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的话，一切就很清晰了。
其实，很多信息都能从游戏主办方的话中推断出来。只是他们面对的情况太过紧急，又彼此互不信任，很快开始各自为营。
现在坐到一起简单聊了聊，整个游戏的内容便渐渐浮出水面。
不过：商业街，居民区，还有各种造型奇异的工厂。原来怪谈们的世界，也能这么丰富多彩吗？
……起码比他们被关起来的日子强多了。
冯临江琢磨着，忍不住苦笑。如果不是太过危险的话，这里倒确实是一次大型放风机会。
“接下来我简单说说银行。”
刻意停顿了一会，让众人记下信息后，楚言重新开口，“我不会细说找到的方法。总之，银行就处于商业街入口处。
商业街入口挂着彩虹形状的灯牌，交错闪着红、白、黑三种光线。到达后，很容易就能看见一侧的银行。里面有许多正在换钱和取钱的怪谈。
银行的窗口一共有三类：怪谈服务口，临时服务口、无人窗口。我到达的时候，第二类窗口里确实有两个工作人员，都带着黑色领结。从外形看，一个是带着怀表的兔子，一个是大理石天使像。
除了黑色领结外，它们身上还有制服和工牌。所以我认为规则里说的工作人员就是指它们，现在最好记住。
如果之后出现其他样子的怪谈，就立刻去无人窗口。”
楚言的描述简单明了。听完后，几人都对银行的情况有了大体了解。
纷纷陷入思考时，头顶忽然传来三足猫的声音。像是凭空出现的滚滚雷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头：“听上去你们聊得挺开心的？提醒一句，你们聊天的内容我全都听到了。”
它说话的语调十分慵懒，还带上了几分调侃之意。口腔中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红发男先反应过来，笑嘻嘻地对空中喊道：“老猫，我们难道聊了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吗？”
听到乘客的插科打诨，三足猫用沙哑低沉的嗓音笑了笑。整个车厢随即微微震颤。
它听上去并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没有！但你们商量一些小计划的时候，不妨直接告诉我。我明天可以把你们直接带到商业街。”
“？！真酷！老板同意吗？”
“嗯……只要我们都装作不知情，那谁又会知道呢？”
三足猫戏谑地说着，谈笑间喉咙隐约传来哨声：“——那位多心的小子，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只是觉得你们的聊天很有意思，不介意顺手帮个小忙。”
冯临江还没明白三足猫在指谁。而视野的死角处，楚言的眼神悄无声息闪了闪。
‘看来即使是以人类为食的怪谈们，性情也各不相同。就像那些并不热衷于比赛的店主一样，还有刚刚遇见的……’
车厢中并没有多少声音，大家都在内心权衡三足猫是否可以信任。而红发男则兴致勃勃地和三足猫继续聊了下去。
“老猫，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绰号？听上去不错，我当然没意见。”
三足猫脾气相当好地接话。一人一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没什么营养。
过了一会，三足猫突然停止接腔。同一时刻，视野内也陷入一片混沌，黑蛇一样游动的阴影渗入整个车厢。四周的座椅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众人下意识眯起眼睛。
又经过一段时间，整个车厢内的光线渐渐恢复明亮，只是比起初暗了不少。
“唉，看来又得摸黑回去了……”
头顶传来老猫低声的哀叹，听上去十分遗憾。
但下一秒，低落之意便迅速消失。那道声音变回了起初的语气，随意通知道：“现在已经到糖果工厂了。接下来我会张开嘴，你们几个一块离开。”
最后几个字听上去模模糊糊的。说话间，车厢的一侧已经渐渐打开，裂口处向上下延伸。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肉质螺旋不再通向冒着光亮的站台，而是一片离奇的黑暗。仿佛整个外界都被夜晚溶解。
“没事的话就快点走！我还有其他事呢。”
见乘客们似乎驻足不前，老猫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但因为张着嘴，说话的声音显得格外模糊。
所有人里，第一个站起来的是红发男。他几乎没有犹豫，说了声“谢了！”，便脚步轻快地从座位上离开。身影走入黑暗中，很快嵌入洞口消失不见。几秒钟后，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他真的成功下车了吗？这会不会是个骗局？’
冯临江有些惊疑不定。事实上，他只是被老猫过度友好的态度吓到了，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里，像幽灵、蚂蚁、狼人那种不耐烦和冷酷的表现才是常态。现在老猫不仅不制止他们交换信息的行为，还愿意给他们开后门。这实在很难不让冯临江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正犹豫时，瘦高的青年——楚言也走了出去。下一个是少女。见同事们纷纷离开，冯临江也只好跟上，内心却有些无奈。
看来今天受伤真是给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行事都开始畏首畏尾。
走出猫嘴的一瞬间，四面立刻陷入黑暗。雨已经停了，而能见度依然低到出奇：向前看不见任何熟悉的身影，转过头，三足猫仿佛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仿佛踏入异世界的感觉让冯临江下意识紧张了一下，接着又体会到几分熟悉。
