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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游戏(五)

    “事实上,这只是我发现了有人失踪的时间。没有人知道她具体是哪天消失的。”

    少女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游移,“在某天,我忽然发现某个编号在很长时间都没被提起过。仔细回忆时,却想不出她的具体形象。我试着问其他人,她们苦思冥想后,说那个人很早就假释出狱了。

    可因为某个原因,我知道那绝不可能……”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她在最后轻轻说道:“所以我猜……那个人应该也参与了游戏。

    但她在游戏中失败,所以已经死掉了。”

    “……”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其他人的表情都不禁变了变,开始思考自己身边会不会发生过类似的事。

    明明离他们这么近……他们却有可能一无所知,并对编造出的记忆深信不疑?

    楚言也略微皱起眉:失败的玩家会在现实中消失?比如刚才那个试图逃离工厂的家伙?

    这件事让整个游戏的存在显得更加恐怖。拥有篡改现实的能力……会不会在比他们所知更早以前,“游戏”便已藏匿在蓝星的历史中?

    一股历史的铁锈味在舌尖绽放,楚言忽然感觉浑身发冷。幻觉中仿佛看见正有一只硕大的眼睛立于空中,不带任何感情地俯瞰着他们。

    它……或者说,祂。

    祂开发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拿他们取乐吗?

    这时,红发男的声音打破了过于沉寂的环境:“好了,别再讨论那些失败者了。这不是正有几位通过的人吗?

    还有那个老头。如果他都能通过的话,我可不觉得自己会输。到时候,我会在其他人面前对这个烂游戏打差评。”

    “……”

    他轻佻的话语使气氛略有回升。其他几个人也从毛骨悚然中挣扎出来,微微喘着气。

    “好、好吧,那就由我先来说。”

    接收到红发男的目光,眼镜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哑声说道:“在前一场游戏中,我们的身份是室内设计师。要为怪谈——就是这些怪物的称呼——设计房屋。只要获得及格就能通关。

    当时我被分到一间比较矮的一层平房里,屋主是个披着白布的幽灵……”

    随着眼镜男娓娓道来,楚言一边听着,一边感到有些棘手。他微微皱着眉,无意识看向车厢的一端:那里的尽头溶解在黑暗中。

    ‘不妙了。如果还不停车的话,我就必须在这段时间编一个故事。’

    楚言并不是一个强于即兴创作的人。事实上,他认为自己更擅长逻辑推理。

    但面对眼下的情形,如果他不能及时编造出一个可信的形象,就会引来同事们的怀疑。

    在紧张感的逼迫下,楚言加速打好了腹稿,准备选取某个经典的怪物:吸血鬼。

    眼镜男的话音落下,其他几人的视线随之投过来。楚言面色不变,心里暗暗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时忽然不自觉发抖。

    “……?”

    他怀疑地低下头,很快发现不是自己在颤抖,而是身下的座椅——视野中,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的上下起伏。壮汉更是不得不用仅剩的那条手臂拼命抓住座椅,才能避免被甩进车厢尽头令人恐惧的黑暗中。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壮汉声嘶力竭的叫喊压过了楚言平静的开场白,让后者顺势闭嘴。更加明亮的光线袭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接着,他们同时听见了三足猫轰隆隆的声音。

    “不应该打扰你们的闲聊。但是要到站了,小子们。”

    伴随着一阵无比强烈的震动,那雷鸣般的巨大响声几乎化为实质。一场微型地震中,三足猫继续漫不经心地说着,“之后我会把你们先后分配到不同的街区,每站一个人。

    第一站就快到了,你们可以先讨论下顺序的事。”

    震动短暂停止,楚言正费力地抓着身后的靠背,艰难坐直身体。

    思索着三足猫刚刚说的话。余光瞥见周围的环境,他的脑中莫名闪过一道灵光,表情顿时有些古怪:等一下,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该不会是——

    “——到站的时候,我会张开嘴。然后你们就可以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出去了。”

    话语间歇的时间太短,乘客们仍处在东倒西歪的状态中,三足猫已经继续说,“如果你们忙完了,就先自己找点事干。天黑前我会回来接你们。”

    话音未落,它便重重地打了个哈欠。黑暗中顿时传来强力的旋风,让几个人都不得不紧紧抓住座椅,才能避免被三足猫吸入喉中。

    ‘它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在居民区停留一整天?’

