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案件的主谋，何艳妮毫无悔改之意。即使情况发展到如此严重，也只是思考自己如何保命逃跑。有余力的话，就再带上触须怪。内心没有一丝一毫愧疚可言。

    冷漠地旁观了一会触须怪的反应：对方渐渐缩起身子，眼神像是羞愧难耐。怀中的夹子因为突然的黑暗，情绪十分暴躁，不停咬着空气，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见状，何艳妮移开视线，发现那个绿皮矮人的视线仍然定格在她身上。

    ‘这下难办了。它肯定已经认出了我，没准还猜出了我当时都在做什么。’

    意识到这点，她的内心顿时一阵恼恨。大脑降温后，又变成冷漠的算计：如果没法斩草除根，就必须得做点什么，让这个怪谈守口如瓶才行。

    这样想着，她像其他绿皮矮人一样坐到地上。还离那个发现她的矮人很近，似乎只是无意间的举动。

    ——反正她的存在已经被触须怪一语戳穿了。现在这里的所有矮人都知道：有个人类混入了它们之中。那就做点什么表示友好吧。

    受到数道麻木视线的注视，何艳妮镇定自若。甚至主动开口指挥道：“一直背着这些东西太辛苦了。危机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解除。

    要不然先放下来，然后我们围成一个小圈，把货物保护在最里面？”

    “——啊啊啊？！！”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她释放善意的下一秒，身边围坐的矮人们忽然惊叫起来。更多是小声的惊呼，只有零星几个吓得后仰跌倒在地。

    反应最大的就是她身边的矮人：几乎可以用屁滚尿流形容，一边尖叫着一边用手肘支撑身体后移。仿佛坐在旁边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声波攻击之下，何艳妮好一会只能听到耳鸣。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连触须怪凑过来的小声提示都没听到。

    “你说——”什么？

    刚说完半句话，嘴里便被堵上什么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种冰凉湿黏的感觉，是触须怪的触手。

    阻碍她继续说话后，对方在耳边叹了口气，然后语速很快地解释道：“你别说话了！它们的视力都很差，现在就跟看不见没区别，根本分辨不出你是谁！但是一旦你说话，它们就认出来你不是它们中的一员了！”

    “！！”

    ——这下，何艳妮是真有点想把触须怪咬死了。

    嘀嘀咕咕地解释完，对方又跟她说：可能因为刚刚的尖叫攻击，导致她说话时音量比平时大，赶紧调整一下。

    说完后，嘴边的触手无声收回，重新隐入触须怪身后。过了一会，又再次亮起微弱的荧光。显然，这就是它的能力之一。

    记住了触须怪的嘱托，这回何艳妮老老实实坐在原地，也不再幻想打好关系了。

    那个矮人大概率是真没认出她是谁。只是看到有人影，于是感到好奇而已。

    扮演了一会木头人之后，那些之前被吓跑的矮人也慢慢地聚拢回来。一个个仍然抱着货物，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因为那种木讷的状态过于诡异，好似完全遗忘了刚刚的惊吓。何艳妮不禁心生狐疑，隐隐猜测这就是它们的机制之一。

    就在这时，那个刚刚离她最近、吓得最重的矮人也重新坐了回来。

    意识到之前只是乌龙，何艳妮恪守沉默是金的原则，一动不动。但离奇的是，那个矮人正主动接近她。而且突破了最初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是谁啊？”

    听到这句小声的疑问后，何艳妮的后脊无声无息凉了半截。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装傻。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矮人又继续说道：“你是新来的帮工吗？我刚刚把你认成12号了，发现不是才吓了一跳，以为有其他东西混进来。

    但现在我才想起，这件事好像很正常……毕竟不久前就新来了一个帮工。——不好意思，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对了，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是因为今天意外有点多，所以主办方又塞了几个怪谈过来吗？”

    闻言，何艳妮依然不发一语，耳朵却敏锐捕获到话中的信息：不久前新来了一个？……该不会，说的就是自己吧？

    ‘所以，它那个时候不是没看见我，而是看见了，却误把我当作新人？

    如果这样的话，可操作空间就很大了。我应不应该和它聊下去，套取更多信息呢？

    可是假如接话的话，那些问题又该怎么回答？’

