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远不止一层……视野所及的楼梯上、平台上，几乎到处都是看热闹的蚂蚁。而且都在探头看向那块白板的方向，几乎汇成黑色的洋流！
冯临江从来没想到这个工厂里竟然能有这么多的蚂蚁。看到后，他的身体都生理性地麻痹了一下。
之前带领他们的蚂蚁已经混入蚁群中。凭借身高的优势，它很快便成功挤进内圈，还被后排那些发育不良、疯狂跳脚的蚂蚁气得使劲踹了几下。
“哟，小黑。你工作完成了？”
负责带领推销员的蚂蚁正是蚂蚁小黑。它原本对小蚂蚁的愤怒置若罔闻，正专心看着前方的白板。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讨厌声音。转过头前，一对手臂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别来烦我，忙得很。”
看着来搭讪的高大蚂蚁，蚂蚁小黑满眼不耐地说，声音都因烦躁结起冰碴，“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离我远点。”
“呵呵，大忙怪啊。怎么脾气这么不好。”
听出蚂蚁小黑的冷漠，搭讪的蚂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接着又笑嘻嘻地说：“觉得自己这么忙，怎么还要接这次任务啊？
是不是因为之前那次‘带监察者大人参观’的任务完成得不错，所以又选了你？”
闻言，蚂蚁小黑的目光立刻死死投射过来，带有几分明显的警告之意。但是搭讪蚂蚁并不慌张，反而得意地笑了笑，微微凑近。
两对刀锋一样的口器贴在一起，发出铁制品碰撞的摩擦声，隐隐冒出火星。冰冷的对视中，对方小声却意味深长地说道：
“用额外任务抵了不少绩效，还在厂长面前混上脸，很得意吧？可妈妈知不知道，你上一次是找了代笔——”
“蚂蚁十七黑，跟我出来！”
不等蚂蚁十七黑说完，蚂蚁小黑便极为急躁地出声打断，同时重重推了对方一把。
这下，两只高大的蚂蚁立刻开始你推我搡，跌跌撞撞地向怪群外挤去。
诡异的是，尽管它们的眼中都快要喷出火焰，却默契地同时保持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扯着彼此的领带。乍一看像出滑稽的木偶戏。
混乱中，它们留出的空位很快被其他员工填上。就在有其他蚂蚁注意到这场闹剧，准备移动目光时，一个忽然响起的惊奇嗓音拉回了所有注意力。
“出来了出来了！名单公布了！”
像是沸水落入油锅。霎时间，之前的喧闹声全部消失不见，所有蚂蚁一齐盯住角落里的白板。在火热的目光中，那原本空白的板子上像是荡起层层波纹，接着从下到上，几个名字缓缓成型。
“最后一名，稻草人园丁！”
安静中，刚刚大喊“名单公布”的蚂蚁从善如流地负责起了念名字的工作。
同时，围观蚂蚁们也开始嗡嗡地小声讨论起来。讨论声越来越大，最后恢复了起初的喧闹。
“这是谁啊，有认识的吗？”
“不知道啊，我们都没出过工厂。分销主理是谁啊？站出来说一下？”
“其实我一直很怀疑我们到底有没有分销主理……”
混杂着纯然的疑问还有小声的吐槽，蚂蚁们一时发现自己连吃瓜都吃都不明白，不禁倍感丧气。
嘈杂声中，只有刚才那个说要用来下饭的蚂蚁正大口大口灌着能量液。它一边咕嘟咕嘟地往下吞咽一边模糊不清地说：“真香！真好喝！”
“呃……倒数第二名，梦魇。”
听到大家的质疑声，刚刚念名字的蚂蚁不禁有些迟疑。但稍作犹豫后，它还是兢兢业业地说了下去。
“这个我认识！我真的知道这个！！”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个处在后排的小蚂蚁激动地跳脚。一边不停蹦跳一边尖叫着说：“我之前搬货的时候听三足猫说过！有个怪谈在做睡眠产品，名字就是梦魇！”
“睡眠产品？难怪销售额这么差劲。”
“笑死了，不会真有怪谈需要睡觉吧？要是睡觉了哪有时间休息？”
“哈哈，是啊真蠢！但我有个疑问，到底什么是睡觉啊？”
总算遇上一个认识的，蚂蚁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话语间，俨然都对瞄准了一个“伪需求”的梦魇非常不屑。
而推销员们远远站在蚂蚁的讨论圈之外，却能听到传来的嘈杂声音。一时除了汗流浃背外，还纷纷感到些许疑惑。
‘这些名字都是谁啊，商业街的其他店主吗？
那张名单该不会是按照销售额排的榜单吧？店铺的销售额还是推销员的销售额？’
意识到这点，冯临江忽然有些紧张。担心如果一会糖果工厂排名不佳，这些蚂蚁会拿他们出气。
于是，他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竖起耳朵等待着名次公布。这时，围堵起来的蚂蚁忽然一哄而散。
“第三个也不认识。唉，早知道不如去搬会儿箱子，还能练练力气，关键时刻保命。”
“已经结束了吗？只公布倒数前三？”
