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妙意刚走下马车就看见女医学堂的大门自内打开。
其内走出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
孙若烟执着伞，隔着雨中水雾看清来人面容后惊喜道：“师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听闻北兹蠢蠢欲动，实在担心便赶回来了。”
孙若烟拿起门后备下的两把油纸伞快步走向陶妙意。
陶妙意接过油纸伞，将其中一把递给素月。
孙若烟瞧着她身侧站着的姑娘面生，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陶妙意解释，“她是自小便跟着我的丫鬟素月。”
孙若烟展颜一笑，“原是如此，素月姑娘安好。”
素月轻声回道：“姑娘安好，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
“孙若烟，你叫我若烟就是。”
素月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望了一眼陶妙意。
她不知道孙若烟和小姐是什么关系。
还未等她发问，陶妙意先一步出声。
“若烟是我收的徒弟。”
竟然是师徒关系？！
素月眼瞪圆，目光在她师徒二人身上游走，愕然道：“小姐，你、你都能收徒了？！”
她对小姐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的娇气包小祖宗，一晃眼小祖宗竟然自立门户收起徒弟来了。
当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甚至于还有些不敢相信。
一时间，素月有些呆愣地望着陶妙意，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仰慕之情。
陶妙意觉察道她投射而来的炙热目光，夸张道：“自然，我不仅能收徒，还办了一个女医学堂，估计多年后就能桃李满天下了。”
“女医学堂？”素月向后退出几步，仰头望着大门之上高悬的牌匾，其上的四个描金大字正是“女医学堂”。
素月小声呢喃，“真的哎……”
“咳咳。”
一旁被冷落许久，全当做被无视掉的马车处终于发出声音。
这一声清咳十分突兀，听着难免让人觉着刻意。
马夫看见三位女子向他投来的目光破有些不自在，这回是真觉着尴尬又清咳几下。
陶妙意扫视一眼马车，问道：“您可还有话要说？”
马夫跟她毫无交情，能有什么话说？
自然是马车内的人有话要诉说，却不成想车内人刚一出声就被姑娘们的谈话声给盖住，又与雨声混到一处辨不清了。
马夫笑得谄媚，“不是我，是侯爷有话要说。”
而后，陶妙意一直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等着江寻策发话。
可等了许久，却等到一句。
“我无话可说。”
语气很是冷漠。
此刻，马夫脸上笑都快掉下来了，他敢对天起誓，他方才真真切切听到侯爷的声音了。
可侯爷却无话可说。
这叫他如何是好……
马夫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真是糊涂了，定是我耳背听错了，姑娘勿怪。”
陶妙意眨眨眼，“若无旁的事，那我就不再相送了，您慢走。”
马夫听着她说的话，心中忐忑。
嘶，这算是在赶他走吗？
那他现在走还是不走，陶妙意发话了，可侯爷没发话啊……
此刻，江寻策更是无奈。
方才他被忽视，现如今又被她赶着走，到显得他自作多情。
到家了，淋不到雨了，就把他抛弃了？
马夫谨慎问道：“侯爷，咱走吗？”
江寻策听见这句话，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反正不是个滋味。
人都赶他走了，他还能继续赖在这吗？这显得他堂堂一个侯爷太不识趣了，也太厚脸皮了。
江寻策淡淡吐出一个字，“走。”
听见他点头答应，马夫这才心安理得把马车往镇北侯府赶。
*
踏入女医学堂，陶妙意问孙若烟，“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孙若烟答道：“一切都好，师父不必担心。”
“嗯。”
走出几步后，孙若烟又道：“今早我收到一封信，是师丈写给您的，那封信我放在书房了，师父记得去看。”
陶妙意脚步一顿，“清淮给我写信了？”
“是啊，师父若是着急，不如现在就去书房看一看？”
左清淮不常给她写信，如今这封也是她收到的第二封。
若无急事，他不会写信。
难不成他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了？
陶妙意有些担心，急着看信，于是从岔路口拐弯去了书房。
孙若烟手头还有事便没跟着她过去。
素月是她的贴身丫鬟，习惯跟在她身边。
一路上，素月低头看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脑中一遍又一遍过着孙若烟所说的话。
小姐是孙若烟的师父。
那孙若烟口中所说的师丈就是她师父的夫君，也就是小姐的夫君。