    还来不及思考自己正处于一只怪猫口腔中的事实,楚言想到规则中的内容,眉毛不自觉皱起来:‘可是规则上明明说了,我们最好呆在工作的地方。这是不是说明外面比工厂内有着更多危险?

    等一下——规则?!’

    忽然意识到什么,楚言的视线不自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在推着眼镜、目光不停闪烁的眼镜男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似乎当时出门前,对面的新人没有来得及查看规则。如果现在不说的话……’

    那么,这几个人很有可能会在今天死去。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只是一群危险的暴力分子。这是最简单、也无可指责的手段。

    但是,楚言并没有用理智仔细权衡利弊,便已经语速飞快地开口:“现在时间不够了。我要先确认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少人看了门口的规则?”

    “你是说那张纸?”

    闻言,红发男眨眨眼睛,像小学生一样乖乖举起手:“我从来看不下去文字。”

    “我、我也没看全,当时醒得太晚。”瘦小少女紧跟着说道。

    “好,那接下来我会把规则逐一说出来。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些内容。”

    车厢里回荡起楚言低沉的介绍声。而眼镜男坐在一边,趁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抿了抿唇,眼神略微有些不赞同。

    ‘嘁。现在知道了,确实是个圣父。’

    眼镜男暗暗撇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规则的内容并不长,在楚言的语速下很快便说完。空气中只留下瘦小少女轻轻的自言自语声:“规则……”

    还来不及继续讨论。忽然,车厢的一侧出现一个短短的裂口。张开后,明亮的白光快速渗透进来。

    ‘……第一站到了。’

    远处已经出现一个洞口,像是给他们预留好的、穿行过隧道后的站台。轻微的晃动停下来,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都还保持着沉默,没有做出起身的动作——

    “神!主啊,是您吗?是您来接我了吗?!”

    僵硬的气氛中,一声似哭似笑的尖细嗓音响起。视线立刻齐齐投过去:是老人,约翰神父。

    他的面上仍处于恍惚之中,却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向着洞口飞速跑去,过程中差点被自己的肚子绊倒。

    “万能的主……万有之主,请您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不是异教徒,我要向您奉献全部的忠诚——”

    他喊着逻辑混乱的话语跑远,身形渐渐消失在出口,俨然已经神智全无。

    随着老人的出站,洞口也慢慢闭合。座椅再次开始慢慢摇晃,显然,正要向第二站进发。

    “这老疯子也就这点用了。”

    红发男冷漠地说道,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我们现在讨论——”

    “等一下,你们有没有觉得,它好像再次停下来了?”

    伴随着楚言疑惑的声音,那个短短的裂口忽然再次开启。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到得这么快?

    这下该选哪个冤种?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楚言没什么表情地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其他人顿时纷纷投来视线,而眼镜男的眼神最为复杂:像是惊诧,又带了点了然。

    楚言瞥了对方一眼,不太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现在找不到拖延的借口了,我必须快点下车,收集更多信息。而且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时间越短越好。’

    迈开腿,他向着明亮的洞口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忍不住皱起眉,喉咙里也越来越痒,到最后:“咳咳咳!”

    下意识眯起眼睛,楚言的生理性泪水都咳了出来,鼻腔里充斥着一股辛辣的味道。像是有人正往房间里喷射辣椒水。

    红着眼睛转过头,其他人也都用力地捂着口鼻:整个车厢正在飘起带有浓烈薄荷味道的烟雾。视野全是一片白,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让我想起有次聚会的时候,有人扛来一袋叶|子让大家抽……”

    所有人里,红发男反应最小。此时还有力气兴致勃勃地吐槽。

    “●●●老子感觉要死了!!”

    相反,本就呼吸困难的壮汉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即使是如此激烈的控诉,声音都虚弱到如同蚊呐。

    “我只是来一根,避免路上疲劳驾驶。”

    三足猫懒洋洋的声音把烟雾短暂打散,又或者说,只是让那些气体暂时上浮:“好了,别装得那么夸张好吗?不会比你们自|慰的时间长多少。

    也是怪了,怎么最近总是这么困……”

    楚言甚至有点听不清对方在嘟囔什么了,正全神贯注地捂着口鼻。略薄的皮肤也变得通红。

    竭力放低重心,他一边在摇晃的口腔中寻找平衡,一边有些后悔自己没第一个出去。

    明明早出去晚出去都没什么区别,现在三足猫开始抽烟,在车厢里就跟受刑差不多……

    正头脑昏昏地这样想着,头顶上,三足猫的声音忽然再次传过来。

    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但那惊奇的口吻和话语的内容却让楚言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你们的同事好像已经死了啊。”