“是啊，之后每天都会往前公布几个新的，最后一天揭晓前三名。听说这个是动态的，每天都会按累计销售额变化。”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女声忽然从头顶响起。像是轰然鸣响的大钟，在整个工厂内层层震荡，让所有推销员禁不住同时捂住耳朵：
“——休息时间已经结束，所有生产线员工立刻到岗工作！违者依惯例处罚！”
这个声音像是具有某种魔力。听到后，所有蚂蚁瞬间噤声，拖拖拉拉的脚步也加快了，立刻开始小跑。同时间，多支黑色的细流沿路线奔涌，像是跃动的电光。
几乎只在片刻之内，那个角落便已经恢复了僻静。车间门关上，工厂一层重新变得落针可闻。
“……”
冯临江还紧紧捂着耳朵，余光忽然看见一侧的楚言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恍惚。
“？”
略感疑惑，冯临江也顺着对方的眼神抬头看去。但那里只有平平无奇的天花板和楼梯，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到底在看什么？’
想到这是第一天就显出超人之资的同事。冯临江的内心一时有些打鼓，忍不住怀疑自己。悄悄抬头，眯起眼使劲看了看，但还是什么也没有。
忐忑中，一旁的楚言已经收回了视线，面色也重新变得平静，正对其他同事说着什么。
“老板似乎没有管我们的意思。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
听到对方的问题，冯临江的内心快速跳了跳。准备做什么，当然是——
“我、我想先回之前的房间了。”
一边低着头的少女小声开口，听上去有些腼腆：“房间比较安静，而且我还没有记牢规则”
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冯临江很容易就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感觉工厂太过危险，不想在外走动。
“我也准备先回房间。明天还不知道都有什么事，我想回去早点休息。”
想到这里，冯临江也出言附和。同事们都没提出反对意见——主要是那只断臂太有说服力。
讨论很快结束。最终四个人的去向分别是：冯临江和少女回房间休息，而楚言和红发男准备在工厂转一转。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红发男的身影便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剩下的三人互相道别后，也兵分两路离开。
扶着残留的半截左臂，艰难地走上了楼梯。冯临江感觉大脑有些发晕，下意识摸了摸被划过的脸颊。看向手心时，才发现竟然有些出血了。
“……”
余光瞥见走在后面的少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取出胶带的想法忍了下去。准备等回到宿舍后再做打算。
起码不能被直接看出——道具能从手环里直接取出来。
上次在商城购买时，确实有提示说道具是和个人绑定的。如果其他人得到手环，也无法将道具取出。
可假如某个人不准备抢夺道具，只是抱着损人不利己的心态把手环丢掉呢？
他们都是监狱里出来的……那里的反社会人格比例可比外面高太多了。
思索间已经到了平台，接着是早晨经过的走廊。走廊顶部逐渐向下压，形成夸张的透视效果，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冯临江克制住内心莫名泛起的恐惧，踏步向前。很快就看见了他们的宿舍。
从外面看，门的顶端是拱形的，像是儿童画里的样式。再往上是面玻璃窗，雾蒙蒙的，似乎并没有被清理干净。
走进后，能明显闻到有种区别于外面的奇怪味道。只是他们今早在这醒来，习惯了，所以没能及时意识到。
回屋的两人都没有交流的意图，安安静静地各自回到床上。现在八张床位里，只剩下一半还有主人。
损失半条手臂后，爬上爬下变得不太方便。幸亏冯临江本身就是睡在下铺的，才不用冒着风险换张床铺。
床上只有一条单薄的被单，看不到垫子。被单上还有起床时留下的褶皱，显然没有怪谈收拾过。
冯临江只能忍耐着躺上去，心里却默默想：……这个住宿条件还不如牢里。
可能是失血过多，也可能是恐惧和疲惫压垮了身体。一躺上床，甚至只是裹着条劣质的被单，冯临江却立刻感到一阵昏昏欲睡。强撑着给脸上贴好胶带后，便沉沉睡去。
昏睡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梦中仿佛回到小时候，躺在一条家乡的小船上。
河水托着船底，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摇着小船晃啊晃。身下的床铺也仿佛晃动起来……
这样感受着，熟睡的冯临江表情不自觉变得舒缓。下一刻，却突然紧紧锁住眉头。
——不对，不是仿佛。
床是真的在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