‘就像上次夜晚离开房屋的经历一样……怪谈世界的黑夜真是暗得可怕。
而且这次更夸张，连灯光都看不见了。’
不过，这次他们不用去怪谈办事处集合，而是呆在糖果工厂就好。所以大概不会再发生让冯临江战战兢兢许久的草坪殴斗事件。
但是……“与一大群罪犯待在一起”和“与一大群怪谈待在一起”这两个选项，还真说不上哪个更差。
反正乍一看过去都挺凉的。
幸运的是，黑暗并没有完全阻隔声音。虽然听上去十分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哪个方向有声音传来。
冯临江仔细听了一会。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准备迈步。就在这时，风忽然带着某道熟悉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是老猫：
“很久没见过这么多年轻人了，真是体会到久违的活力啊。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果然应该跟更多人聊聊天。嗯，我是说，‘更多’人。”
很快，风就把老猫习惯性的双关笑话卷碎。伴随着噗噗的笑声，老猫的声音也彻底远去、模糊。
而偶然听到这句话的冯临江则骤然停步。转过头，他的内心忽然突了突：什么意思？
‘它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断句，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又是一阵胡思乱想，无果。冯临江忐忑地看了看前方的黑暗，听到隐约有动静传来。
咬了咬牙，他索性直接顺着声音走过去。
“……一百，八十，嗯？这还有个三百的。”
越走越近，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忽然重新有了轮廓，有了开启高斯模糊的填充，最后渐渐变回熟悉的物体。
他们正站在早晨经过的大门里。冯临江走入后，那张嘴唇就重新关闭了。咔擦的响声让他心里惊了一下。
缓过神时，冯临江看向眼前的场景：那只熟悉的蚂蚁正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上面两只手臂抱在胸前，另外两只则提着一个巨大的口袋。
在蚂蚁黑黝黝的凝视中，所有同事都不得不将背包倒过来，对着那个大麻袋反复摇晃。直到所有物品都倾撒出来。
过程中，蚂蚁的眼神像是牢牢黏在了钱币上。口器微微开合，一边小声点着钱数，一边对几个推销员指指点点：“真没用。雇你们是干什么的？
在拿工资的时候，考虑一下自己有没有给工厂创造足够的价值？
这位交了三百块的，你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把同事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带领自己的大家庭共同进步？”
与非人外表不符的是：蚂蚁一开口，就带给了几个人非同一般的代入感。
而且它说起这套词时异常流利、头头是道，显然已经非常熟悉了。
“那边的！傻站着干什么，过来交钱！”
冯临江一进来就面对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意识傻在原地。听到蚂蚁催促，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上交货款。
只是内心的微妙久久不散，感觉难以形容。只能默默想着：这群怪谈怎么有点……
古怪感在脑中盘旋了一会，冯临江心不在焉地倾倒书包。而蚂蚁低下头，查看了一眼，下一秒勃然大怒。
“三十块？你个废物，没有剥削价值的东西！”
高大的怪物猛地接近，拎着领带把男人提起来。带着诡异甜味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阵阵颗粒，让冯临江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再也不敢想多余的事。
“对、对不起，我会充分反思……”
“反思？反思有用吗？你最好祈祷明天别这样，不然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冰冷的颚部在冯临江脸上划过，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在映衬它说的话。
脚跟重新回到地面时，冯临江已经脸色惨白，眼镜惨淡地歪向一侧，颧骨处的皮肤隐隐有些泛红。
“我错了，我真的会充分吸取教训……”
舌头终于恢复控制后，他立刻机械性地不停说着。但蚂蚁根本懒得听他废话，把几个人的销售额记录在案就甩笔离开。留下一句“明天早上发工资”，便走向蚂蚁们的喧闹声中。
“还没揭露啊？”
“我觉得应该快了吧……”
“快点快点！真是急死了，再不公布的话一天一次的休息时间都要过去了！”
“我还没喝能量液呢，就等着这个下饭。”
麻木的注意力从恐惧中抽身，缓缓投向那处异常嘈杂的环境。其余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都默契地同时看过去。
——那是工厂的一个角落，白天看时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此时却聚集着一群蚂蚁。彼此推推嚷嚷，后排的还在疯狂向前面挤，争抢着先看到的位置。
而处在它们视线最中心的……是一块空白的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