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冰浸泡在榨汁机的血池里。那些堆砌起来的、属于它自己的血肉，夹杂着台上飘来、距离极近的腥味儿，变成一股极具蛊惑性的味道。让它整个怪都有点意识模糊。

    过了一会，它才恢复一点精神。眼睛勉强聚焦，移向从开场起就一直喷它的评审员。看着没什么动静的眼镜打趣道：“该不会你也中招了吧……还没缓过来吗？评审员？”

    “我的分数早就决定好了。只是想知道你最终会给多少分。”

    耳边像蒙了几层枕头一样，让评审员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但依旧是那种讨人厌的语气，所以很好从幻听中区分。

    多多冰努力集中注意力，思考了一遍对方的话。然后醉醺醺地笑了一下，迷迷糊糊说道：“你没听见啊？我刚刚说10分……”

    “是吗？这就是你的最终评分？”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问题。但多多冰并不在意。它一边断气似的笑，一边勉强支撑身体坐起来：“对啊，我就想给10分。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不是不在乎别怪的评分吗？”

    虽然没有修改评分的打算，但好不容易有调侃这个固执家伙的机会。多多冰并不想浪费，眯着眼睛再次打量了一遍舞台。

    此时，贵宾犬正在给宠物人喂食。画面看起来没什么奇怪，“而且我觉得10分都少了，这不是表演得很好……”

    说着说着，视野里的景物变成一片片斑块，分散又聚合。像是雾里看花一般，怎么也看不清。它不得不用力甩了甩脸，竭力摆脱诱导剂的影响，再次眯起眼睛。

    下一秒，眼前的一幕终于清晰聚焦，连同那些原本被忽略的细节之处。身下的机器嗡嗡运转着，隐约传来极其微小、像是引线燃烧一般的声音——

    “砰！！！”

    一声爆响忽然从评委席炸开，并在瞬间传遍全场。声音大到让原本歪斜在地的观众们纷纷一震，反应大的直接弹跳而起。还有的勉强直起上身，带着如梦初醒般的神情不停张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这声巨响并不是结束。前场中，榨汁机已经只剩残骸，整个机体彻底炸裂。散乱的碎片被根根肉条和血丝纠缠着，仍然勉强维持粘连。

    就在这片小型废墟旁边，那根原本插在榨汁机上、用于传输饮料的管子瘫软在地。安静了一会，忽然传出不堪重负般的哀鸣，然后肉眼可见地渐渐膨胀。像根吃撑的蟒蛇一样，到最后直接炸开！！

    管道里翕动的肉花随之喷出，在空中抖了抖，接着加速落入观众席中。像一只只鲜肉水母，又像是被砍断后迅速滋生的蚯蚓。在短短时间里长出细小的胳膊，长出睫毛，然后是眼球。

    眨了眨，抖掉表面那层颤动的脂肪膜后。这些眼球立刻开始哧溜哧溜转动，从观众中寻找合适的寄生体！

    “——混蛋，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次意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此时，观众里但凡是还有几分清醒的，都已经开始慌不择路地逃窜，前推后攘逃离了会场。

    下一秒，黑色火焰在空中倏然展开，遍及整个大厅，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接触到的肉块纷纷颤动，接着瞬间气化。但还是有少量漏网之鱼，已经落下并种在寄生者身上。很快开始生根发芽，带来瘙痒般的疼痛感。

    “好痒，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在往我的皮肤里钻？！”

    “不行了，脑子里好重……好……咕噜……”

    有的肉块角度极其刁钻，直接进入了脑子里。以至于寄生体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栽倒在地，四肢不自然地抽搐着。过了一会，便有肉芽试探性地从它们口腔里钻出来。然后是鼻腔、耳道，身上一切可见的孔洞……

    “——该死！你是想把所有观众都同化吗？！”

    刚才释放火焰的正是小恶魔。它早已站了起来，礼服的下摆无风自动。注视着场中的一切，面色凝重。

    场中的灯光不知何时全数熄灭。黑暗里，惨叫和哀嚎却不绝于耳。听着听着，小恶魔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到最后气得转头对灾难的元凶大吼：“混账，给我赶紧醒过来解决这些事！”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它的眼睛都在一瞬间变成金红色的竖瞳。然而落入视野的，却是破碎机器里的那坨不可描述之物：

