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寿

    吾女阿仪:

    爹爹对不起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爹爹已经抛下你而去了。

    爹爹是个懦夫,没有办法在太子和二殿下之间做出选择,所以爹爹选择了逃避,爹爹对不起你。

    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也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不要怪爹爹狠心,把一切都告诉你。

    先帝高祖之死是二殿下所为,若爹爹没有猜错,太子一事也是他的手笔,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李承泽布的局。

    为了谋取大唐江山,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应该从四年多前就开始筹划。爹爹不知道他有什么苦衷,有什么理由做下这些,你如果想知道真相,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的阿仪,爹爹希望你一生能平安喜乐、自由肆意,但你接下来的人生当如何,选择权在你。

    是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和二殿下相守一生,还是揭露真相,匡扶太子登基,抑或是远离是非,隐蔽于市井山野。

    无论你怎么选择,爹爹都不会怪你。

    你永远都是爹爹最宝贝的女儿,爹爹爱你,爹爹也对不起你。

    原谅爹爹做了逃兵,却要你面对这一切,并做出选择。

    书房的匣子里,爹爹做了一块银坠,配你的扇子正好,日后若是缺银子,凭那吊坠可去鸿运钱庄随意支取。

    如果你最后选择太子,就拿着扇子去找爹爹旧部,他们会帮你。他们的所在,就在爹爹教过你的大唐县志里。

    阿仪,爹爹永远爱你!

    腾跃的火苗在火盆里欢呼雀跃,魏仪看着火焰将信纸吞噬殆尽。

    火焰将那句,爹爹永远爱你,一点点侵蚀干净。

    她在发呆,灵魂好像离开了躯壳,游走在黑暗里。

    弑君弑父,谋害长兄,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如此丧尽天良,败坏人伦的行径,要怎么选?

    爹爹,我有得选吗?

    你真的好残忍,你将我的承泽哥哥撕碎了丢在我面前,让我如何去选?

    你虽是自尽,但归根究底,你也是因他而死,拜他所赐,你让我如何能选?

    爹爹,你真的爱阿仪吗?你要是真的爱阿仪的话,为什么要让阿仪面对如此残酷的真相啊!

    魏仪已流不出泪,怔怔跪在魏昭棺材前,神色戚戚。

    门外有声音,是谁在问她:“阿仪,我能进来吗?”

    见她久久不答,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冷风从虚开的门缝里溜了进来,魏仪打了个冷战。

    机械地扭头看过去,是她的承泽哥哥啊。

    李承泽疲劳过度昏睡了半天,醒来时已入夜,今夜是魏昭头七,魏仪得通宵守灵,一念及此,他又从宫里匆匆赶来了。

    “披上就不冷了。”带着他体温的外袍披在魏仪的身上,她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之前没有认真端详过,现在看来她的承泽哥哥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

    他细长的眉眼早就褪去潋滟,柔情深处是不自觉的冰冷,脸上棱角更加分明,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加冷峻。

    他早就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了,他是沾满血腥的魔鬼,是嗜血的野兽。

    魏仪用手描摹着李承泽脸部的轮廓,眼神却是涣散的。

    “阿仪,怎么了?”李承泽握住魏仪的手腕,察觉到魏仪的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魏仪意识回笼,眼里有了焦距,盛着一个冷艳的青年。

    他为什么还能这样看着她啊?柔软、专注,一如记忆里的少年。可是他明明就不是那个人了。

    魏仪蒙住他的眼睛:“没事。”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也怕他看见自己眼里的绝望和仇恨。他太聪明了,也太了解自己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猜到原因。

    如果他知道我知道了一切,会杀我了吗?就像前两次那样。

    “你会永远保护我吗?”魏仪平静地问道。

    “会!”魏仪情绪明显不对,李承泽不知道他昏睡的这半天发生了什么,“我会永远保护你的,阿仪。”

    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他的声音太坚定了,让人不得不信以为真。

    可是你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我呢?还不止一次。

    魏仪心中的疑问不敢也不能问出来,她吸了口气,轻飘飘说了句:“我相信你。”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我的承泽哥哥。

    爹爹,你看啊,你将真相摊开后,怀疑的种子就种下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敢再相信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我没有了啊。

    魏仪目光落在李承泽头顶,那里束发用的是魏仪打磨了半年的玉冠和玉簪,回长安那天起就是了,一直没变过。

    是啊,一直没变过。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事事以我为先,关心我,爱护我,是什么地方变了呢?

    也许什么都没变,也许曾经所有一切都是一个谎言。

    你看啊爹爹,曾经一切都被轻易否定了,我根本没得选。

    魏仪收回手,又烧起了纸钱。

    “承泽哥哥,你还记得去年我及笈那天吗?”魏仪回忆起去年生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魏仪生辰在花朝节,那几天长安城解除宵禁,热闹非凡。

    女子及笈和男子及冠一样,是人生中的大事,纵然魏仪没心思大办,魏昭还是给她张罗着大办了一场。

    府里热热闹闹了一整天,可是魏仪一直闷闷不乐,因为她在等一个人。

    三年前,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李承泽暗中返回长安,陪魏仪过了个生日,并应允魏仪,等她及笈时一定再会回来。

    入夜许久也没等到人出现,她很难过,瞒着魏昭偷溜出府去,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花朝节时,正值春花繁茂,大街上很多商贩兜售花枝花环,街上弥漫着各式的花香。

    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男男女女,在街上欢声笑语不断,只有魏仪孤孤单单一个人,好不可怜。

    她将朱雀大街走到尽头,又重新折返回去。迎面和一个戴兔子面具的男人相遇,错身而过时被猛地抓住手腕,向后跑去。

    她本要反抗,却被男人身上熟悉的兰香制止,她脸上浮现笑意,想开口叫他,又闭口不言,欢快地被拉着奔跑,一直到一条暗巷里。

    男人要拿下脸上的面具,魏仪伸手按住了他:“不要,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魏仪已经知道无诏不得返回长安背后意味着什么了,是死亡。

    “阿仪不想见我吗?”那双眼含着笑,专注看着她。

    “想!”魏仪不假思索回答,但是仍一本正经拒绝,“可是我害怕。”

    她眼睛里的亮光逐渐黯淡。

    “别怕,没事。”李承泽握住魏仪的手,示意她自己摘。

    魏仪小心地观察了四周,确定没人后,这才从下巴处慢慢掀起面具,将那张艳丽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面具没有完全摘下,遮了一边额角,斜挂在头上。

    魏仪松开面具,转而用手勾住李承泽的脖子,他也顺势把魏仪抱了起来。

    “承泽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女孩子把头在他脖颈处,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香味,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答应过你的。”他的回答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神情也和记忆里一样认真,“阿仪,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这时李承泽还只是以为魏昭的去世让魏仪没了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哪里知道魏仪旧事重提是因为心生怀疑。

    魏仪深深看了他一眼,瞳孔黑亮,只一瞬又偏过头去:“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陪爹爹。”

    “那我去客房,有事就叫我。别怕,阿仪,我在。”他帮魏仪系好外袍的带子,起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那刹那,魏仪没有忍住,目光追了过去。

    怎么能不怕呢?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害怕啊。

    魏仪瘫软在地,悲从中来。

    五年前李承泽离开长安后,前后回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魏仪十二岁生辰,第二次是去年她及笈。

    若按爹爹所言,他第一次回来就开始谋划一切,第二次回长安,也是借自己生辰找的托辞,因为这样即使爹爹发现他回来了,也不会告发他的。

    有些事情一旦揭开,过去的种种哪怕纯粹也会被视作别有用心,怀疑的种子已生根发芽,怎么能掐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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