可小姐连亲事都未订过，哪来的什么夫君？
难不成是小姐刻意隐瞒？
素月瞧一眼在前面快步行走的陶妙意，心中疑虑更深。
就算她要隐瞒，也不至于连自己这个从小到大陪伴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也瞒着吧？
她自认很得小姐信服，且守口如瓶从未泄露过任何秘密。
陶妙意觉察出身后跟着的人离她越来越远，放慢脚步回眸问道：“怎么走得这么慢？”
“若烟口中所说的师丈是何人？”素月终于开口问道。
“这……”
陶妙意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
她应该如何同素月讲清楚她与左清淮的关系呢？
霎时，陶妙意竟然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沉默，素月惊慌道：“小姐你不会真与旁人私定终身了吧？”
“从未有过。”陶妙意赶忙回复。
“那你说那个‘师丈’是谁？”素月直愣愣盯着她，等她回答。
“他是……”陶妙意边琢磨边道，“他是我的假夫君。”
“什么？！”素月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有什么不妥吗？”陶妙意被她盯的有些心虚。
素月凑到她身边，左右观察确认再无他人后，才小声感慨，“这也太不妥了！这要是传出去那小姐你的清白不全毁了？！”
“你放心，宥宁地处偏僻，现如今又要开战，京中断不会有人来宥宁，这消息传扬不出去的。”
“可是江寻策在这啊，他知不知道此事？”
“他当然知道。”
“他也知道？！”素月险些被吓得昏过去。
陶妙意及时扶住她胳膊，“我与左清淮的关系满宥宁的人都知道。”
素月强撑着站稳，“那你能确保他回京后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应该不会吧……”
“什么叫应该啊？若是……若是他真在背后嚼舌根，那到时候小姐你就算是有口也难辩啊！”
陶妙意还真没想这么多。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在乎什么清白与名声，人活一世何必拘泥于世俗的条条框框里，自由自在才是真。
陶妙意轻声劝道：“哎呀，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也别为此发愁了。”
“我是担心你，”素月满脸的五官都要皱成一团了，“你口中的左清淮就是你的假夫君？”
“嗯。”
素月不断回想着这个名字，她好似从何处听过……
究竟是从哪听说的来着？
对了，是当初替小姐出门采买的时候。
那时她与别家的丫鬟闲聊，曾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左清淮，太医院院判的独子。
对，就是他。
素月怕记错，转头问陶妙意，“他可是太医院院判左逊之子？”
陶妙意没问过他的家世出身，自然答不上来。
“小姐你该不会全然不知吧？”素月又是一阵心惊。
陶妙意解释，“我又不是真要与他作夫妻，自然也不曾问过他这些。”
“小姐你也太大胆了！”
陶妙意怕她再唠叨下去，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满京城就一户人家姓左，更何况左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视若珍宝，自打前些日子左清淮回了京，左夫人可一直在为他相看未来的妻子。”
“你我同在京城，我怎从未听说过？”
“咱家与左家毫无交情，小姐自然不知。”顿了顿，素月又道，“这些都是我采买时从各家丫鬟婆子那里听来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毫不知情。
听素月的意思，左家这是急着要订下左清淮的婚事。
不过她也能理解，左清淮是独子，父母对其的关怀与期望自然颇高。
那她这个假夫人，是不是应该退位了。
毕竟她也是占着一个名分。
任哪家姑娘都不愿意自己夫君在外瞒着自己还有个假夫人吧？
等左清淮回来后她就得与他好好商议这件事。
左清淮帮她颇多，她不能忘恩负义，阻拦他的姻缘。
只是不知道他可找着合心意的姑娘了吗？
“那他找到心仪的女子了？”陶妙意好奇问道。
素月想了想，“没有，左夫人把这满京城的女子都挑遍了，左清淮愣是一个都没点头。”
“就连程二姑娘他都看不上。”
陶妙意问道：“程二姑娘是谁？”
素月看着她直呼贵人多忘事。
“小姐你连程二姑娘都不记得了？”
“有点印象，但不多。”
“唉，程二姑娘就是当初你听学时，许老先生最喜欢的那位，才情品性都是京中闺秀的典范。”
陶妙意听着觉着奇怪，“他不喜欢这样的？”
她以为左清淮这种温温柔柔的公子哥一定最喜爱这种吟诗作赋的才女。
像她这样张扬跋扈的，左清淮一定不会娶来作妻。
“当然，左清淮可是把程家人气得不轻呢！”
陶妙意深思片刻。
左清淮今年也二十二岁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旁人如他这般年纪时，孩子都快会跑了。
她不能再耽误他的终身大事。
再三思量后，陶妙意愈加笃定，她是该与左清淮解除假夫妻的关系了。