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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忘记带伞了

    特兰特嘴硬说不去看她,他迈着大步走出殿外,撑起纯黑色的圆顶大雨伞,伞下的雨珠子连成一条珍珠,圆滚滚。

    黑压压的天气令王宫早早点起了各处的灯火,在树丛边,小道旁若隐若现。

    他的靴子踩上被风雨打碎的落叶,咯吱咯吱响,脚步一转,往一个方向去。

    白色暗淡的实验室里,贝黛丝有些苦恼,圆润的小脸扫过一个个玻璃中的标本,她现在是为数不多正常的时刻。

    只有远离特兰特,她才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一旦对上男人,她就感觉心跳个不停,浑身发软,这令她不断联想到上一世被爱情支配割掉舌头,忍受断尾的痛苦经历。

    至于为什么她不待在寝宫,反而在实验室呢,她想这些同类的标本能够让自己的脑子清醒点,玻璃瓶中被砍掉尾的灯笼鱼,被切掉腮的胖头鱼,被压扁的紫色水母,以及巨大的人鱼尸体,待在这里,使她安心,她们是同类,不会自相残杀的同类。

    窗外狂风暴雨都被隔绝在外,贝黛丝俯在实验室里唯一的书桌上,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在打开的黑色笔记本上,泅湿了刚劲的字体。

    室内没有点灯,特兰特进来就是一副这样的画面,他手中握着的雨伞还往下淌着雨珠,大抵是来得急,有几滴晶莹的珠子还挂在他的手背,他靠在门边,看着桌上的少女抽泣,眸色暗了下来,没有动作。

    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能来救自己,西尔芙撇嘴,用手指擦了擦眼珠,长时间的久坐令她有些腿脚麻木,她抽着鼻子,站起来转身,鼻尖却径直擦过一个带着凉意的衣服。

    她惊呼,杏眼睁圆,对上特兰特的视线。

    她还来不及躲开,剧情先一步令她做出了反应。

    少女整个扑了过来,特兰特接了个满怀,银色的长发触到他的手背,一扫一扫,有些痒。

    贝黛丝似难过似发抖,缩在他怀里。

    “你回来了。”

    窗外的雨滴落个不停,贝黛丝不知所措,整个人埋在特兰特的胸膛中,鼻尖是浓厚的消毒水的气息,像是整日沉浸在实验室中味道,她兀自叹了口气,一滴珍珠顺着脸颊滚落,坠在地上。

    又来了,她无法思考,脑子晕乎乎地,双手绞在特兰特胸前的衣襟,扣子被她抓住,似推开,又似紧握。

    昏暗的室内,特兰特的轻笑先响起,“又控制不住了?”这句话说完,贝黛丝又气上心头,是她想的么?

    怀中的少女不做声,他站立在昏暗的实验室里皱了皱眉,轻轻把少女银色的长发扫下手臂,克制地将贝戴丝推开。

    在分离的一霎,两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贝黛丝垂着脑袋,手有点发抖,她穿的少,更多的而是害怕自己下一秒又要做出什么指令,她低低摇了摇脑袋,迅速迈着步子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圆滚滚的脸残留泪痕,坚定的眼神被隐匿在眼底。

    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好受多了。

    男人没理会她的小动作,静静将自己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银框眼镜默默带上,觑着站在一边闪躲的少女,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勾了勾嘴角。

    “现在才躲,刚刚投怀送抱的人是谁?”

    贝黛丝脸色涨红,刚放松下来的身子瞬间紧绷,被人嘲讽的感觉真不好受,更何况他说的还是事实。

    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特兰特那点儿嘴角的弧度收回,脸色镇定,抬了抬自己的镜框。

    再逗,她该哭了。

    他闷着一口气,从她身边走过,扫视一圈,周围的玻璃容器都被掀开白布,赤裸裸的呈现在面前,各种各样的鱼类,虐待的,解剖的,他眸色一暗。

    小美人鱼,果真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他弯腰捡起白布仔仔细细地一个个盖上,室内除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直到所有玻璃容器全都被蒙住,特兰特也不看贝黛丝,走到书桌前,将开着小台灯啪嗒一声关上,室内更加黑暗。

    贝黛丝心中一慌 ,她害怕眼前的特兰特,尽管在这段被囚禁的时间里,他一直未对自己做什么,但一种鱼类的敏感总让她对于特兰特的靠近瑟瑟发抖。

    她讨厌他不达眼底的笑,讨厌他身上一股浓重冰凉的消毒水味,总让人疑心下一秒自己是不是会变成玻璃容器中的一个死寂的物体。

    她往后退去,突如其来的黑暗使贝黛丝一下不能适应,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她刚要惊呼出声,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危险的眸子,像是猎人锁定猎物的天生感,贝黛丝噤了声。

