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无数道像是强韧丝线、又像是灵活手臂的触手穿插舞动，在整个空间中形成一道绚丽的大网。时而汇集成一大团，时而又像张开的海葵。

    这些触手都闪烁着盈盈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透过荧光的帮助，何艳妮能看到：不远处蹲坐在地、怀抱捕兽夹的正是触须怪。此时，它的身边还围拢着不少绿皮矮人。

    这些矮人看上去全都骨瘦如柴，有的还长着花白的胡子，面上带有深刻的皱纹。像是曾经度过漫长的劳役，才会有这种像是镌刻一般的愁苦和苍老。

    此时，它们都扛着大包小包，或是抱着比自身还要大的木箱。身体上凸出的骨头都快把背包戳穿。

    矮人们坐着聚集在一起，而且丝毫不敢动作，僵硬地缩成一小团。用身体的全部表面积，竭力遮盖那些携带的货物。

    在最外层，触手虚虚地圈成一个大圈，将全部矮人揽入。还有的伸在外面，末端软软下垂，像几盏高举的小灯。渐渐的，伴随着密集的、不重叠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矮人被灯光吸引，向这里的避难所涌来。

    见状，何艳妮站在远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同时安静观察着。

    当到达一定数量后，就许久没有新的矮人出现：但此时粗略数去，总数竟有接近20个。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啊！”

    但下一秒，她的存在便被毫不留情戳穿。有一瞬间何艳妮几乎要痛骂出声，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这种冲动压制下去。

    恢复平静后，她迈动脚步。主动接近了触手搭成的大圈，但仍然没有进入：“听着。我刚才听到外面发生了意外。现在最好……”赶紧逃跑——

    “对，外面发生了很可怕的意外！所以现在最好不要出去了！”

    没想到的是，触须怪迅速接上了她的话。语气赞同，虽然和她想表达的内容截然相反。

    没有换气，对方便语速飞快地继续说了下去：“刚刚它们告诉我了，是主持人那边出的状况。

    现在整个外场都变得极其危险，而且危机还在不停扩散。如果等级不高的话，想直接逃出去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那些评委应该还没太大问题。我们就先躲在这里，等整件事顺利解决再离开好了！”

    “不可能逃出去……”

    听完后，何艳妮极其小声地将这半句话重复了一次，面色不禁变了变。

    其实，在刚刚见到触须怪时，她就已经有所猜测，并且隐隐有预感：或许留在内场是最优解。但是……

    目光不经意偏移，与那堆绿皮矮人的其中一个视线相撞。见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何艳妮迅速移开视线，快走几步进入圈子里，直接来到触须怪旁边。

    身体凑近，以没有另一个怪谈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可是如果像现在这样，我就会被发现！现在好了，我已经被发现了！

    明明刚才及时走的话，我们有很大可能顺利离开。您自己清楚——”

    “我……”

    闻言，触须怪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后垂下脑袋，抱着捕兽夹的双臂紧了紧，却不发一语。

    见状，何艳妮面无表情，只是在心中冷笑了几声：伪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多多冰暴走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这就是她和触须怪亲自做下的手笔。

    那天决定参加比赛后，虽然时间不够，但他们已经讨论过如何对抗贵宾犬。

    触须怪告诉她：过去一段时间里，贵宾犬小姐曾经带领宠物外出表演过几次。技艺上堪称完美无缺，只是态度傲慢得令人讨厌。而且，它还有个习惯：在表演结束后喂宠物一点零食作为奖励。

    以贵宾犬小姐的高傲，这些奖励用的粮食都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高档货。反正，绝对是不可能是宠物店卖的这种。

    听到这些话后，何艳妮的脑中当即闪过一道灵光。沉吟片刻暗暗整理，很快，她就重新抬起头，压低声线说道：“那么如果，它在这次选美比赛中展示出自选粮的品牌，会怎么样？”

    “这……”

    触须怪很快理解了何艳妮的意思，迟疑地说：“宠物店卖的粮有固定供货商——就是怪谈餐饮的店长。听说它和宠物店主关系很近。

    如果在比赛上公然展示其他牌子，可能会得罪那位餐饮店长吧？”

    话音落下，它看见女人当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有些犹豫，触须怪沉默了一会，还是小声说：“真的要……动用这种盘外招吗？毕竟贵宾犬和宠物店没什么联系，也不可能是内定——”

