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走近，伴随一股复合型香水的气味。直到皮鞋响动的声音停下，两位来者站定：都顶着鸟类的头颅，说话那位正是负责监察商业街的猫头鹰。看上去像位优雅的老年绅士。

    “猫头鹰大人，你总算来了！！快管管这几个怪吧！你再不来，它们就要拿着莫须有的证据把我处刑了！”

    见到来者，最激动的不是明牌粉丝阿修罗。反而是倒在地上、抖若筛糠的梦魇。

    此时，它简直惊喜到快要喷出泪来，赶忙连滚带爬地向猫头鹰凑近。但没移动多远，便被迫停下——因为另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向上看去，乌鸦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它。

    “请不要过分激动。本人来得太迟，还没有弄懂前因后果。不方便直接发表意见。”

    居高临下地看了梦魇一眼。猫头鹰转动头颅，环视周围的怪谈，“首先，你们来这里是想看些什么呢？”

    话还没有说完，外圈的怪谈便已悄悄溜走。那些善于审时度势的则走得更早。此时，原本拥塞的街道重新变得畅通。不知不觉间，原本的围观者已经少了三分之二。

    “这……我也不太清楚啊，好像是电影院老板违背了几条规则，要被带走处刑？”

    最终，一个被推到前排的矮小怪谈哆哆嗦嗦回答了整个问题。在猫头鹰专注的目光中，声音抖得像是开启了振动模式。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根本没有违背过规……也不对，确实有过。但只有一次，关于营业执照。

    而且那早就告诉过您了！就在活动开启第二天，您难道忘记那通电话了吗？！”

    发觉局势不妙，梦魇连忙为自己辩驳。闻言，猫头鹰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嗯……本人好像听过这么一回事。但一时想不起来，姑且搁置好了。所以，你触犯的另外几条规则又是什么呢？”

    “那不是真的！是它们说我在居民区——”

    说到一半，梦魇突然噤声。因为猫头鹰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它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但不知为何，它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冻结当场。“先安静一下。本人更想听到阿修罗的说明。”

    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听到后，道童呆滞的眼神好像忽然亮了亮。再去看时，却依旧是原本木然无波的神态，声调也没有任何起伏：

    “D级怪谈·梦魇，采取非正当手段恶意竞争。指使店员破坏宠物店的活动，最终造成多名怪谈受伤入院……”

    “有什么证据吗？”

    “……这是活动当天，曾看到过异常的怪谈【评审员】。”

    “这可有点难办了。因为它是宠物店主请来的，两者肯定存在合作关系。如果只有它的证言，并不足以服众。”

    “……”

    听到这话，阿修罗的表情一动不动，像迟迟没有反应的木偶。

    见道童哑口无言，一边的梦魇不禁松了口气，还恨不得落井下石几句，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时，另一道空灵的女声却忽然响起。飘飘渺渺，不知来自何处：“小阿嘴太笨。明明事情很清楚，却总是说不明白、任怪欺负。还是由我说明吧。”

    说着，故障式的雪花闪过，在场的人齐齐抬头：不知不觉间，许多彩色的线条自电影院二层、以及更高的位置冒出来，沿着屋檐下垂。少顷，在线头的末端，忽然生长出一只带有睫毛的眼球。

    “日安，猫头鹰大人。我是阿修罗的搭档，【秘瞳】。与您应当是初次见面。”

    眼球上的睫毛动了动，线条伸长，向下盘旋，缓缓搭在道童身上。找了找合适的位置，最后滚动到肩窝里，便不再动弹。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声音含笑。

    “如果只有评审员先生作证明，可能确实会有嫌疑。可如果加上我呢？在事故当天，我看到这位人类小姐悄悄从第四街区离开，而她并不在邀请名册上。”

    说着，它的视线从一旁的何艳妮身上扫过。看到对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怔然后，继续移向一侧的评审员。

    感受到注视，破旧眼镜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冷淡：“……确实。而且她是被触须怪带进场里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触须怪！”

    话音落下，剩余的围观者不禁齐齐哗然。它们并不关心被提到的女人，反而是一齐看向触须怪，议论纷纷着：“原来那件事本来就是触须怪做的啊……它怎么敢好意思自称英雄呢？”

    “就是说啊！而且那些【老矮人】，只要给点钱什么都做。说不定只是营销吧？”

    “真狡猾。狡猾的章鱼，脚滑……嘻嘻嘻。”