    丧失了基本的形状，随着重塑发出粘液涌动的声音，看上去没有丝毫神志可言。

    磨了磨牙，小恶魔心中窝火，忍不住狠踹了那个机器一脚。砰的闷响后，机器在地上碌碌滚远，最后头重脚轻地栽倒下来。发出断电一样的滋滋响声，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流逝，场中的哀嚎已经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只有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从微不可察开始，越来越清晰，像某种大型生物在吞咽口水。配合死寂的背景，让人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脚下的鞋子突然被什么黏住，小恶魔反射性地踢了一脚，才紧皱着眉低下头：皮鞋前端不知何时也沾上了一点肉沫，或者说……是那些东西爬了过来。

    被踢掉后，有鼻子有眼的肉块依然不死心。蠕动着想要再次接近，直到被用力地踩了几脚，才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渐渐没了生息，变成红褐色的液体。又过了一会，忽然轻微抖动，接着缓缓渗入地毯下面。

    重新抬起头时，视野里已经见不到还能动的观众了。场上的贵宾犬和宠物人也不知所踪。

    目之所及，只有已经看不出原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十数道身影。皮肤被彻底覆盖，成为肉块的培养皿。连同整张地毯，都不知何时长了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些绒毛闪烁着微弱的暗粉色荧光。仔细看时，才能看出那些是蠕动的细小肉须，似乎还在渐渐长大……

    此时，情况已经恶化到小恶魔无法解决的地步了。意识到这点，它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突然想起什么，它转头怒视一边的评审员。声音看似冷静，下方却蕴藏深渊般的怒火：“……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会发生这些事了？”

    目之所及，那副带着胶条痕迹的歪斜镜框待在桌面一角。安安静静，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条手帕，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镜片，语气平静得让人恶心：“我从没说过我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闻言，小恶魔只是冷冷地剐了它一眼。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犹豫几秒，到最后下定决心般抬头看去。

    变成透明的天顶外面，那只金绿色的硕大猫眼正俯视着全场。像一只好奇的家猫，从外侧观察自己的水晶球。

    “喂！——”

    ……

    ……

    危机爆发之时，现场的另一边。

    在爆炸发生后，舞台侧面首当其冲。尤其是那堵薄墙，已经被细密的血液溅满，形成一幅独特的诡异壁画。过了几秒后，开始慢慢地长出肉绒。

    幸运的是，何艳妮已经提前从那里撤退：因为当时她曾经踩到什么，导致发出声音、险些暴露。

    低头观察时，她很快看出那是一条长长的管子。一端插在榨汁机上，另一端放在某个比她还高的罐子里，看不到罐中的详情。

    当时，她发觉管道上有一个硕大的鼓包。而且传输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发出病人吞咽般的痛苦闷哼。

    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她无声地快速后退了几步，潜入后台的边缘地带。才刚刚站稳，帘子外面就响起一声巨大的爆响。将幕布用力卷起，好半天才缓缓垂下。

    在原地站了几秒，她才无比缓慢地侧头望去。视线被帘子挡住，看不到外面的详情。那些尖叫和哀嚎却能让人产生毛骨悚然的联想。

    过了一会，又有几声来自小恶魔的怒吼。但也很快安静下去，一切彻底归于沉寂。像是整个外界都已经消失了。

    不知不觉，四肢末端变得越来越冷。好像血管中的血液都冻结了一样。来不及思考什么，何艳妮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触须怪，和对方商议情况。

    ——如果没错的话，触须怪现在应该就在后台！

    这样想着，她快速打量四周：自己似乎正在灯光室里。负责操控灯光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灯光。但借助桌上的微弱光线，勉强能够看清轮廓：桌面摆放着棋盘，格子里凸出不同颜色的按钮。那些按钮上连接着交缠在一起的、长长的导线，捆绑在房间顶部向外延伸，直到消失在帘子外面。

    此时，那些按钮正维持全部按下的状态，外层破旧的半透壳隐隐闪动电火花。屋内却空无一人：之前控制灯光的怪谈已经不知所踪。

    ‘难怪外面的灯光都突然熄灭了。应该就是这些按钮被按下的缘故。’

    瞥了一眼，那些金蓝色的电火花看上去十分危险。见状，何艳妮不打算继续处理，而是掀开房间里的又一道帘子，向后台的更深处进发。

    七拐八拐走了一会，那个熟悉的背影终于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