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没有……”

    被语气强烈的反问打断，多多冰不禁噎住了，声音变得有些气弱。

    它悄悄看了眼一边的评审员。那副眼镜正盯着坐在盒子里的宠物人：视线从舞台一侧的薄墙移动而来，途经触须怪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停留。

    闪过一道不着痕迹的暗光后，评审员重新开口，态度非常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怪谈而已。

    伤痕很多，但机体正在不停修复。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另外还使用了不利于健康的工业级香精。

    我的评分是7。这是一个合适的分数。”

    这个评分似乎定下一个基调。话音落下后，多多冰也举起面前的纸张。上面用黏糊糊的血迹写着“9”。

    接着，小恶魔也给出了自己的评分：8。它给出的解释是：造型合格，有吸引力。何况这是选美比赛，只在意外形条件即可。

    话语直白，隐隐与评审员对呛。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呆在原处，看上去很像一副正常的眼镜。

    最后，头顶的三足猫也给出评分：10。

    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意道：“嗯……看上去相当不错。很有冲击力，让我又重新清醒了。”接着皱了皱鼻子，努力憋回被熏出来的喷嚏。

    最终，在观众们迫不及待的10分打出后，贵宾犬小姐的宠物印象分已经完全出炉：9/10。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被超越的比分。

    看到结果后，何艳妮的心中不禁一凉，看向舞台上：触须怪站在侧边，眼神显得有些凝重。而贵宾犬小姐则趾高气昂，眼神透露出几分不可一世。

    虽然，它竭力想要表现出不在意比分的样子，但还是有意无意地剐了评审员一眼。接着，它牵起宠物人脖颈上的项圈，直接掀开帘幕走回后台。

    显然，它也觉得这一环节的比分绝不可能被超越。所以选择了回到后台，为一会的表演环节准备。

    ‘糟糕了。虽然提前有准备，但触须怪也得稳住才行。它的心态不能崩，必须要坚持到比赛结束！’

    从开场时，触须怪身上的紧张和压力感就已经呼之欲出。让何艳妮暗暗感到焦虑。

    之前交流时，她就已经看出：触须怪的内心非常敏感，而且情绪很容易偏激。

    本来在竞赛中，维持平静就已经难之又难。现在又有贵宾犬这个强大的对手。触须怪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完成那段早已准备好的演出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那一定会是段精彩的演出。不管是怪谈还是人类，都肯定会被深深打动。’

    暗暗揪心之时，台上的触须怪也已经打开盒子：几条触手灵活的解开丝带。随后，那个本就被顶得变形的盒盖瞬间被掀飞。

    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蹦跳出来。比盒盖先一步落到地上，发出咔咔哒哒的刺耳咀嚼声。

    “这个是……”

    “——谁把武器放进去的？”

    这句话是小恶魔说出来的。这位坐在边缘的临时评委直起身，看着舞台上锈迹斑斑的捕兽夹紧皱眉头：“而且是早就被淘汰的款式了。你们的后台究竟是怎么管理的？”

    这是它第一次对多多冰说话。语气和音量都很正常，只是由于自身的气质，听上去像是高位者发出的质问。

    但它没有等到多多冰的回答，舞台上的触须怪已经先一步回应了它。声若蚊呐的：“它就是我的宠物……”

    闻言，小恶魔的表情变得有些诧异。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什么。但它阻止不了观众席的议论声：“我之前是有听说过，原来是真的？”

    “这东西要怎么养啊？好奇怪。”

    “毕竟是作家，总要特立独行一点吧。”

    “感觉有点像骗关注的……来参加这种比赛，不就是想借此搏名声吗，真狡猾。”

    越来越多故作善意的惊讶、调侃以及恶意揣测。触须怪站在台上，却无意识地被这些声音团团包围，身躯开始微不可察地颤抖。

    触手的尾部也开始渐渐苍白，连同墙角的何艳妮，都发觉自己的伪装不再稳定，只能躲得更深。竭力避免被观众发现。

    “不管这是你的宠物，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我要告诉你，我给出的评分是2。”

    一片嗡响中，评审员的声音再度响起。作为主心骨。声音依然平稳而冷静，与点评宠物人时没有丝毫变化：

    “从外观来看，不属于宠物类。基础分是0。

    不可逆的锈迹有淡化迹象，营养养护得当，但有过饱和状况发生。结合这些，我认为评分在2与3之间。更接近2。”

