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触须怪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只是声音有些干涩：

    “我想……这应该是一次证明。也作为一份纪念。

    但是无论赢不赢，只要站在这里，我就已经充满了勇气。”

    说完这句话后，它转过头久久不语，似乎在隔着帘幕注视什么。

    多多冰等待了一会，终于耐心耗尽，狐疑问道：“结束了？”

    收获肯定后，技艺不精的主持人也没心思继续挖掘背景故事。直接准备让最后一位选手登台。

    这时，评委席上的小恶魔已经抬起头了，没什么精神地托着脸。眼神像在发呆。

    “第三位……啊？又出情况了吗？”

    在几位评委的视野中：一只个头不高的绿皮矮人突然从后台跳出来，绕着舞台侧边一溜烟跑到评委席侧，贴在多多冰脸边、捂着嘴说悄悄话。

    听完后，多多冰的表情有些呆滞，又小声地反复确认了几遍。最后无言片刻，才开口说道：“……第三个选手有些特殊情况，会在过后的表演环节和宠物一同登场！”

    这个区别待遇有点明显。伴随场中的不解之声，评审员耐心全无地粗暴问道：“是谁这么大牌？

    好，我一会倒要看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的10%它一分都得不到！”

    评委席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发生争吵，眼看又要上演全武行。

    场上的选手也只能默默等待：贵宾犬面露烦躁，而触须怪出神望天。见状，观众席里已经有怪谈偷偷用能力呼朋唤友：太热闹了，速来！

    ——说句实话，到这个地步，这场比赛的乐子含量已经远远超出了观众们的想象。

    原本，这里只有想碰运气薅羊毛的无业游民；三足猫登场后，后排的椅子上也开始有怪陆续出现；直到现在，几乎已经座无虚席，都兴致勃勃，想看看这场比赛还能闹出多少笑话。

    但评委席上，多多冰是真的很委屈。甚至两条手臂并用，才终于得以把脸完全捂上，规避评审员的唾沫攻击。

    一边躲避，它一边受不了地大喊道：“我也不知道啊！！！这都是我哥请来的选手，我早上还在餐车呢，然后就被紧急拉过来！

    不信你去问啊！选手现在就是有问题，你叫我有什么办法？！”

    好一会，这场喧闹才终于告终，两怪各归其位。此时，评委席上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僵硬。除了仍然悠闲的三足猫，几乎每位评委都一脸黑气，看上去心情极端恶劣。

    “……赶到的选手都登场了。那么接下来，负责怪带参选宠物上台。将宠物带到选手旁边，确认后下台！”

    这次，可能是为了竭力避免意外。多多冰虽然情绪不佳，却用闷闷的声音使劲重复了几次，确保负责怪全部听清要求。

    话音落下后，便有两个绿皮矮人从幕后走出。抱着对于它们体型来说极大的礼盒，颤巍巍走到台前。

    特别是左边那个，抱着的礼盒是它身体的两倍还要大，走起路时膝盖咯吱咯吱直响，移动脚步时无比艰难。

    好不容易走到规定位置。放下后，它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细小尖叫，瘦骨嶙峋的肢体直接跪倒在贵宾犬脚边。还不停喘着气，肌肉下方的肋骨线条十分明显，像是濒临窒息。

    见状，贵宾犬厌恶地看了它一眼，微微移动鞋尖，不想触碰到那块污浊的空气。

    “谢谢。谢谢你。”

    另一边，几条触手在矮人到达前已经提前接过。将礼盒系在半空中，然后一点点放到地上。

    听到触须怪的感谢，绿皮矮人的身体不禁缩了缩，露出感激的眼神。

    但看到那个扎着缎带、包装极其精美的礼盒时，它的目光又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立刻匆匆忙忙地跑走。下台前，还不忘将倒地的同僚也拖行下去。

    “现在，两位选手拆开礼盒。随后，大家将按照初印象对宠物打分。

    从评分低的开始表演，表演后再评表演分。总分将以二者加权的形式获得。

    因为第三个选手有特殊情况，并未在该环节登台，所以将扣除一半的印象分作为惩罚。

    最终，总分第一的将获得本次比赛冠军，并留名在宠物店的金牌榜上。”

    多多冰无精打采地说了一遍规则。可能是经历过评审员的拷打，虽然还是有些磕巴，但远比之前详细和清晰。

    惩罚分也是评审员刚刚提出的机制。两怪经过一番殴斗勉强达成意见一致。现在起码看上去，这场比赛还算公平。

    ‘有点意外。没想到评审员虽然性格刻薄，但确实有专业素养。场上的评委里，只有它一个怪在关心比赛的公平性。’

