我写不像离绾的字迹。”

    容北濋当即在乌木圆桌上取出一套笔墨纸砚。

    绾绾握了握掌心的笔杆,有些不情愿,可她被容北濋用一种不写不罢休的眼神看着,只好迎难而上。

    须臾,写好的宣纸拿在了容北濋手中。

    容北濋眼帘微垂,视线沉静地从鸦睫下递出,浅色瞳仁里瞧不出一丝波动,然他白皙眉心却在不经意间细微地抽了抽。

    须臾,他将宣纸对叠,平稳地放回了桌面。

    真是难为她了,能将这种黑蜈蚣一样的东西称之为字。

    笔墨纸砚被容北濋挥手收入了乾坤戒中,他再将那本《太上感应篇》放来了自己身前。

    绾绾登时笑出了左侧小虎牙,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不过绾绾没开心多久,就听容北濋不容置喙地道:“找出离绾曾经的字迹,给我一份,后日我会将写好的课业交给你。不过从今日起,你也需练字,每日写一份日志交给我,但不用写你的隐私,写你的工作就好。”

    听这一长串,绾绾险些转不过弯:“……什么意思,我要每天写一份工作日志给你?”

    容北濋眉宇微蹙,将他不知是因被迫妥协还是其他什么而生的悒悒不乐按捺住,手指似是无意,摩挲了一下手边古籍的封皮。

    绾绾眼睛尖,立刻不做声了。

    写,不就是每天一篇工作日志吗,她写就是了。

    绾绾求人嘴短,心虚地偏了偏脑袋,余光触及窗棂外的艳阳,倏而想起了另一个麻烦。

    “那个,容北濋……”她抿了抿柔软的唇瓣,似在犹豫,旋即抬起轻微扇动的翘密眼睫,目光恂恂,“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就是今早,我去了峰南……”

    容北濋垂着眼帘,看她在自己面前神态鲜活,琼鼻尖儿上的些微弧度勾住了一丝幽淡的光束,漫晕而开,化作星点闪亮缀在鼻尖,似一弯清早还未入海的白月。

    他倏然闭上眼,指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心中那股郁闷好似愈演愈烈,还伴了些道不明的东西。

    “……就是这样了,你能帮我在林子里布置一个保护用的阵法吗?”

    绾绾话音落,却见容北濋蓦然起身。

    他抬手收走了桌上古籍,大步迈向敞开的门扉处,绾绾在他身后惊讶地望来,着急地叫出了他名字。

    容北濋顿足,默了默,传出的嗓音微沉,夹杂哑意:“你将离绾的字迹给我,我去布阵。”

    *

    翌日,容北濋收到了绾绾写的第一篇工作日志。

    他闲情逸致地靠在藤椅上,椅身微微晃,将纤薄的纸张捏在手里。

    一张纸,绾绾吐槽了祈灵塔工作的过度清闲,让人总是昏昏欲睡,注意力难以集中。

    第二张纸,绾绾抱怨了祈灵塔的工作环境,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虽然她浑身是胆,但到了夜里还是不敢轻易入睡。

    容北濋视线微停,在绾绾蜈蚣爬一样的这列字上多留了留。

    随后他翻走了这一张纸。

    最后一张纸,写得十分有暗示意味,容北濋看着看着,鸦黑入鬓的眉梢愈发挑高。

    “拐弯抹角,骂我黑心无良……还想尽快结束挣取贡献点的任务……”

    鲜红薄唇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容北濋唇角上弯,决定将他提前收笔的某人的课业多压上两日。

    兢兢业业上夜班的绾绾还不知道即将被拖延的课业,几日后,第二次早修课之前,绾绾才发现自己没有课业可交。

    不过她没有时间去处理了,因为她此时已经来到了磨剑峰顶的祈灵塔,正要与明秦、画馨两人交班。

    金乌西沉,红霞漫天,绾绾踩着夜明珠从壁脚腾起的光晕而行,无声踏上了通向塔身八层的环形石阶。

    寂静塔身中,格外清晰的闲谈声陆续落入绾绾耳蜗。

    “家人也到了吗?”画馨问。

    “嗯,与孙芝菱相熟的几个师兄弟,今日已去见过她的家人了。”这是明秦。

    “……唉,孙师姐真是可惜,希望明日的超度一切顺利。”

    “明日超度在塔前,本就是愿灵集聚的福地,足以压制修士死后滋生的怨气,还有峰主醉鹤长老亲自护持,定当顺利。”

    明秦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这次超度……主要是因为杨师弟。”

    “听说杨师弟的遗体有怨气残留,长老们担心他不能遂顺地前去地府往生,这才将几位不幸丧命的弟子集中一处,由峰主来超度,也是超规格了。”

    夜明珠的光晕中,绾绾早已止步在了环形石阶上。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昆吾宗近日不允金丹以下弟子离宗,绾绾正愁没法超度杨铭的鬼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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