    特兰特有些不耐烦哄小女孩的把戏了,他轻松地圈住贝黛丝的手腕,将人带出了惨暗的实验室,落下了沉重的锁。

    刚一出来,狂风吹起贝黛丝的裙摆,她手臂被冷得一缩,鼻头瞬间红了,手腕的瑟抖被特兰特注意到,他忽地停了脚步,指骨轻轻松开,回头瞧她。

    “回去穿衣服,今晚有客人,你曾经也见过的。”

    她摇头,“我不去。”

    话音刚落,闪电倏地在天空中劈开,特兰特慢条斯理地转头看向外面的天幕,对于她的话毫不在意。

    “由不得你,”他顿了一下,又古怪地笑出声,声音阴侧侧,“又或许你想穿我的衣服,小美人鱼,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还认真地考虑着,神色自然打量过少女纤细的体型,好心提醒,“只不过,弄脏我的衣服要受惩罚的。”

    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恶魔在耳边的喃喃低语。

    贝黛丝咬着唇,一声不吭地扭头往自己房间去,背影倔强,风扬起她银白色的长发。

    走廊的灯光随着少女的走动,一盏盏亮起,她没看到的是,男人站在原地定定地盯了她好几秒,才收回视线。

    哐当,门把手被打开,贝黛丝忍无可忍,双手猛地打开衣柜,衣柜里全是在这里,特兰特给她制定的服装,全是按照她的比例和喜爱,尽管都没说,男人似乎对小女孩的心思格外敏锐,一眼瞧出她爱这些粉嫩的公主调调。

    衣柜里全是粉白色调的衣服,看上去满满当当但寄人篱下,她根本顾不上漂亮不漂亮,随手拎了下件长袖外套披上。

    粉色的外套,金色扣子点缀在两边腰身纤细,胸前却鼓鼓囊囊,少女圆润的脸庞可爱至极,她快速穿好,扣好扣子,默默无语地出了房间,拐弯往走廊而去。

    灯一盏盏旋开,亮丽的映照着脚下软绵绵的地毯,刚出门,贝黛丝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黑白分明的杏眼瞥见靠着门边等待她的男人,清瘦的指骨间握着一把纯黑色的雨伞。

    糟了,她忘记带伞了。

    更难受的是,她不想和他共撑一把伞。

    她脚步定住原地,纠结要不要回去拿一把伞。

    就这两三秒的犹豫,特兰特注意到她,眸光投了过去,有些陌生的迷离,匆匆一眼扫过。

    贝黛丝身上穿的是他亲手置办的粉色小宫廷装,穿在她身上,很适合。

    她面露难色,脚尖要动不动,落在男人的眼里,仿佛是穿上漂亮衣服求夸奖的孩子,特兰特轻蹙眉心,难不成站那不动要让他请?

    “贝黛丝,杵在那当摆件?”他淡淡道,“过来。”话语中的强势却不容拒绝。

    贝黛丝认命地走过去,小脸有些不开心,还没到跟前,耳边飘来一句顺着雨水滴答的夸赞。

    “你很可爱,行了吧,小公主,别在那磨蹭。”前面的字太轻,像是在嘴里略过,后面三个字,“小公主”咬得有点重,贝黛丝眨了眨眼,鼓起勇气对视。

    他在说什么?

    贝黛丝下意识不满,“我只是忘记带伞了!”

    古怪,气氛霎时古怪起来,游刃有余的特兰特神情也僵了一瞬,指骨弯起。

    他以为,是要去见上一世的情敌,所以贝黛丝才如此扭捏。

    他刚刚说的话算什么?

    男人眸中戾气聚了上来黑沉沉的目光掠过,手腕轻动,纯黑色的大伞嘭地打开,炸起一片雨珠。

    贝黛丝倔归倔,可她不愿意淋雨巴巴地去赴宴。

    她加快两步,躲进男人的伞下。

    叮叮当当清脆的打在伞面,在伞下,贝黛丝想起刚刚那局夸赞,小心侧目觑了眼,他的侧脸极为优越,流畅的下颌线凝着阴郁,鼻梁骨很高,她还要再看。

    特兰特忽然扭头,贝黛丝被吓到了,猛地将头低下,身子往外靠了靠,肩膀淋了点飘进来的雨,特兰特不知道她心里的小把戏,只是无言将伞往她那边挪了挪。

    果然,特兰特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宫殿,特兰特收了伞,扔给了一旁伺候的仆人,迈着大步往前走去,贝黛丝落在后面,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刚刚他一直迁就自己的步伐。

    她默默跟了进去,像个小尾巴。

    宫殿里格外明亮,长长的餐桌前摆着许多盘精致的菜肴,蜡烛点缀在旁边,忽明忽暗,闪着灯花,酒杯陈列着,特兰特走到主位,拎着一瓶酒,徒手拧开木塞,一股浓郁的葡萄味散漫在温暖的室内。

    他顺势坐下,贝黛丝跟在他身侧,见他坐下,自然地模仿他的动作,刺啦一声,手拉开沉重的椅子,还来不及坐下,却被人叫停。

    “你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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