    作为被议论的中心，触须怪残余的触须已经变成粉红色。头也低下来，仿佛羞愤欲死。而捕兽夹却恍若未闻，还暴躁地对那些指指点点的怪谈呲牙。

    “原来如此。那还有其他罪名吗？一共只有这两项？”

    “是的。”

    听到道童干巴巴的确认。猫头鹰点了点头，平静地吐出结论：“本人明白了。既然如此，就按照正常的流程处理……”

    “等等！”

    声音被唐突打断。看到猫头鹰缓缓皱起眉，围观者们心里顿时一惊，不知道是哪个怪敢这么大逆不道，纷纷向声源望去。

    但说出这句话的，却不是它们之前猜测的任何一个。而是那位被忽略许久的人类女性——何艳妮。

    “监察使先生，我对这件事的处理有异议。”

    先前，在和纸人的辩论环节里，她曾大放异彩，甚至掌控全场。但后来斗争加剧、演变为暴力冲突后，她便退到一边，不再引人关注。只是目光中仍然燃烧着浓浓的不甘心。

    “我承认，事发当天我确实去了那里。但这只是因为我和触须怪有交情，想亲眼看到它们的表演，不可以吗？这和整个案件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而且，先前没来得及说明。其实我可能在巧合下亲眼见到了真凶，就是——”

    “本人有没有说过，不喜欢别人打断我说话？”

    话语戛然而止，眼神中错愕一闪而过。何艳妮看到：面前的猫头鹰忽然伸手扶住礼帽，低着头很突兀地打断了她。

    “听到您的声音，本人总算想起那通电话了。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何艳妮。”

    “很好，很好。”猫头鹰打了个响指，放下按住帽子的手。重新露出眼睛时，目光不复之前的平静，暴露出表象下压抑的冷酷。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回答得不错。

    作为商业区推销员，没有入场许可，卷入一起发生在居民区的恶性案件，还自称见到了真凶……小姐，你总是能给我带来麻烦啊。

    不过，既然现在我已经想起电话的内容，就先把那件事解决掉好了。麻烦稍等片刻。”

    祂很温和地说完了“请求”。接着，在群体性的默许中，一声凄厉绵长的惨叫忽然响起。

    ——是纸人。此时，它的浑身都烧灼着一股无名的灰色火焰。痛得不停抽搐，已然失去理智，只能在地上打滚。

    围观者们不敢吱声，只能看着它的身体越来越小、越发脆弱。火焰离去时，身上的皮肤全都变得斑黑了，身高也骤然缩短一截。

    见状，一边的梦魇被吓得眼睛睁大。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四肢已经一阵剧痛。

    伴随着脱口而出的哀嚎，四肢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存在溶解。而后迅速消失，很快就只剩根部的短短一截。整个怪不成原形，被迫躺在地上喘息。和纸人一同遭受惊恐目光的洗礼。

    “阿修罗，好好看着，然后记住。对于违背规则的怪谈，按照既定的原则处理。还需要我花时间教你吗？”

    惺惺作态的敬语已然消失。猫头鹰语气平淡地训斥着阿修罗，声音中带有明显的谴责。

    但是，阿修罗并没有抱怨这不合理的迁怒。而是立刻低下头，肩膀抖得连那只眼球都晃来晃去：“是、是的。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教导！”

    “少说这些废话。我对你们的公务不感兴趣，以后不要为此浪费我的时间。”

    面对忠诚的下属，猫头鹰的态度反而比对待外人粗暴得多。快速说完后，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只是转头看向乌鸦，眉宇间少有地浮现出几分烦躁。

    “这里还要花费点功夫。你先追过去，把【那本书】原封不动地带给我。——真是麻烦透了。”

    说到后面，不耐烦的语气渐渐消失，化作一声叹息。表情也不再阴郁，只多出一点苦恼，抱起手臂，手指在胳膊上一敲一瞧。但方才的变脸速度已经足够让何艳妮害怕。

    嘴里尝到血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但何艳妮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因为胸腔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烤化她的五脏。

    ‘不甘心。’

    ‘这个怪谈出现之后，情形变得完全一边倒。如果梦魇真的被带走，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偏执、懊恼、恐惧还有扭曲的恨意，混合在一起。让她的眼神表现为一种不合时宜的狂热。

    而猫头鹰从头到尾站在一边，似乎对她的反应漠不关心。冰冷刺骨的视线淋在身上，让何艳妮不自觉颤抖起来。

    “至于这位……人类小姐。继续说你的证词吧，我会认真听完的。

    之后，我会给出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量刑。而这几位怪谈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

    ——“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