    “扭转审美观是一件很难的事，特别是在第一步。”

    见触须怪优柔寡断、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何艳妮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同时不轻不重说了一句，“这是宠物店举办的第一届比赛。如果夹子能拿下冠军，刻在金牌榜上。就会深深影响此后其他怪谈的观念。

    不单是为了夹子，也为了其他可能遭受歧视的主宠。它们此后肯定都会感谢你。”

    层层加码后，触须怪终于被说服。还和何艳妮一起制定了几项后备计划，力求万无一失。

    但一件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事是：到了比赛这天，主持人竟然临场换成了多多冰——这位怪谈餐饮的店主。

    而且，它还在开场前的环节里几次强调了自己的招牌和图标。看起来对此非常重视。

    见状，何艳妮原本悬起的心稍稍安稳，暗暗想到：看起来那些后备计划大概用不到了。只要执行第一项方案就好。

    于是，合作就此展开。在后台被撞倒时，触须怪趁机飞速观察了一遍对方身上的物品。没有看到装粮的袋子后，用触手缠了两下她的手腕，作为暗号。

    收到信号后，何艳妮便趁此时机寻找道具室。所幸整个后台范围并不大，她很轻松地完成了踩点。但当时正逢宠物上场，道具室被矮人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打包时不断响起的惨叫声。

    见状，她只能无奈退回舞台侧边。直到触须怪开启表演后，才终于找到了第二次机会，顺利溜进道具室。

    因为触须怪专心表演，能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过程中，她提心吊胆，好几次处于被发现的边缘。

    最终，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掀开那层帘子：整个道具室的布置随即映入眼中。

    摆着许多大包小包和箱子，上面贴着不同的标签，大多是数字“1”。说明这些可能是贵宾犬小姐的。本以为可能要花费一番功夫，但其中一个背包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表演用品：奖励用的粮食、还有装饰领结。

    见事情发展比想象中简单太多。何艳妮一时竟有些错愕，不知道要不要上前。但是……时机稍纵即逝，这是她自己说过的话。

    攥着的拳头紧了紧，她警惕地快步上前，看清了那个袋子：是个普通的纸袋，没有任何图案。看起来贵宾犬小姐还有点起码的情商，虽然不多。

    见状，她在纸袋侧面偏底部贴上一个新的标签：只要贵宾犬不仔细检查，应该就不会发现。

    到此时一切进展格外顺利。正要准备逃跑，何艳妮却突然感知到什么，立刻转过头：

    门口处，一个绿皮矮人正抱着什么东西慢慢走进来。脚步滞重，但似乎随时有可能抬头，然后看见这个意外的闯入者。

    ‘糟糕！’

    心中一紧，脑中却同时闪过一道灵光。还来不及抓住，何艳妮拔腿就跑。

    因为速度过快，她在门口直接把矮人撞到地上。继续奔跑时身后隐隐传来痛呼。何艳妮根本来不及管，只是气喘吁吁地继续跑回薄墙外面。

    这时，台上的触须怪刚好表演结束。不经意转过头，一人一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何艳妮比出手势示意：任务完成。

    紧接着，触须怪再次发动能力，掩盖了何艳妮的存在。女人扶墙而立，终于敢捂着胸口平复呼吸。而身后的那个矮人迟迟没有追上来。

    ‘等等，它似乎就是刚才给触须怪送礼盒的那个怪谈。’

    心情初步平复后，被遗忘的记忆才重新复苏。但这个信息看起来没什么用。

    站在原地，何艳妮迟疑了一会。见等待许久，后台依然没有动静，才勉强放下一丝警惕：

    ‘应该是跑得及时……这么短的时间，它还没有看清我。’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何艳妮继续观看贵宾犬的表演。

    在看到那个纸袋被掏出，侧面的标签闪过一道银光时，提着的心终于落定：果然，贵宾犬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但她当时根本想不到情况会发展到如此严重……本以为这件事只会让多多冰勃然大怒，然后给个低分，或是干脆取消贵宾犬的参赛资格。结果加上诱导剂和机器故障的双重作用，多多冰直接字面意义上的气“炸”了。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胜负危机，而是直接升格成了生死危机。

    ‘都间接犯下这种事了，它还在装什么？

    以为做这些就能弥补过错吗？真是幼稚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