    没有犹豫多久，她已经压着声线、同样音量极小地开口：“对，我也是新来的。刚到灯光室，外面就发生意外了。——你又是哪里来的？来这里多久了？”

    她刻意模糊了那些不好回答的问题，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连连追问。

    闻言，脑子本就不聪明的矮人没有丝毫怀疑，便直接说道：“我……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从马戏团出来的。

    把我们带到这边后，老团长说钱不够，就直接原地解散了。所有马戏团成员都一下子失去了工作。而我们为了生存，只能用低廉的价格到处帮工。

    我是团里的8号，12号和我关系最好。但今天送道具的时候，它不小心受伤了。刚才意外发生后，我本想去找它。但什么都看不见，勉强根据光到了这边。结果它却不在，而且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我担心它可能出了意外……”

    说着说着，8号的声音不自觉变成哭腔。然后是吞咽鼻涕和粗鲁擦泪的声音，喉咙不停抽噎。

    见状，何艳妮默默等待对方恢复平静。但这时，情绪失控的矮人却突然想起什么，忽然激动地对她说：“——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你是从灯光室过来的？！

    你还能看见路吗？或者说你还记不记得路，可以带我过去吗？我知道那边怎么操作，如果重新开灯的话，大家就都能看见了！”

    还没有等到回应，它便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声音渐渐急切，到最后几近于恳求。闻言，何艳妮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暗骂自己：果然是脑子不灵光了，而且今天未免太过倒霉。

    从遇到牙仙开始，然后又让多多冰闹出大新闻，最后在这群矮人面前三番四次犯错。

    先是判断失误主动说话，然后编个谎话套取信息，又把自己给坑了。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绝不能带这个矮人到灯光室。如果真带过去，她的身份就会彻底曝光。而要是连干的事也被揭露，那就不是能不能逃跑的问题了。

    ——造成这么大的意外，且不说受损的怪谈们，宠物店老板也会恨不得活吃了她。

    见何艳妮久久没有反应，8号的恳求越来越真挚，最后转变为哀求。眼见周围矮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而来，事情渐渐闹大。就在她头大如斗之际，触须怪却又来添乱，十分动容地说道：“要不然我去帮你……”

    “不，还是我去吧。你们就呆在这里好了。”

    说完后，何艳妮直接站了起来，目光却异常冷冽。心中已经将触须怪列为绝对的猪队友：甚至隐隐怀疑对方是故意的，才能做出一系列让人如此窒息的操作。

    本来，如果她的态度再强硬一会，坚持自己看不清路；或者说几句漂亮话，劝矮人自己出去送死。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顺利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结果触须怪此话一出，道德绑架的作用被直接最大化：要么自己这边去，要么触须怪过去。

    选择后者，然后在触须怪走后，和这堆矮人呆在一起？

    怎么可能！除了某一刻面对蜕皮人大脑短路以外，她还没有对某个怪谈产生过完全的信任。

    那么事实上，她只有自己离开一个选择。不过这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如果利用得当的话……

    “真的吗？！这怎么好意思啊！！”

    听到何艳妮的话后，8号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极其激动，又像是十分羞愧，“明明是我要救它，结果现在却要让你冒险，要不然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黑暗里分不清情况，一起行动反而更糟。

    而且我的视力还算好的，触须怪也会用触手帮忙照明，我一个怪去就好。”

    说话间，何艳妮非常顺滑地改变了自称。这回触须怪也不给她拆台了，应该是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举动太蠢，乖乖伸出触手点了点。

    见状，8号的眼中闪动起泪光，连连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只要把灯光打开就好！！

    拔起按键就能打开光线。如果你分不清的话，全部拔起也没问题。这样的话，前场的大人们也会少点麻烦。

    不过，如果你在路上看见12号，那就不用冒险去灯光室了，直接把它带来就好。它的特点是耳朵上有两颗很大的痣，你看到后立刻就能认出来！”

    ——不用告诉我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开灯，也不会去找12号的。

    何艳妮耐心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冷冷地想。

    找人？开灯？她可不会有这么好心。因为天平一端是自己的性命。至于评委们受到的干扰……很遗憾，现在也只能请它们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