    随后，小恶魔也给出了评分：0。对这个分数，它的解释言简意赅：“这是选美比赛，不应该是哗众取宠的场合。”然后放回手，表情和语气都没什么波动，似乎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个事实。

    多多冰向右看了看两位评委，接着也低下头奋笔书写。先将手臂放进榨汁机，露出骨头时抽出来在纸面上涂抹。写完那个数字后，覆盖的皮肤和肌肉也已经长好：1。

    “嗯……让我想想。你觉得5怎么样？”

    头顶上，恢复了一点精神的三足猫说道。语气不算严肃：“你和你的宠物都很有趣。出现在这里，让这场比赛更丰富了。”

    与刚刚的评分形成两个极端，这一次，观众席争吵了更长时间才终于达成一致意见：2分。

    可能有情感因素和逆反心理存在，让一些怪谈不想打太低的分数。最后，属于触须怪的分数也被折算出来：1.6/10。

    在分数公布的瞬间，触须怪的脸颊一下子变白了。红色的眼睛也渐渐向黑色转变。

    嗫嚅了一会，它没有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想要叫回跳到舞台边的捕兽夹——然后及时躲开，没有在台上被咬掉触手。

    “——你该重新做打算。”

    最终，好不容易引回叛逆的夹子。触须怪叹了口气，正准备走到舞台中央，却脚步一顿。因为评委席上，小恶魔突然开口，对它说了一句话。

    “宠物之所以是宠物。就是因为它们能满足主人的情感需求。而你的——T103简易无限制捕兽夹根本不具备这个功能。”

    语速很快，而且完整说出了捕兽夹款式的全名。它的语调平静，没有任何鄙薄和怜悯之意，却无意中形成居高临下的态度：

    “而且，这种试图伤害主人的武器就只有一个下场：废品回收站。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会说服店主帮你选个更好的款式，外加一点小小的折扣。”

    此话一出，触须怪顿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何艳妮感觉到：身周若有若无的触手忽然齐齐收紧，然后不停颤抖，像是即将崩断的弓弦。

    “……不用了。小乖不仅是我的宠物，还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抛弃它。”

    “嗯？是吗，你还给捕兽夹起了昵称啊。

    听到这话，小恶魔不置可否地微微耸肩：“好吧。这由你决定。”然后重新支起头看着舞台，平静的态度莫名让人火大。

    “既然评分已经出了。那第二位选手会在之后为大家表演节目。表演后，再评分一次。

    所有选手的表演都结束后才会合计总分哦！两个环节的权重是3：7！”

    刚刚播放照片的地方，两个比分被以极大的数字打出，相继出现。

    在那个惊人的差距出现后，台下有观众忍不住发出窃笑。笑声像是无形的钩锁，缓缓蔓延到舞台上。

    鲜红的数字下方，触须怪背对观众们而立。不知何时，颤抖的背脊已经停了下来，呼吸也恢复均匀。一言不发，像在等待什么。

    “灯光怎么……嗯？这位选手带来的表演形式是舞台剧啊。”

    下一秒，场上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下，只在舞台中央留有一束追光。光线中空无一人。

    见状，怀疑又出了意外的多多冰手足无措，立刻流着冷汗确认了一下节目表。发现没有异常时，才微微松了口气，语调有些诧异地将节目名念了出来。

    “——《我们的故事》？”

    “啪！！”

    下一秒，舞台上忽然传来声响。从远到近，熟悉的咔哒咔哒声音。到最后，熟悉的捕兽夹已经出现在灯光中。

    在灯光的照射下，它的情况看上去更凄惨了。那些锈迹直白地裸露出来，横亘在铁质躯体上，像是一道一道伤疤。

    “嘶……这么严重啊，感觉早该报废了。”

    “确实是旧款了。这品相，当古董卖都可以。”

    几秒之中，光线里只有蹦蹦跳跳的捕兽夹。情绪仍然暴躁，不停开合。身躯在光影中变成一片灰白色。

    见状，台下的观众不禁开始窃窃私语。然后紧接着，映照而来的光线忽然变成暖色调，整个场景像被撕裂成两半一般！

    这时，舞台侧面，一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行尸走肉似的，直到光线的边缘。像是隔着一道镜子，它转头，看见光线里的捕兽夹。

    灰白的边缘慢慢染上颜色，变成淡蓝，更深的蓝……而舞台下，不知不觉间，所有的观众也已经停止讨论。随着故事的进展，看到一个重新变得五彩缤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