    听到多多冰的话后，何艳妮不禁思忖。刚才，她已经及时抓住机会，移动到了舞台侧边。

    这是一个很难被轻易发现的位置。虽然离观众席不远，但中间有一道薄薄的墙壁阻隔，加之触须怪的保护，也勉强能够应付。而且，能清晰观察到场上的反应。

    站在原地，同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就在这时，她忽然隐隐听到一个抽吸鼻子的声音。来自前排的观众，还有它的小声嘟囔：“奇怪，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起初只是自言自语，但很快引来了对话者。因为声音太小，何艳妮不得不聚精会神，好一会儿才成功分辨：“……就是一股……人味儿？”

    “！——”

    听清话语的瞬间，何艳妮忽然感觉后脊一凉，喉间一阵阵发冷。随后，相似的声音却越来越多。

    这些声音在场中此起彼伏，渐渐汇聚成一道相同的感慨：“真的啊……”“真的有味道。”“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混进来了？”

    听见最后一个问题时，她的头皮突兀发麻。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却踩到什么，发出近似于橡胶鸭子的声音。

    身体急停，在原地保持一动不动。后背的冷汗却完全浸湿衣物，耳边一片晕眩前的嗡鸣。

    “——什么声音？”

    嗅闻的吸气声停止。接着，多多冰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因为距离很近，它似乎听到了这声异常。榨汁机的声音微微停顿，很快就要蹦跳过来检查——

    “你是傻瓜吗？”

    背后是一片醺醺然的观众：沉醉在奇异的人肉香气里，唾液已经不自觉分泌，有的眼睛都开始变红。

    最右侧的小恶魔则直接站了起来，凝眉看向场侧的那堵薄墙：它也听到了刚刚的声音。

    属于评委席的长桌上，那副眼镜正漂浮在空中——只有它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冷眼旁观众怪的丑态，评审员对着正探头张望的多多冰嘲弄道：“我可没听到声音。但如果问气味的话，盒子不是已经拆开了吗？”

    “——那你是聋了。”

    旁边，重新坐下的小恶魔冷不丁讥讽了一句。但声音很低，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它垂着眼皮看向桌面，手指在上面无意义地一敲一敲。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似乎不打算参与争执。

    多多冰只听到了评审员的话。注意力随之被拉回，放到舞台上。看见贵宾犬小姐脚边、敞开盖子的礼盒时。它的眼睛不禁睁大。然后眨了眨。

    “这个……”

    在场有认识贵宾犬小姐的，在礼盒拆开前就已经摩拳擦掌。而此时，那些毫无预料的怪谈，包括观众和评委，都纷纷陷入瞠目结舌。

    甚至连何艳妮也是。不约而同地，在场所有生物的视线此时聚焦在同一个焦点上。

    ‘我●●……’

    从到达怪谈世界开始，何艳妮的心理承受力其实就在一直被拉高。但现在，她还是忍不住暗暗爆出一句脏话。所幸理智还在，让她没有脱口而出，吸引来第二波怀疑。

    因为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

    一个【人】。

    和蜕皮人不一样……她敢确定那东西百分百就是人类。一个成年男性人类，赤身luo体地坐在盒子里。除了脖颈上的项圈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遮蔽。

    他的神情十分天真，但那不是属于人类的，而像是人类世界里属于【犬类】的天真。蜷缩在盒子里，隔着布料蹭贵宾犬小姐的腿。无论是神态还是外形，都给何艳妮带来一种强烈的倒错之感。

    不知为何隐隐反胃，她移开视线，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那人皮肤上的伤痕。而场下，注意到舞台情况的观众们已经疯狂了，纷纷发出欢呼。

    “加餐？”

    “为什么不直接拿过来？还要我过去，多不方便……”

    “你们两个蠢货！孤陋寡闻，难道之前连贵宾犬小姐都没有听说过吗？！”

    隐藏的粉丝已经开始扬眉吐气了。而评委席上，几个评委的反应却都不算很大。只有多多冰愣了愣神，但也很快恢复注意力：“贵宾犬，这就是你的宠物……？”

    “没错。这就是【宠物人】。”

    微微抚摸了一下男人的头发，见他立刻凑过来，又反手给了一巴掌。

    贵宾犬小姐神情冷淡地站在原地，甩了甩手：“一切都与人类相同。除了一点，这是一种不可培育的怪谈。怎么，我违反参赛规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