    口腔外面。缓步走动的三足猫看着那栋房子门口喷溅出的血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特制猫薄荷。

    薄荷上的火星略微跳了跳,在天空洒下的雨丝里忽明忽暗,出现燃尽的趋势。

    ‘真麻烦,怎么还下雨了。’

    朦胧的雨丝倾斜成珠帘,和细纱一样的薄雾笼罩了整个街区,洒在身上带来微微沁凉。重新试了几次都点不着,老猫只能撇了撇嘴,略感遗憾地把薄荷叶塞进皮毛里。

    吐出一口烟雾,它回味着刚刚的惬意,像是说梦话一样随口咕哝道:“我现在有点好奇了,今天天黑前到底能接几个人回去……”

    话音在头顶慢慢消散。渐渐的,口腔中最后一丝烟雾也被过滤干净,众人下意识加快了呼吸。但是或坐或趴或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它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老人真的这么快就死了?’

    楚言的内心微微下沉,有些惊疑不定。想起刚刚在楼梯上消失的男人,也是只有短短几秒:‘这也未免太快,他又违背了什么规则?还是说,即使不违背规则,也会被遇见的怪物杀死?’

    思考时,袖口忽然被拉了拉。楚言低下头,看见眼镜男已经移动到最靠近他的座椅上。

    对方正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现在……你还想第二个出去吗?”

    “……”

    楚言默不作声,转动视线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人:

    眼镜男说完话后,便脸色不佳地推了推眼镜;壮汉还忙着喘气,脸部皮肤因缺氧微微变色;红发男听到老人死后就笑嘻嘻的,如果不是条件有限可能已经开始开香槟;而少女垂着头,只露出一小部分侧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晚上见。”

    最终,楚言没有多说什么。在眼镜男诧异的眼神中抱起箱子,快速走向刚刚的出口,从裂缝中走了出去:

    灰白色的,下着细雨的、雾蒙蒙的世界。一副全新的画卷在他的眼前展开。

    把他放下后,三足猫对着他眨了眨眼,便重新站起身。随着地面的震动,巨大的身体渐渐消失在雾气里。

    楚言看着三足猫消失的方向,眼神波动不定。

    他并没有来得及告诉眼镜男……如果遵守规则也会被怪物杀死,那对于留到最后的一个人来说,三足猫真的可信吗?

    或者说,到底是谁在保证规则的运行?

    当然,更可能的是三足猫可信。游戏主办方既然能神通广大到找来一批异世界的人类,如此大手笔,当然会逼迫怪谈们遵守规则。不然整个游戏对祂就不好玩了。

    可……楚言其实还有一个怀疑,从起初看到纸张便深埋于心——

    那就是:规则真的是游戏主办方写的吗?

    无论如何,楚言做不到对规则保持百分百的信任:现在别无选择的条件下,他会暂时遵守;但之后假如条件允许,他将会尝试验证规则是否正确可靠。

    布料十分廉价的工作服被雨水沾湿,微微贴在皮肤上。楚言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用制服外套裹住箱子,避免货品被雨水打湿,便转头打量起四周:

    眼下他所处的是一座苍白的街区。脚下道路笔直,路面显得很新,没有任何一处水洼。四面的房屋之间间隔比较大,而且都设置了围栏。

    尽管房屋的装帧并不相同,而且有高有低。放眼望去,整座街区却并没有多少生活的气息,像是游戏里的随机模板。

    可能这跟绿化不足有着一定关系,但关联更大的,大概是整个街区里异常的静寂。此时,最靠近他、能够看清的几座房屋都拉着窗帘,街道上也看不到任何人类或是怪物的身影。

    抱着箱子站在原地,楚言的视线在空荡荡的街区里转动了一会,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

    ‘明明我还没有遗忘……’

    微微抿起唇,最终他移动脚步,向着最近的一栋房子走了过去。

    那是栋两层高的、比较瘦长的小楼,外皮从浅黛色过渡到白。明明和其他房子相比,这座小楼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楚言站在门前时,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熟悉。

    不受控制的,楚言抬起手,敲了敲门。安静的几秒后,他听到一阵闷闷的脚步声隔着门板传过来。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脑中隐隐传来疼痛,仿佛一些不久前的记忆被放入深海粉碎。他下意识扶住太阳穴,表情一阵恍惚。还没反应过来时,眼前的房门忽然开启了。

    “y……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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